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盛夏》郁井

9、09

　　正在和张婶说话的喻青柠看到季林白出来，笑着向他招手：“林白，快过来。”

　　季林白走到两人面前，只见院子中央的地上摆着一个竹编的大背篓，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有浑圆饱满的莲花白、粗壮嫩生的莴笋、淡黄的枇杷、晶莹剔透的小樱桃等等，这些蔬菜水果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一看就是现摘的。

　　背篓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坛泡菜，和一包用塑料袋仔细包好的腊肉腊肠。

　　“小伙子，”张婶一改昨天对季林白的不满，笑眯眯地叫他，“不晓得你喜欢吃啥子，我就每样弄了点。”

　　“您这……”

　　季林白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哦对了！”张婶一拍脑门，从罩衣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大一小两只灰白蘑菇。

　　一只蘑菇菌盖宽大，如撑开了的油纸伞；另一只蘑菇的菌盖尚且娇嫩，仍紧紧包裹着白色的菌柄。

　　张婶把两只蘑菇递给旁边的喻青柠，“这个鸡蛋菌，是我今天早上在坡上捡到的，柠柠你给你朋友煮面吃！”

　　“张婶今天运气太好了，这么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都被你找到了！”

　　喻青柠惊讶笑着接过鸡蛋菌，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鲜甜扑面而来。

　　她一脸满足：“我都好久没吃到鸡蛋菌了，今天还是托了林白的福。”

　　“嗨，你这个娃娃不早说。这两天没下雨，等过两天下了雨，鸡蛋菌就冒出来了，我去年找到的地方都做了记号，到时候给你找。”

　　“谢谢张婶！”

　　张婶边说，边把背篓里的蔬菜水果转移到喻青柠拿出来的竹篮里，拿完就背上背篓，朝两人挥手准备离开。

　　季林白从两人的对话中推断出，这些蔬菜水果腊肉香肠，还有喻青柠手上那什么难得的鸡蛋菌，都是张婶特地送给自己的？

　　见张婶往外走，他赶紧拄着拐杖蹦跶两步上前，叫住她：“张婶，这些菜多少钱，我转给……青柠，让她转给您。”

　　季林白从小到大的习惯就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到人情。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看样子正在给喻青柠转钱。

　　张婶回身，三两步过来拦住他的动作，佯装生气说：“给啥子钱！你喜欢吃就给张婶说，我们农村人虽然不懂说话，做人实在的。”

　　季林白拧着眉，还欲说话。

　　“是呢，林白你别放在心上，就算没有你，张婶也得给我送菜呢，是吧张婶？”

　　明白他顾虑的喻青柠笑着开口，三言两语帮他撇清关系。

　　“那可不！柠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张婶也忍不住笑，又转向季林白，眼露宽慰给他打气，“小伙子，没得啥子坎是过不去的，该吃吃该喝喝，既然来了我们村，就多出来走哈看哈，保准你啥子压力都没得！”

　　“嗯，谢谢张婶。”季林白昨天还在因为张婶的没有边界感烦躁，今天却体会到一丝温暖。

　　三人又说了几句，等张婶走后，喻青柠让季林白先去洗漱，自己拿着两朵鸡蛋菌进了厨房，准备趁蘑菇新鲜，煮两碗面当早饭。

　　等季林白收拾好过来，喻青柠已经泡好洗好鸡蛋菌，正在把两朵蘑菇撕成条。

　　察觉身边站了人，她端过一个凳子让他坐下，又拿起旁边装着水果的塑料盆递给他：“我刚洗的枇杷和樱桃，你先吃着。”

　　季林白接过塑料盆，指尖捏起比以往他在超市看到的都要小的枇杷，扬起眉毛：“这还是个孩子啊，你们这么饥不择食？”

　　喻青柠扑哧笑出声，“不是，这俩都是熟的，这种枇杷最大也就这么大了。这个恩桃儿是我们这里的特有品种，和北京超市里卖的樱桃都不一样。放心吧，都很好吃的。”

　　她说完又猛地反应过来，季林白现在闻不到尝不出味。

　　喻青柠见他没滋没味儿地吃着枇杷，于心不忍，提议道：“我俩吃的东西应该都差不多，以后我吃完给你详细形容一下味道，这样你也算尝到了。生理和心理，总要满足一个，对吧？”

　　季林白眼睛瞬间亮了：“那可太行了！”

　　他剥好两颗枇杷，其中一颗递给喻青柠，把留下的那颗举到嘴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始。

　　喻青柠闻了闻枇杷，“闻起来酸酸甜甜的，嗯……就像往刚下过雨的草地上洒了一层蜂蜜，青草的清新味道和蜂蜜的甜香交织形成的味道。”

　　她咬了一口枇杷，一脸满足：“每一滴果汁都酸甜可口，止渴生津。”

