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盛夏》郁井

4、04

　　喻青柠看着他一身简便的装扮，问了一句，“你换洗的衣服——”

　　季林白两手往身上一扫，一摊，“我就带了这一身，其他的都放在市里。”

　　从县里开车到市里大概要两个小时，既然他说了想住村里，喻青柠也不想再来回跑。

　　她想了想，提议：“先给你在县城里的服装店买两身换洗，可以吗？”
　　“行。”

　　喻青柠启动皮卡，把车开到县城唯一的商业街街口停好，转身看向正拿着手机发消息的季林白，询问：“我下去给你买吧。你对衣服有什么要求，身高体重多少呢？”

　　“186，72kg。衣服选宽松舒适的就行，其他没什么要求。”季林白似乎很忙，头也没抬。

　　“好的。”喻青柠记下他的要求，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没成想被他拉住。

　　喻青柠：“怎么了？”

　　“那个啥……”季林白说话吞吞吐吐，“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去买点东西……”

　　“你的脚行吗？”刚才拿到检查结果，喻青柠用医生开的云南白药喷雾给他揉了揉，现在看起来似乎肿得更加厉害了。

　　季林白试探地动了动脚，发现自己现在连挪着下车都有点困难。

　　喻青柠看他身残志坚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好笑，说：“你还想买什么啊，我直接给你买了就行。”

　　季林白又试了几遍都没能成功，只得放弃，他耳根染上粉红，声若蚊蝇，说：“买几条贴身衣服。”

　　“什么？”

　　他说得含蓄文雅又小声，喻青柠一时间没听懂，等凑近后听他又重复了一遍，脸上腾地烧了起来。

　　“知道了。”车内温度急速上升，喻青柠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手忙脚乱去按开锁键，结果按了几次都按错了。

　　最后还是季林白倾身过来帮她打开，然而她看见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紧抿着唇，鸦睫轻颤，耳根的红漫到脸颊。

　　喻青柠几乎是落荒而逃，等到了车外立即深呼吸了口气。

　　她为了攒够启动资金，一直以来清心寡欲，从未动过谈恋爱的心思，更别说遇到刚才那么尴尬的场景。

　　然而让喻青柠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她买好了其他衣服和洗漱用品，认命地来到男士贴身衣物专卖店。

　　店里的导购大姐热情地接待了喻青柠：“美女，给男朋友买吧？我们这里内/裤样式可多了，有三角的、四角的、平角的、子弹头的，面料也有纯棉、莫代尔、竹纤维、真丝的……美女，你看你男朋友平时喜欢穿哪种呢？”

　　喻青柠目不斜视：“请问哪种适合身高186，体重72kg的22岁男生穿呢？”

　　她一脸的严肃表情把导购大姐弄懵，后者斟酌着回答：“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过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是这几款。”

　　导购大姐拿着几条不同样式和面料的内/裤，在喻青柠面前比划着，还想让她伸手摸摸面料。

　　“美女你摸摸看。”

　　喻青柠赶紧摆手，“不用了。麻烦您给我每种热销款拿两条。”

　　她在给季林白打电话询问他喜好，和多买几条让他选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好勒！”

　　东西买齐后，喻青柠回到停车的地方，拉开皮卡后座车门，将刚才买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季林白听见声响，侧头往后看了一眼，见她看过来又立马将头转了回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喻青柠坐回驾驶座，默了默，还是开口：“不知道你平时穿哪种，给你买了好几种样式，你待会儿自己选。”

　　“嗯。”季林白嗯了声，似乎又觉得他俩弄得这么尴尬有点小题大做，于是清咳了声，看似很淡定地说：“都是布做的，都是遮人身体的，没什么不一样对——”

　　他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还好，他一说喻青柠就彻底忍不了了，握紧方向盘打断他：“要不你睡一会儿？”

　　她其实想说，不行您就闭嘴吧。可想想那样说好像不太好，于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幸好季林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终于关上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喻青柠总算松了口气，给自己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跟守在家里的喻欢说明了检查情况，让她安心回家。

　　喻青柠在手机上搜索了一家自行车电瓶车修理店，导航过去，把货箱里的自行车卸下，付了定金又和店主约定好了拿车时间。

　　一路上，季林白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不过喻青柠乐得清净，也不再主动引他说话，专心开车。

　　等皮卡车开进家里小院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傍晚，原本渐渐暗下去的太阳，又忽然散发出一阵明亮的阳光。红紫色的火烧云在天边变幻交织，可见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喻青柠把车停好，轻轻拍了拍季林白的座位，“醒醒，到了。”

　　季林白瞬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好奇地看向面前种了一圈冬青卫矛树和玫瑰花，铺着水泥地的小院，问：“这就是你家？”

