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叶叶叶子

3、第 3 章

　　吃饱喝足，两人沿着来路走回主街。
　　叶晚本想吃完糌粑就回去跟大家一起买菜，但许樟说陈嫂自己能搞定，他俩逛逛主街消消食再回去一起收拾刚刚好。

　　樟木镇的房屋是典型的藏式建筑，外墙以白色为主，门廊屋檐下则涂以红、黄、绿、蓝等原色，极为艳丽。
　　街上东北菜馆、四川菜馆应有尽有，由于与尼泊尔接壤，所以尼泊尔餐馆也有很多。
　　不断有欧洲面孔走过，但更多的还是南亚面孔。
　　叶晚有点好奇，问：“是因为这里在边境，所以外国人特别多吗？”
　　许樟答：“边境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能看到一个通商口岸，那是中国面向南亚最大的口岸，所以很多南亚生意人就会来这里做做进出口。你要是以后不知道干什么，就在这住下来，养个百八十只羊，平常就放放牧，顺便看看风景，要是剪下来羊毛，我就帮你出口出去。我收费不贵，收你收入的百分之五十好了。”
　　“哦，合着我买羊，我放牧，我剪羊毛，你帮我转个手，就要跟我平分利润，你心黑不黑呀！”
　　“哈哈哈，无商不奸嘛！要不我收你个友情价，百分之四十？”
　　“去你的！”叶晚给了许樟一拳。
　　“你现在好凶啊，明明以前你很温柔的，你变了！”许樟捂着自己被拳的胳膊，夸张的跟叶晚拉开了小一米的距离。
　　“有吗？”叶晚有些发懵。
　　“怎么没有！昨晚吃饭的时候踢我的是不是你，刚刚打我的是不是你！”许樟见叶晚不认，连忙列举罪证。
　　好像还真是。
　　以前念书的时候自己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有了喜欢的人，也只敢好好的放在心底。现在虽也安静，但到底跟以前不同了，带了些随性和无谓。
　　可能社会真的是最好的熔炉吧。
　　不管你怕什么，一旦步入社会，就会被迫去做一些你不敢、你不愿的事情，久而久之，性子就变了。

　　“问你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外国人，你给我跑题一万八千里，你是不是其实也不太清楚，装作很懂的样子，然后可劲的转移话题？”叶晚一副了然的表情。
　　“开玩笑，我在这两年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叶晚没理他，自顾自向前逛，前面有家卖青稞酒的，隔壁在卖卡塞，可以去买点，回去配火锅。
　　许樟快走两步追上来，“樟木镇旁边有座神山，叫冈仁波齐，很有名的。它的山顶终年积雪，据说太阳照下来时会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光，但这光到底是怎么样的吧，我也不知道，毕竟咱也没去过，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看，因为这里的人觉得看到那个光就会给我们带来福气……还有就是这个山的四个面都特别工整，有点像金字塔。反正因为这些个原因，印度教啊、藏传佛教啊，都把它当作是世界的中心。”
　　许樟解释了一段，停下来想看看叶晚的反应，但叶晚就跟没听到似的，东张西望，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他讲的东西没兴趣，于是他干脆接着说完：“南亚的国家里，印度尤其热衷于去冈仁波齐朝圣，因为印度人觉得印度教里地位最高的湿婆就住在神山，再加上印度人赖以生存的两条大河印度河和恒河都是从神山发源的，所以他们都爱来。但你在这里看到的南亚人很可能是尼泊尔人，因为离得近，所以都从这入境，再中转。”
　　许樟见叶晚还是没反应，只好提醒道：“我讲完了。”
　　“哦。”
　　“我讲了那么多，你就一个’哦’？！”
　　“那要不然，给你鼓鼓掌吧。”叶晚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然后问：“我们要不要买点青稞酒和卡塞回去？”
　　许樟有点无奈，“青稞酒家里有，卡塞可以买点。”

　　卡塞是藏族的一种小零食。
　　叶晚走进店里，这家店很大，前面卖货，后面现做，由于是现做现卖，所以生意很好。店里卡塞的形状很多，有麻花状的，有鸟嘴状的，都有很多种颜色可以选择。如果想要集齐各种颜色，可以直接选多色花绒。
　　老板说，五颜六色代表幸福。
　　有一种卡塞薄薄的，叫桑嘎巴雷，叶晚觉得它的味道最好，许樟也说不错，但他更喜欢酥油炸的。于是叶晚买了一半油炸的桑嘎巴雷和一半酥油炸的桑嘎巴雷。

