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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拉萨往西660公里,通拉山口。
      叶晚把车停在了318国道边,下车透气。
      中国的公路编号,以北京为中心贯穿南北的多以1打头,东西向的则以2、3打头。叶晚在318公路上跑了小半个月,本想有始有终,直接把车开到318公路的最后一站樟木镇,但民宿老板娘坚持路不好走,要派人来接,盛情难却之下,叶晚只好在路旁等。
      西边天黑的晚,下午六点多,太阳依旧懒懒的挂在远处的雪山上,没有半点要落下的意思。叶晚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戴上墨镜,背靠着车晒太阳。
      通拉山口的视野极其开阔,放眼望去仿佛能看到天边,樟木镇就坐落在南边的山腰上。
      有成群的羊走过公路,挡住了几辆游客的车,车上的人不仅不恼,反而兴冲冲的拿起面包喂食,另有一人拿起相机,似乎是想要记录这旅行路上的美妙瞬间。
      这时,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叶晚转身看去,一个年轻人从一辆吉普车上跳了下来,一边大步朝叶晚走近一边对她招手。
      “深蓝色牧马人,黑色冲锋衣,你就是今晚要入住大树下民宿的客人吧?”年轻人问。
      “是我,你是老板娘安排来接我的人吧,来的好快啊。”叶晚直觉来的人很眼熟,但对方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看不真切。
      “刚好跟朋友在聂拉木县办事,离这近,几脚油门就到了。我看你开了车,要么我直接帮你把车开到樟木镇吧。”他打量了一下车,然后冲他的朋友挥了挥手,让朋友先回去。
      叶晚把车钥匙递给他,说了声“麻烦了”,然后上了副驾驶座。

      通拉山口海拔在5200米左右,而樟木镇海拔只有2000米,短短七十几公里的距离,海拔下降了3000多米,汽车在一个个陡峭的斜坡上迅速下降,叶晚感觉自己在坐过山车,脸色泛白。
      年轻人察觉了,把车开得慢了一些,道:“我前两年刚来的时候,也觉得这路难开,陡啊,人坐在车上简直活受罪,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但镇上的人说这已经算好了,近几年赶上旅游热,这里的道路拓宽了,险路加固了,别的不说,至少生命安全是能保证了。几十年前这条路刚修起来的时候,特别窄,一侧是深渊一侧是峭壁,偏偏山雾还多,开车的人经常连前路都看不清,更离谱的是,有时候你开着开着,山顶忽然就砸下来一阵瀑布,你要是不留神,直接就被冲下悬崖了。我听了这些事后,也不抱怨了,心态好了,开这段路竟也觉得不太难捱。”
      “是呀,来之前就听说这路难走,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我这次从上海自驾来西藏,一路都开得挺稳,就觉得自己能行,但说真的,这路我开不了。”叶晚知道年轻人讲那么多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好受一些,于是也打起了精神,摇下车窗吹风。
      车已经往下开了一段距离,四下不再是光秃秃的荒漠,远处开始出现绿色植物。十月份的田地里,青稞刚刚收割过,有一些羊在田野里吃着野草和剩下的青稞桩子。
      车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叶晚察觉年轻人没有再搭她的话,于是把视线从窗外收回,一扭头,看到年轻人正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叶晚?”年轻人问。
      叶晚盯着年轻人看,他戴着墨镜,叶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萌生出了一个奇异的猜测,但马上又觉得离谱,这个世界不可能那么小。斟酌了几秒钟,叶晚还是开口询问:“你是许樟?”
      年轻人摘下了墨镜和帽子,激动的说:“是啊!卧槽,你真是叶晚?这也太巧了!”
      车子正在经过一段遍布石子的道路,许樟激动之下油门踩猛了,叶晚在车子里被颠得左右摇摆,眼冒金星,她靠在座椅上,连声说:“开慢点,开慢点!”
      许樟这才意识到自己车子正开得虎虎生威,于是连忙慢下来,让车子轻轻碾过石子路。
      叶晚细细的看着许樟,他脸的轮廓跟七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剃了平头,皮肤粗糙了,也黑了,但显得很精神。
      “我们都六年没见了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许樟看起来很惊喜,说话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开心。
      “是啊,真巧。”叶晚附和着许樟的话。
      “你是来这旅游?”
      “算是旅游吧,来放松放松,当个懒散闲人。”
      “那准备待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吧,待到不想待就走。”