　　“嗯。”喻青柠见他眼底一片清明，可见他刚才根本没睡着，不过她也没揭穿，转而向他简单介绍了下家里的情况。

　　“这是我外公外婆的房子，外公外婆前几年相继去世了。我爸妈定居北京不常回来，所以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季林白挑眉，“你一个女孩子住，随随便便就把我一个陌生男人往家里领？”

　　喻青柠以为他在关心自己呢，清浅笑着，说：“我相信你的人品。”

　　“不是，”季林白皱了皱眉，“我的人品当然没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们村里应该没有什么特殊产业吧？”

　　他边说还边双臂交叉，捂住自己胸膛，一副她要对他图谋不轨的样子。

　　“什么？？”喻青柠感觉她的良好素质教养和善良，在这一瞬间全都远航了。

　　她深呼吸了口气，发现车内空气稀薄，无法浇灭她心头的郁闷。她推开车门下车，在外面双手叉腰，又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冷静下来。

　　副驾驶上的季林白还在嘟嘟囔囔，猜测个不停：“不然怎么这么巧，那头牛不去撞汽车，反而撞上了形单影只的我？怎么这么巧，你又恰好带着那么好吃的饭菜……而且这里这么偏僻，就算我叫破喉咙也没人知道……”

　　牛为什么会发疯撞到人喻青柠也不知道，饭菜是因为喻欢的爷爷在修路，喻青柠想着喻欢正在长身体，怕她中午随便糊弄便另装了一份准备给她。

　　喻青柠被气笑，懒得解释，干脆顺着他的话胡说八道：“是啊，我们村就是有特殊产业，把人骗过来先骗财再骗色，最后再把他卖到东南亚去。”

　　她走到副驾驶座门边，拉开车门，手搭在他脑袋上方的车顶上，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吓唬他：“怕不怕？”

　　喻青柠猝不及防地靠近，而后一股青柠檬的清新香味萦绕在季林白鼻尖，他愣住。

　　从季林白的视角看去，他仰望着喻青柠。

　　她整个人仿佛被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温柔得不像话。在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梦幻多彩，缓慢浮沉飘动的火烧云。时间似乎停滞了。

　　喻青柠想着既然季林白这么不信任她，还不如就让他待在县城的酒店里。

　　她直起身，正准备说送他去县城，就听到他开口。

　　“抱歉，我刚刚只是想试探试探你。”

　　喻青柠无语地看向他，季林白一脸理所当然，说：“我一个男生出门在外，当然要注意安全，有防备心了。”

　　喻青柠点点头，“那你试探得怎么样？安全吗？”

　　“很安全！”季林白扬起个大笑脸，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喻青柠拿他无可奈何，幸好有常年接待难缠甲方锻炼出的耐心，她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先在外面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收拾住的屋子。”

　　“麻烦您啦。”

　　看他笑得灿烂又欠揍，向来好脾气的喻青柠莫名生出了一股给他脸上梆梆来两拳的冲动。

　　她连忙在脑海中念了几声“罪过罪过”，从屋里搬出个能调节靠背的摇椅放到院子里，把季林白扶上去坐好，又给他把摇椅背调节到舒服的位置，拿个软凳帮他放置伤腿。

　　喻青柠叮嘱：“你的脚别随便动，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季林白点头，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靠在摇椅上慢慢地摇。一副悠闲得不行的样子。

　　喻青柠见他这边不需要操心了，转身进了屋子。

　　这套平房是几年前外公外婆还在世时，喻青柠和爸妈三个人在原本的宅基地上赞助翻修的，屋子加上屋前小院屋后池塘，占地近300平。

　　喻青柠爸妈本想把外公外婆接到北京养老，提了几次都被拒绝，夫妻俩为弥补不能陪在老人身边养老的遗憾和愧疚，只得用花大钱把老屋翻修装修的方式来弥补。

　　所以现在屋里的装修跟城里的那些精装房不相上下，太阳能热水器天然气马桶一应俱全。

　　本来爸妈想修个二层小楼，但喻青柠想着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上下楼梯不方便，便建议修个平房。

　　屋子里有四个房间，喻青柠决定把爸妈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季林白住。想着待会儿还要做饭，她麻利地擦灰扫地，套好新的床单被套。

　　等喻青柠收拾好出去一看，季林白右手手臂搭在脸上，睡得正香。睡着了的他没了唠唠叨叨的那张嘴，看起来格外乖巧可爱。

　　四月中旬的傍晚还是有些许凉意，喻青柠回房间拿了块毯子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想了想，又找出外公曾经用过的拐杖放在他旁边。

　　她看着他侧过身，用下巴像修狗一样蹭了蹭盖到颈间的毯子，轻笑出声，看了会儿后转身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