　　枇杷果然汁水充盈，季林白听着喻青柠极其认真的形容，看见被她咬了一口的枇杷不停往下淌着果汁，一直蔓延到她瓷白纤细的手指上。

　　他跟着她的一举一动，吃着自己手上的枇杷，一瞬间仿佛真的闻到了、尝出了枇杷的味道。

　　很甜。

　　喻青柠又给季林白详细形容了恩桃的味道，见他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以为他饿惨了，于是快速煮好面条端上桌。

　　本就是因为鸡蛋菌才有了这两碗面，为避免其他食材喧宾夺主，她只在面条里放了三四片生菜叶和适量的盐，起锅前舀了两小勺凝固的猪油搁在碗底，用滚烫的面汤化开。

　　其他的什么也没放。

　　喻青柠把筷子递给他，只见刚才还不停吃着水果的人却不动筷，反而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

　　她：“面条还要形容吗？”

　　季林白理所当然：“当然，做事儿要有始有终，你说了对我负责，可不得负责到底。”

　　“好吧。”

　　喻青柠一边搅拌面条，让碗底融化的猪油和面条、撕成条的鸡蛋菌完全融合，一边描述这碗面的香味和味道。

　　“鸡蛋菌，又叫鸡枞菌，气味鲜美无比，味道鲜甜，一丝鸡蛋菌堪比一锅由慢火炖了几个小时的老母鸡汤。”

　　季林白跟随她温柔的声音，吃着碗里的鸡蛋菌。

　　撑开了的如伞盖的菌子，入口细腻绵软，口感和普通的平菇相像；菌盖紧紧包裹菌柄的鸡蛋菌，入口脆嫩爽口，有点像竹荪。

　　吃完饭，喻青柠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挂历似的、竖着翻页的本子，递给季林白。

　　“这是什么？”

　　后者疑惑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本，翻开看了看，只见笔记本的每一页纸上，都用彩色铅笔画了一道菜的卡通画，画的旁边还细致地写了菜名和味道。

　　看起来可可爱爱。

　　“我昨晚做的菜单，以后你每天想吃什么，早上提前翻到那一页，挂那个竹篮里，我会给你做。昨天晚上，抱歉啊，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事告诉张婶。”

　　喻青柠边说边指了指厨房门口，语带抱歉。

　　季林白望过去，看见昨天还空空荡荡的门口，垂下来一个用半粗麻绳系着的小巧竹篮，颇有野趣。

　　他指尖摩挲着笔记本的纸张，看向喻青柠的眼神略带复杂，欲言又止，“你这样……”

　　“嗯？”

　　季林白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低头仔细思考了会儿，再抬头时满脸认真，“哎，实话跟你说吧，我以前没谈过——”

　　这时秦易那边打来电话，催喻青柠去施工现场给工人们讲解设计方案。

　　喻青柠顾不上听季林白吞吞吐吐的话，快速把厨房收拾妥当，又跟他讲了今天中午还是张婶来做饭，让他想吃什么可以直接跟张婶说，便启动皮卡出了门。

　　季林白手捏着笔记本追上去，撑着拐杖蹦到大门口，看着驶上大路，渐渐远去的皮卡车，犯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

　　喻青柠的打算是，首先把村里的基础设施和公共区域建设起来，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即使未来出现什么意外，至少也能给村里留点实用的东西。

　　她拿着设计方案先给施工队讲解了一遍，吃完午饭后又带着大家到实地走了一遍。

　　很快又到了下午六点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间。

　　秦易跟建筑工人们吩咐完成，取下脑袋上安全帽，一抹脑门上的汗。

　　今日成果不少，他走到喻青柠面前，叫了声“柠姐”，跟她说起未来几天的工程安排。说着说着，他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

　　秦易按掉闹铃，赶紧跟喻青柠道别：“柠姐剩下的我俩微信聊，我今天过来没开车，再不走就赶不上回市里的班车了。”

　　喻青柠见他着急，干脆开着皮卡送他到村口的公路上。

　　等着大巴车过来的间隙，她问：“做完村里的工程至少还得两个月，你这每天村里市里来回跑，会不会太麻烦啊？”

　　喻青柠想了想，家里还能收拾出一间客房，询问他的想法，“不行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秦易两手一拍，笑着说：“要不说徐来村的人好呢！柠姐你跟喻村长说的一样，他今天也问我要不要去他家住两个月。我已经跟喻村长说好，过两天就住他家去。”

　　他做事专业踏实肯干，嘴又甜，干活的时候经常哄得人开怀大笑，这几天相处下来，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行，”喻青柠点点头，“我家离村长家不远，你有什么缺的直接来我家拿就行，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秦易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柠姐你愿意给我这刚毕业的人一个实践机会就不错了，我怎么会嫌麻烦呢！”

　　两人正说着，去往市里的大巴车开到了跟前。秦易抬手招停，跳上大巴车走到窗边坐下，隔着玻璃跟喻青柠挥手再见。

　　喻青柠回到家，却不见季林白的身影。

　　她每个房间都看了看，确认家里没人后，吃了一惊，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