      这次入藏,叶晚是辞职来的。
      当初高考填志愿,叶晚听从了父母的建议选了金融,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期货公司做研究员,朝九晚五,每天对着满电脑的新闻和数据发呆,下班很晚,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经常见不到太阳,这样的生活,叶晚过了一年多,觉得无趣。前几个月外公生了重病,她顺理成章的辞掉了工作,在病床前尽孝,但前不久外公还是去世了。

      车已经开过了聂拉木县,海拔下降得更快了,温度升高了许多。
      许樟把车速放得更慢了。
      叶晚看着开车的许樟,觉得不真实。
      他俩是初高中同学,家住得近,但高中毕业之后愣是没在老家遇见过,本来想着这辈子应该见不着什么面了,结果又硬生生的在这几千公里之外碰到了。
      叶晚好奇道:“你好像对这很熟悉,应该不是游客,是在樟木镇开什么店吗?”
      “不是,我大学毕业就来这了,来当兵。前不久受了点伤,所以现在在休假。你等会要住的民宿,就是我班长的老婆开的,她姓陈,我们都管她叫陈嫂。离得近,他们见面的时间也能稍微多一点。”
      “我记得你以前就想当兵,现在真的梦想成真了,真好。”
      许樟笑了笑,“是挺好的,虽然有时候觉得辛苦,但大多时候,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叶晚点了一下头,没有再接话。

      晚上八点半左右,车子离开了318公路,驶入另一条路,叶晚觉得应该是快到了。
      火烧云爬上了天空,像燃烧的火焰,很快将整片天全点燃了,远处的雪山被金色光芒笼罩,显得更加耀眼。
      樟木镇依山而建,多是二三层的小楼,楼顶上有很多运气树和风马旗。叶晚路上无聊的时候,跟藏人聊过天,知道风马旗结得越长,挂得越高,运气就越好,因此山间峡谷的风马旗经常长达几百米,在风中飘扬,向神明送去人们的祈祷。此外,不同颜色的风马旗也各有深意,比如蓝色表示蓝天,白色表示白云。
      入藏的这些日子,每当叶晚想念外公的时候,就会看看风马旗,或许是因为风马旗承载了太多美好的祝福与祈祷,每当她凝视风马旗时,都能获得一种纯粹的平静。

      许樟把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说:“民宿在巷子里,车开不进去,我们要走几分钟。”
      叶晚点头说好,她打开了后备箱,许樟帮她把行李箱拎出来。天已经半黑了,路灯零零星星的亮了起来。镇子的主路是水泥路,但小巷都是石子路,行李箱在石子路上不好拉,许樟干脆把它提了起来。
      叶晚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箱子有点重,还是拉吧。”
      “没事,不重,就几步路了。看到那棵樟树了嘛,那里就是大树下民宿了。”许樟抬手指了指,叶晚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右前方果然有一颗大樟树,的确不远,但在小坡上,有几十级台阶要爬。
      许樟提着行李箱一气儿爬了上去,连气都没有喘,叶晚两手空空,却乱了气息。
      “可以啊,不愧是当兵的。”叶晚赞道。
      许樟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小意思。”
      上了台阶之后,再走个十来米就到大树下了。大树下是个木结构的四合院落,门前就是那棵大樟树,树旁还安了个木秋千,一只萨摩耶正在树下撒欢。
      “嘿,summer!”许樟喊了一声,那只萨摩耶听到了,直直的冲过来,两只前爪扒在许樟的裤腿上,跳着玩。不一会儿,又开始围着叶晚转圈圈。
      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从木门里小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对俩人说:“到啦!”
      叶晚对女人笑了笑。
      许樟说:“到了到了,你让我去接人,没想到接到的人是我高中同学,我俩以前还坐过同桌呢!”
      “是吗,这么巧!那行,我这饭就快做好了,你先带这姑娘登记一下,行李放一放,等会过来一起吃饭啊!”说完又对叶晚笑了笑,然后跑回了厨房。
      “这就是老板娘,你可以跟我一起喊她陈嫂。”许樟介绍着,“我们大树下民宿一共有四个客房,都在二楼,一楼是陈嫂自住,三楼是个公共区域,平常没事的话你可以上去吹吹风晒晒太阳……小心点,这里有台阶,别被summer绊倒了。”
      叶晚跟着许樟走进了小院。小院大门正对着茶室,左边是厨房和餐厅,右边是卧房。通往二楼的楼梯一侧扶手上缠满了藤蔓,还挂了几串小风铃。
      许樟帮叶晚把行李箱推到一个房间门口,说:“这间屋子采光好,要么你就住这间?”
      “好啊,谢谢啦。”叶晚拿过了钥匙。
      “别客气,我就住你对面这间,有事随时来找我。”
      叶晚点了点头。
      “那……你先收拾着,收拾完了来楼下吃饭!”
      “好,那一会儿见。”
      “好!哦,对了!……算了,等会再说吧!一会儿见!”许樟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忍住了,笑嘻嘻的倒退着挥手下楼。