　　在樟木镇，时间流逝的特别快，很多人都说，好像几杯甜茶喝完，一天的光阴就过去了。
　　就像现在，叶晚觉得自己不过是吃了个早餐，逛了逛街，但手表上的时针却已经走到了下午两点。
　　于是两人决定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陈嫂带着阿初千千买菜未归，大陈坐在茶室里泡茶。
　　许樟把卡塞拿进厨房装盘，在上面撒了点糖，然后端着盘子跟叶晚一起去了茶室。
　　茶室里一张木质茶桌横亘正中，大陈面门而坐，背后挂着一副字，写着“君子缓行，以便生志”，字以行草写就。左右各摆着三个高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下有圆形靠椅。
　　叶晚走进茶室，说：“你好，我是叶晚，昨天晚上刚搬来的。”
　　“你好，我叫大陈，昨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厨房了，坐下一块喝点茶吧。”大陈指了指他对面的两把椅子。
　　许樟把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桌子上，说：”叶晚刚买的卡塞，来尝尝。”
　　“好啊，等我先给你们泡上茶。”
　　大陈拿起地上的热水壶，用开水烫了一遍茶壶和茶杯，把茶荷里的茶叶拨到茶壶里，然后高冲、刮沫、低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叶晚端起杯子装模作样的闻了闻，又喝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憋出两个字：“好喝。”
　　大陈笑笑，拿了个卡塞放嘴里嚼，也憋出俩字：“好吃。”

　　许樟在茶桌前坐下，端起茶杯，问大陈：“你那酒吧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大陈答：“主街上铺子价格高，而且一般都是卖茶卖纪念品的，要不就是餐馆和旅行社，我觉着不行，氛围不够。我打算过两天去巷子里看看，反正我主要开清吧，也不会太扰民。”
　　许樟抿了几口茶，斟酌了几秒，道：”我还是觉得，樟木镇到今天一个酒吧也没有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要不就是基础设施不够，要不就是消费群体不行，赚不到钱，别怪我打击你热情，你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大陈说：“没事，你也是真心为我考虑。放心，我会再好好想想的。”
　　许樟：“好，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说话间，陈嫂她们拎着菜回来了，三人忙迎上去接东西。
　　三位女士买的东西真不少，各色蔬菜和丸子装了好几个大袋子，肉主要是牛肉，还有水果和小蛋糕。
　　陈嫂指挥众人：“你们直接把这些东西提到三楼去，在那弄吧，许樟，你跟我去厨房拿点锅碗瓢盆。”
　　于是大家各自提着几袋东西向三楼走去。
　　大陈走在最前头，叶晚其次，她一边爬楼梯一边转身给身后的两个姑娘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叶晚，昨天晚上刚来的。”
　　走在第三个的姑娘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她热情的回应道：“你好啊，我是阿初。”
　　“我是千千。”走在最后的姑娘探出半张脸。

　　民宿的三楼是个露台。
　　楼梯走上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由半圆形石头做成的洗手台，水从上面的竹筒里缓缓流下，颇有几分古韵。中间是一张可供七八人坐的木质长桌，桌子两边各放着四条老式靠椅，桌子上铺着一条厚重的墨绿色长桌布，桌布比桌子长，两端挂着流苏，垂在空中。露台的最里面是两个靠背式秋千。
　　先上来的四个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很快，陈嫂和许樟也拿着东西上来了。
　　陈嫂把煮火锅的锅放在桌子上，电源太远，火锅线接不到，于是她又下去找接线板。三个女生开始动手洗菜，许樟给他们跑腿拿菜递盘子，大陈说要去把陈嫂的青稞酒拿上来。
　　楼下传来了summer的叫声，叶晚站在栏杆旁，往下斜了一眼，summer正和一只小猫对峙，summer仗着自己个头大，冲小猫叫了几身，小猫淡定的伸出前爪想碰碰summer，爪和爪还没碰到呢，summer就一溜烟的跑进了屋。

　　人多力量大，半个小时后，所有的菜都已经在盘子里干干净净的摆着了。长桌两边分别坐了三个人，许樟挨着叶晚坐下。
　　在等火锅煮沸的时间里，大陈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青稞酒，提议道：“今天难得这么齐，大家来碰个杯怎么样！”
　　“好啊好啊！”阿初热情的回应道，拿起手机，“我来帮大家拍个照片。”
　　碰完杯，叶晚问阿初：“我们等会可以加个微信吗，你把照片也传给我一份？”
　　“好啊，咱们现在就加吧！”阿初打开二维码递过来。
　　“别你俩单独加呀，咱们直接面对面建个群多方便。”大陈提议。
　　“那就输2580吧。”千千说，然后第一个进群，把群名改成了“大树下火锅群”。
　　“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阿初问叶晚道。
　　“之前是做金融的，刚辞职。”叶晚答道。
　　”做金融是不是很赚钱呀？”阿初问。
　　“也没有，还是得看人，像我领导，就比我大四岁，已经年入百万了，但我就不行，每个月的工资刚够付房租和吃饭的。”
　　“我最近想炒股，但是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你能给我稍微讲讲吗？”千千说，“稍微点一点就好了。”
　　“我也想听听！”陈嫂说。
　　“我也！”阿初附和道。
　　“干脆开个课给我们一起扫扫盲！”许樟也开始起哄。
　　“这个，着实有点复杂……”叶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但耐不住大家热情高涨，她不想扫兴，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简单来说，你得先找到一个好的行业，这个行业的发展空间和竞争格局一定要好，然后你在这个行业里选一个好的公司，再去学一些估值的方法，价格一旦合适就可以买入……这么说好像太简单了，总之就是你要对自己选择的股票有足够多的了解，对它有信仰，投资圈有一句著名的话，叫做’赚自己能力圈内的钱’，所以炒股的关键就是多看多研究……”
　　千千：“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没有……”
　　阿初还在懵圈的状态：“好像有点醍醐灌顶了，又好像没有……”
　　叶晚：“……我还是等会给你们列个书单吧，看完对炒股应该会有所帮助……”
　　“如此甚好。”大陈开始装深沉。
　　“好了好了，别聊我工作了，锅开了，快下菜吧！”叶晚说着，开始往锅里加芝士年糕和丸子。陈嫂加了很多蔬菜，许樟则一个劲的往里面加肉。大陈见大家的酒杯都空了，站起来给大家添满。

