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节》李月山

6、高中

　　如何跟新同学快速熟络起来？跟成绩好的同学，那就是相互请教题目，尤其是那种古怪变态的题目，最好就是大家都不会，一起琢磨一起去找老师的那种，只需要一次就能让几个不熟悉的同学快速打成一团。

　　跟不爱学习的同学呢，就是向他们请教周末有哪值得玩，校外有什么美食值得吃，她们知道的可多了，还很愿意分享。

　　最快又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帮邻桌左右的同学打水，去小卖部顺便帮忙买点零食，值日的时候默许同期先开溜。罗小满就是用这些办法，三周内和同班同学的80%都熟络起来，这样她才能通过这些同学，认识更多的其他班同学，然后罗小满才好在饭点约不同的饭搭子去食堂，让大家都感受到食堂的可怕。

　　四班的学生，说来也神奇，在高一高二阶段异常团结向外，到了高三才开始真正的内卷时，忽然内部团结就瓦解了。同桌于珊珊，是个不爱学习，长得漂亮，家境很好的女孩，她有着几乎全年级最广的社交圈，每个班都有她的朋友，不仅高一，还有高二高三年级的学长姐。

　　于珊珊很喜欢罗小满，因为罗小满成绩好，还没有好学生的傲慢，晚自习的时候罗小满会帮于珊珊打掩护让她安心看电影看小说，于珊珊逃课她会告诉老师于珊珊去厕所拉肚子了，于珊珊跟隔壁班男同学谈恋爱，每天交换的那些小礼物都是让罗小满传递；于珊珊偶尔有学习的冲动了，问小满的问题小满都会认认真真的给她解释。

　　于珊珊成了小满的一个头号粉丝。

　　开学也快三个月了，其实除了第一次的那一次正面相对，后来基本上就是远远的看一眼，下课去卫生间路过看一眼，放学他经过她们班门口的时候看一眼，课间操的时候看一眼，小满晨跑的时候看一眼...其他的交流都仅限于寥寥几句短信。也不知道他和他初恋女友相处的怎么样了，按照过去的节奏，高一下半学期就该传出他两恋爱的消息了。

　　“你说这封投诉信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交给班主任，让他帮我们交给校长？”
　　小满写的投诉信，被于珊珊看见了，在上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号召班里其他同学加上了名字，食堂属于外包，跟班主任估计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班主任说不定为了自己的形象，会把他们骂一顿，把信没收。

　　“给班主任，不如给你爸爸，你爸爸是家长会会长，他有权利要求学校配置更好的就餐环境。”小满提醒于珊珊。“对哦，我爸爸是家长会会长，这个家长会不开我都忘了。”。

　　让于珊珊的爸爸出面，不仅仅是为了把事情推到成年人那边，而且小满知道于珊珊的妈妈有洁癖，虽然她不喜欢于珊珊回家吃饭，因为这样需要多打扫几次，但她更不能接受于珊珊在学校食堂吃的那些玩意。

　　但是这其中，令罗小满没想到的是，班主任找自己和另外两个同学谈话了，他们三个人的共同特征就是，他们是上次期中考试的前三名，不仅仅是全班排名，更是期中语数外三科的全校前五。

　　“你们三平时是不是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呀？”
　　“我是”
　　“我是回家吃，晚饭是我妈妈送来”
　　“我也是在食堂吃”

　　“哦，那金明可以先回去了，罗小满和陈书涵留下”

　　“你们觉得我们学校食堂难吃吗？”“难吃”

　　陈书涵没回答。老师看着没有丝毫犹豫的罗小满。

　　“卫生呢？”“不知道，因为难吃，也吃不下太多”
　　班主任盯着罗小满上下打量，这个女生确实好像比刚开学的时候瘦了不少。

　　“行，我知道了，你两也回去吧，哦对，把于珊珊叫来。”。

　　罗小满真的不是想要陷害于珊珊，她也不希望老师责备于珊珊，这个事情如果全交给成年人，其实很好解决，校领导和家长们商量一下，听一下家长的意见，私下考察一下食堂的真实就餐情况，该不该整改、变动就一目了然了。如果一定要牵扯到一些利益关系，也可以做一点表面的变动，最差就是改动一下每日菜单，出个菜单公示给学生。顶多是厨师不能偷懒，也不会伤害到利益方多大。

　　这个晚自习，罗小满第一次上的很烦躁。

　　发件人：某个人
　　时间：2009年11月16日 20:38
　　内容：你在认真上自习吗？

　　于珊珊大概十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大消息！！！”。她几乎是冲进教室里大声的喊出来。看堂的课代表坐在讲台前都被她吓得一抖。

