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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倔强 ...

  •   “即便要娶别人,江家表弟,孩儿也不敢问津。”阮珩干脆如此说了。

      阮正业实在没想到阮珩会提出这样的异议,在他眼中,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太太答应江家那个过分的打胎要求后,一时不稳做得太过了。

      其实大家只要各退一步,老爷自己再和和稀泥,太太跟魏月融还是可以和平共存,而江亭跟阮珩的亲事仍然是一门好亲事,至于松云嘛,他是死是活、腹中孩子保不保得住,这根本都没被老爷放在心上哪怕一瞬。

      让这些芝麻绿豆的狗屁矛盾快点过去,使阮家先集中精力应对大公子的婚事和接下来的朝局风波才是正经事。

      可是阮珩竟因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提出悔婚的想法。

      阮正业怒火攻心,抄起手杖来,就往阮珩身上砸了好几下。

      “你这个不孝的孽畜!孽畜!你巴不得你爹娘早死是不是?”

      阮珩吃痛,但咬死了没出声,只是倔强的挨着,并没有一丝认错求饶的意思。

      “你回家这么几个时辰了,难道没听说你哥哥的事?咱们家,咱们阮家的天都快塌了!你脑子里就只有你房里那个小玩意儿,没出息的东西!”阮正业气狠了,打得很用力,自己都喘了起来。

      可是阮珩一点都没有动摇,他说:“我要是连一个松云都护不住,还能有什么出息可言,对阮家还能有什么用?”

      阮珩是听说了大公子被指婚给幽王世子的事,但他不明白这跟他娶不娶谁有什么关联。

      “有什么用?阮家上下,你哥哥,你母亲,都盼着你做官,在皇帝面前得脸,将来给你可怜的哥哥撑腰呢!”

      老爷用手杖笃笃地敲着地板,要不是怕把他这儿子打得更傻了,他真想敲敲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就算不看在你母亲的面上,你哥哥,他可没亏待过你吧?你怎么就不替他想一想?”

      阮珩明白了老爷的意思。老爷之所以对自己和江亭这门亲事也如此满意,主要还是因为江家在官场的势力大,不仅阮珩的舅舅也是未来的岳父在学政任要职,就连他外祖父江家老太爷,如今也身居高位,更不用说千头万绪的人脉网络了,在老爷眼里,这些都是阮珩日后飞黄腾达的根本。

      可是在阮珩眼里,自己日后发达与否,看的是自己的本事。

      “那跟娶表弟有什么关系,难道没有外祖和舅舅,我还做不了官了?”阮珩反问道。

      阮正业却冷笑了一声,道:“要是没有你舅舅,你以为你那个经魁的功名是怎么考上的,你觉得就凭你那半肚子的纨绔文墨,能拼得过那些成百上千寒窗十年的学子吗?”

      阮珩怔在当地。

      跟老爷对峙了这么久,阮珩一直理直气壮,如今听了这两句话,倒让他的心肠凉了半截。随之而来的,是气愤。

      原来果然如此。

      其实月前科考放榜后,阮珩心中就有些疑窦。

      他想,自己的文采虽然屡受先生赞扬,在世家子弟中也属前列,可是,他自己在外也结交了不少考生,知道人外有人,那些比自己天资更高,却苦读几十年未曾中举的也大有人在。

      若说自己能勉强名落孙山,倒是可能,但能考上经魁,几乎位在榜首,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背后竟然是舅老爷帮了忙,他在阮珩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在为他将来的贤婿铺路了。

      阮珩心中顿感灰暗,因为他宁愿凭自己的能力科考,知道自己的真实斤两,对他来说,要比一份浮华的功名扎实得多。

      阮珩虽为世家子弟,但向来厌恶门阀黑幕,科举舞弊,更是让他极为不齿的龌龊之事,在贫寒学子的面前,他一向未曾自傲,反而种种接济,与在东林书院里也与他们同吃同住,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贵重而自矜自傲。

      可是,谁能想到,他自己早已躺在龌龊的黑幕之上,躺在那些贫寒学子一辈子盼不到的功名之上了。

      这让阮珩恶心、惭愧,往后,他还有什么脸去见往日一起高谈阔论的同侪们呢?那些与他互相引为知己的贫寒学子,如今都该唾弃他才是!