　　大陈问阿初和千千：“那你们是做什么的呢？”
　　阿初说：“我跟千千是大学室友，我是学汉语言的，现在在读研究生，千千是学历史的，现在在博物馆当讲解员。”
　　“厉害啊，都是文化人儿。”大陈赞到。
　　阿初连连摆手：“你们别看我是研究生，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学到了什么，毕业即失业啊，现在的大学教的东西都太虚了，当初还不如去学点技术，以后好歹也有一技傍身。”
　　陈嫂说：“可千万别这样想，书读了都是自己的，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许樟点了点头，劝道：”如果大学只是为学生以后找工作服务的话，它跟职业介绍所有什么区别呢？大学要做的不是迎合社会，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上引领社会，所以你应该为自己是研究生感到骄傲啊，你以后可是要为社会做大贡献的人！”
　　叶晚赞同道：“对啊，我之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说，一个好的国家需要一些地方来凝聚全民族的精神，西方是靠宗教，而我们中国则是靠大学。四舍五入，我们国家的未来还得靠你！”
　　阿初听完，佩服道：“你们可真行，我一穷苦无工作的女学生，居然被你们硬生生的说成了民族英雄。”
　　千千给阿初夹了块烫好的牛肉，说：“好了民族英雄，别想工作了，来，今天的第一块肉便宜你了！”
　　众人这才察觉火锅里的许多东西都熟了，于是忙动筷子去捞。抢着吃的东西总是好吃一点的，他们没几分钟就把锅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陈嫂张罗着重新下菜。
　　大陈说要下楼拿东西，五分钟后，抱着一堆酒上来。
　　“你哪里变出来的那么多酒？”阿初眼睛放光。
　　“我一想开小酒馆的人，这点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大陈颇为自得，“今晚既然气氛到这了，说吧，你们想喝什么酒，我给你们调！”
　　“我想喝长岛冰茶，能调吗？”阿初激动的举手。
　　大陈：“调是能调，但这度数可不低。”
　　阿初：“没事没事，孩子想喝！”
　　叶晚举手：“我也想来一杯。”
　　千千：“那我也……”
　　“行吧，反正房间就在楼下，你们喝醉了也没事儿。许樟和陈嫂呢，你们怎么说？”
　　许樟看到大陈手里有君度，于是直接把杯子递了过去，说：“倒点君度，直接加冰块就行。”
　　大陈依言给许樟道上，又看向陈嫂。
　　陈嫂摆摆手：“我就算了，你们年轻人喝就好。”

　　长岛冰茶又名“失身酒”，据说许多人一杯下去就会醉得不省人事。
　　叶晚接过大陈给自己调的长岛冰茶，小酌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于是忍不住连着喝了好几口。
　　许樟凑过来说：“少喝点，小心喝醉。”
　　叶晚不听，“长夜漫漫，还是醉些好。”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真这么好喝，我尝尝？”
　　叶晚顿了几秒，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了许樟。
　　许樟将杯子换了个方向，贴着叶晚没碰过的那一边喝了一口，两人离得近，叶晚能清楚的看到许樟喉结的滚动。她忽然觉得有些热，连脸颊也惹上了一层红晕，但她喝酒明明从不上脸。
　　“长岛味道确实还不错嘛，你要不要尝尝我的？”许樟把他的酒递过来。
　　“好啊。”叶晚伸手去接酒杯，无意碰到了许樟的手指，心底骤然一紧，面上却极其镇定，装作无事发生，她喝了一口，淡淡的评论道，“不如我的好喝。”
　　这时，阿初开始给大伙讲土味情话，千千靠在围栏上吹风，陈嫂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吃着锅里的牛肉。大陈站着研究新的酒品，许樟看着大陈鼓搞他的玩意儿，顺便把新调的酒拿来品尝，然后装模作样的品评一番，提出一堆毫无用处的意见。
　　叶晚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默默的把长岛冰茶喝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