　　小满已经感受到了后面班长犀利的眼神了。

　　发件人：小太阳
　　时间：2009年11月16日 20:43
　　内容：你们班宣布什么大消息呢？

　　“刚刚老汪喊我去，说了咱们投诉食堂的事情，他说，不仅仅是学校要整改食堂啦，咱们明年就要搬校区啦！到时候食堂还会公开招标多个餐厅，也就是说会有很多家食堂供我们选择！”

　　对哦，高二的时候他们离开了这个已经修建了100年的老校区，为了带动新区发展，学校搬到了新区，然后就开启了全体学校住校的寄宿制生活。

　　“那我们现在这个食堂还会改吗？”
　　“会，校长要求食堂每周日做好下周菜单贴到食堂外面，这样你们每天去食堂吃饭的人就可以提前决定要不要去吃了。”
　　“而且，要求食堂必须要至少三天不重样！再也不会出现天天都是土豆丝啦！”。

　　“老汪没骂你吗？”
　　“不算骂吧，说肯定说我了，说我胆大妄为，但是胆大我承认，妄为可不是hhh”
　　罗小满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的笑了“总之，解决了，没骂你就好。”
　　于珊珊一把搂过罗小满煽情撒娇“哎呀小满，还是你关心我，嘤嘤嘤”。

　　发件人：某个人
　　时间：2009年11月16日21:31
　　内容：宣布明天会下雪，记得带伞。

　　发件人：小太阳
　　时间：2009年11月16日 21:33
　　内容：下雪？你要不要出来感受一下外面的温度？

　　罗小满知道，如果她此时告诉全班同学明天会下雪，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疯了。但是2009年11月17日的凌晨，真的下雪了，这一年的雪来的特别早，往年12月底才会下雪，但这一年不仅下的早，更下的大，学校里好多棵银杏树都被压断了。由于雪太大，17下午就停课了。

　　她真的走出教室，感受了下现在室外的温度，顺便看一眼放学的潮旭。晚自习上到9:30，小满通常会卷到10:50点才会回宿舍。
　　潮旭走读，每天都很准时在9:30下课铃响后带上他的小书包骑车回家。

　　他两在教室外撞上了，潮旭身旁的杨帆偷偷笑出来，也不算偷偷笑，他已经很明显了。出于尴尬，罗小满说了句再见。
　　再见个啥啊，他两正儿八经的都不算朋友，一天天的也没正经见过。

　　外面确实不太冷，罗小满悻悻回到教室，准备用刷题缓解一下尴尬又悸动的情绪。她发现原来只是想看看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喜欢潮旭，结果好像是自己在引导自己去喜欢潮旭。

　　初中的时候，无论身边人怎么动摇，都没能动摇她要等到潮旭出现。等到看见他，又在引导自己去结识他，了解他，跟他相处。这不是自我建立通路吗？到底还存不再存在一见钟情，罗小满说不清了。

　　11点多小满回宿舍的时候，外面的气温明显的下降了，该来的雪应该还是会来吧。

　　17日凌晨5点小满就醒来了，不仅仅是她，宿舍里每个人几乎都是迷迷糊糊的醒来，因为冷，毫无疑问外面肯定在下雪了，气温起码降了十几度。小满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窗边掀起一小块窗帘，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外面安静的可怕。

　　她把棉衣和校服重新盖到被子上，穿上了毛衣躺下准备再睡一会。天还没亮，这么早起来不合适。迷糊了一阵子，到6点半她才起来，这时候舍友们也差不多陆陆续续醒来磨叽着起床了。

　　小满收拾收拾又开始了每天早晨固定的三点一线，食堂-操场-教室。几个月以来，陆续也有一些人加入到她的晨读晨跑行列里，但大多数是高三的学长姐。有些比小满去的更早。还有几个体育生，也开始冬跑。

　　小满绕操场第二圈的时候，她看见潮旭朝她走来，这家伙平时没这么早来学校的，也从没到操场来找过她。

　　“你没回我短信”
　　“手机在书包里，书包在篮球架下”。她指了指篮球场的第一个篮球架。
　　“行吧”
　　“你给我发什么了？”
　　“下雪了”
　　“我知道呀，我头顶上这片也在下”
　　“你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雪。”

　　小满看看他的脸，虽然身材不咋地，但是这张脸目前来说还是禁得住考验的。
　　“因为我认真学了地理，冷空气来临前偶发有回温。”
　　“我看你是查天气预报了。”
　　小满噗嗤笑出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因为下雪的原因，今天早上来操场背书的人只有零星，天空中还断断续续飘着雪，跑道上被她走出一串脚印，雪地基本上还是很白，她不禁回想起来高二那年元旦的雪，那时候的雪下得更大，她从科教楼抄近路去宿舍拿书，站在2楼走廊就看见篮球场有两个簇拥的人，好巧不巧就是潮旭和他女朋友。那天的雪景很美，美的让人心情很好，那天的这一对却不太美好。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早上起来看见下雪就来了。”
　　“你很喜欢下雪吗？”
　　潮旭没回她，岔开了话题。