      “这种伤天害理的功名,我不要也罢!”他愤然道,“我宁愿像白月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落榜我也认了,总比欺世盗名的好!”

      “像白月一样?”老爷再次冷笑,他再次用自己的城府和经世的老辣打败了涉世未深的儿子。

      他说:“你别做梦了,像白月一样?要不是当年白升拿了三千两银子托我打点给督学,她祖上家奴的身份,就让她连报名童试的资格都没有!”

      老爷像个趁胜追击的老鸮,接着洪声道:“伤天害理?什么叫伤天害理,你从小锦衣玉食,是不是伤天害理?你一出生就是富贵公子,是不是伤天害理?父母亲戚栽培着你长了这么大,你受尽了恩惠,这会子想起天理来了?前些年的饥荒你没见过?要是守着你所谓的天理,你早上街要饭去了!”

      阮珩心中震动。

      他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自小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之言,从不知道所谓的仕途经济、人情练达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此时,听了父亲的话,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竟是如此的不切实际。

      这个世界在他视野之外,早已是由那些“伤天害理”的残酷之事织就的,就连自己也密密地被网罗其中……

      可是,难道现实是这样,就是对的吗?难道因为如此就只能接受吗?

      阮珩的思绪虽然一时无法理清,可是心中的声音告诉他,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道理。

      “就算上街要饭,”他颤抖着声音说,“我也不要这份糟烂的、杀人的富贵!”

      ——————————————

      父子二人自然是不欢而散,阮正业见无论如何不能说服顽固的儿子,便暴躁起来,叫他滚。

      于是阮珩就滚了,回到了晴雪斋。

      夜晚的晴雪斋,还是那样的静谧,在林木的阴影之下安然地休憩着。

      松云在睡梦中,仍显得忧虑,经历了这些天的变故,一张干净的小脸被忧思浸染,都已经不像从前的他自己了,眼下他即便躺在阮珩怀中,看起来心里仍然残留着不安。

      阮珩很难想象,在这几天里,他的心里有多少担忧和无助呢!要是自己在就好了,自己为什么不在,为什么没能在他最害怕的时候护着他,挡在他身前呢?

      阮珩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松云从前那么开朗明媚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松云还能像以前那样吗?他这回是真的被吓坏了,阮珩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让他变回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别说让松云恢复如初,就连自己,恐怕也永远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阮珩温柔地抱着松云,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虽然不能接受老爷跟他说的种种道理,可是,那些话对他来说毕竟是很大的震动。

      阮珩睡不着,他不得不静静的思索和消化那些东西,重新想想自己该怎么面对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

      要说这世上,有谁能永远活在那个单纯、正直而脆弱的世界,恐怕就只有怀中的人了。

      松云因为傻的缘故,任何的阴谋、任何的伤天害理,都沾不到他的心里,他永远是纯净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残酷和邪恶都不会玷污他。

      阮珩相信这一点,因此,这时候他对松云有了一种强烈的珍重和保护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阮珩珍惜地亲了亲他的发顶,好像怀中是比任何的宝物更加珍奇的东西,阮珩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松云,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他,他将会变得非常孤独。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保护他呢?

      阮珩虽然是这家里唯一的庶子,可是,他从小也都知道自己是尊贵的公子,是走到哪里受人敬仰、让人高看一眼的,然而,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发觉自己的能力竟是如此有限。

      舅老爷暗中拔擢了他科考的名次,才让他高中,这件事实在让他心灰意冷。

      他第一次想到,或许离开了家族、离开了那些特权,他可能什么都不是,而这样的阴影,可能会伴随他今后的许多年,甚至终生……

      ————————————

      阮珩睡得不好,第二天早上也很早就醒了。

      松云睡的还沉,在阮珩的安抚之下,昨夜挺安稳的,这让阮珩放心了不少。阮珩亲手给他身上的伤处上了药,又抱着他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肚子里面没什么动静,满打满算刚刚到三个月,摸也摸不出来什么,阮珩也不会探脉,只得等医婆来了再让她看了。

      于是,阮珩便轻手轻脚地梳洗了,出了门。

      他知道老爷多半看见他又得发火,因此没想着去正房请安,而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去了贮月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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