　　“跟我说说呗，早上这样背书真的比较高效吗？”
　　“我期中语数英排名比你靠前哎。”
　　“那能说明什么？考试以后多的是。”
　　小满忍不住腹诽，这个人高考考的很一般好不啦，还在这这么自信。

　　“我可以让每一次排名都在你前面。”
　　“不是，你跟我比啥，你文科我理科，咱俩不是对手。”

　　“你学理，以后想学啥专业啊？”
　　“首先，我学理是因为我中考成绩好，直接划进理重了。其次，我还没想过大学的事情。”

　　“只是听说你心大，原来还真大。”
　　“听谁瞎说的。你已经想好了大学学什么了？”。

　　“还在想。”
　　“都想到啥了？”。

　　“医生。可惜我选了文科。”

　　“医生？你想当医生？”

　　“嗯，医生的话，猝死的时候应该可以救得及时一点吧。”医生念完博士刚好在30左右吧。
　　未来还有三年大疫，医生也确实是小满26岁左右最喜欢的职业。

　　“猝死是什么？”

　　猝死是什么。猝死就是杀了我，让我来到现在的那种死亡方式。
　　“突然间心脏就停止了跳动，一口气喘不过来。”
　　“你干嘛想那些”。

　　小满抬头看着他，笑了。“瞎想的呗。”
　　“那你这学文，要怎么做医生，中医呢，文科能让报吗？”。

　　“如果我学不了，那你学呗。”
　　潮旭指着自己，“我？？”
　　罗小满也意识到了问题，她跟潮旭还没这么熟。
　　“瞎说的，你这么早来学校就是为了来找我散步聊天的吗？”。

　　沉默了两分钟后。

　　“对”

　　“就是因为下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会像往常一样来这里”。

　　潮旭对她产生了好奇，罗小满感受的到。这种好奇，会让你经常想起那个人，会让你在某些时刻产生某些冲动，会让你想要深入的了解那个人。在这种好奇之后，或许会喜欢上她，或许会觉察到并不感兴趣。

　　罗小满不知道潮旭会走向哪一种，但是她知道这一次至少不像上一次那样他对她一无所知。

　　很大的嘎啦声打破了两个人的暧昧，他们听见了树枝折断的声音。

　　雪又渐渐大了，今天早上的学习效果看来注定会很差了，小满想提早去教室里安静的坐一会，潮旭却从书包里掏出伞，撑开。“走吧，你继续，我听听你都背些啥。”。

　　你看这场景多浪漫，一个男孩给女孩撑伞，在雪地里缓缓散步。罗小满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看见他们在雪地里相拥的元旦。

　　“回教室吧，太冷了。”

　　“那去吃早饭吧，一起”
　　小满吃过了，但是还是点点头。

　　“去校门口吧，食堂太难吃了”

　　“你也吃过食堂？”

　　“肯定啊，不然不能在你们班那张请愿书上签名，真的太难吃了。”

　　“走走走，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不远，在对面的巷子里。”

　　要是真的在15岁那年发生今天早上的事情，小满估计能回忆个三十年，开心个无数天。偏偏现在觉得什么事情都是不确定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31岁死，这是最大的雷。

　　一场雪后，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正式进入了冬天，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就要来了。一个学期短短四个多月，白驹过隙。潮旭还是那样，像个吊儿郎当的聪明学生，没见到有多努力，自从那个早晨后，也没见他再来操场，更别说晨读什么的，晚自习依旧是9:30下课后就回家，但几乎每一天都是和杨帆一起，也没见到换成别人。不知道他都用什么时间联系的“前女友”。

　　小满还是风雨无阻的晨读，天亮的越来越晚，她也会延长睡觉的时间，缩短去操场的时间。比起初中，高中生在冬日里早起越来越难了。

　　偶尔她还是会用DV拍摄一下早晨和晚自习，留一些碎片，她要等到自媒体发展起来的时候，这些都是很珍贵的素材，尤其是对她来说。

　　小满的曾经高三后期，班主任找过她，说她学习有点飘了，最近文综考的非常好，但是一旦换题，换成小满不熟悉的套路，小满的成绩又降下来了，他让罗小满去问问班里的复读插班生是怎么复习的，那个插班生说他只是把文综背了七遍。而罗小满甚至没有自主复习过一遍。

　　快期末了，罗小满暂停了往后提前学习的进度，也开始反复的复习高一上的内容。把能买到的辅导资料都买回来了，甚至是五三，也被她拿来刷题。早上本来要去散步背书的半小时也改成了去教室刷题半小时，文科生卷不得，一旦有人带头这样卷起来，小半个班都能一起卷。

　　天亮的越来越晚了，同学们来班里越来越早。以前是不是这样，罗小满也不知道，曾经她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但是，现在充分的感受到了学习的充实感，早起的冷静，安静的稳定的情绪，在帮她忘记30岁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