      叶晚打开门,房间很大,屋里有两扇窗。靠院子的这扇窗边做了两米长的木吧台,配了两把高脚木椅,临街的那一边放了一个半圆形吊椅,吊椅下铺了灰色的毛毯。
      她坐在毛毯上拿出手机,给妈妈报平安。
      窗微微敞开着,有风从外面吹进来,秋天的风清凉又温柔,拂在身上,比最好的按摩师还管用。
      报完平安,叶晚点进了微博,她的粉丝数又涨了一些,快要15万了。
      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两天前发的,内容是一张画。
      那时候叶晚在318公路上开了一夜,当东边的地平线开始隐隐发亮时,叶晚几乎没有犹豫,她条件反射般地向右打方向盘,朝着东边开去。
      她一直开一直开,仿佛想要开到太阳跟前,直到她看到了万丈光芒降落在雪山之上,像是一座金色的布达拉宫。
      于是就有了微博上的这张画。
      叶晚的外公是国画老师,叶晚从小跟着他学画画,先学国画,大一点了又开始琢磨西方的素描、油画。她是真的喜欢画画,几乎随身带着画笔和速写本,看到什么都想画下来。大学的时候,她突发奇想,把自己的画放到了微博上,没想到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叶晚,叶晚,吃饭啦!”许樟站在天井里,双手作喇叭状,朝叶晚的房间喊。
      “就来!”叶晚应了一声,洗了个手,下了楼。
      进厨房的时候,许樟已经帮她把饭盛好了,陈嫂热切的招呼她坐下。
      “路上折腾了那么久,饿坏了吧,快尝尝我新学的石锅鸡!”
      “害,陈嫂这是让你当她的小白鼠呢,上个月镇上来了两个林芝人,在这开了家小饭馆,陈嫂去吃过几回觉得好,就求着她学石锅鸡,今晚是陈嫂第一次做,指不定味道怎么样呢。”许樟当着陈嫂的面肆无忌惮的拆台。
      “你小子能不能盼我点好!”陈嫂狠狠的锤了许樟一下,然后殷勤的给叶晚夹肉盛汤,“叶晚你别听他胡说,这鸡是我专门找来的藏香鸡,肯定好吃,快尝尝。”
      “好,我尝尝!”叶晚在陈嫂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口鸡汤,不得不说,这汤确实香浓醇厚。她端起碗,将小碗里的鸡汤喝了个精光。
      “陈嫂你的手艺真好!”叶晚夸赞道。
      陈嫂得到了肯定,开心的直笑,不住的给叶晚夹菜,让她点评。
      有风吹过,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summer难得安静,趴在门外小憩。

      一个男人从外面回来,估摸着30多岁,朝厨房的方向喊了句,“陈嫂,我回来了。”
      “哎,我们正吃饭呢,一起来吃点。”
      “不吃了,刚吃过。”说完,上了二楼。
      没等叶晚问,陈嫂就解释道:“这也是住我们这的,就在许樟隔壁,跟我同姓,可以叫他大陈,四川人,想在这开个酒吧,最近正在找房子。你隔壁住的是两个女孩,一个叫阿初,一个叫千千,还没回来呢。”
      “那咱们这是住满了?”叶晚问。
      “对呀,加上你,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住满。”陈嫂答道。
      叶晚转向许樟,他正夹起一个蒜苔,吃的津津有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带我去房间的时候,说专门给我挑了个采光好的房间,但目前咱这只剩那一间房。”叶晚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对许樟说。
      许樟无赖般的笑笑,又夹起一块鸡肉塞入嘴巴,“对啊,是只剩下那一间了,但那一间采光也确实好啊!”
      叶晚气不过,在桌子底下踢了许樟一脚。
      “好了好了,你明天打算干嘛去啊,要不要我领你逛逛?”许樟求饶。
      “不要,明天我要自己逛!”叶晚口是心非。
      “真不要?”
      “什么真不要假不要,我做主了,叶晚,明天你先让这小子带你去吃个早饭,就吃这里常吃的糌粑,然后再去那个友谊桥,我听说友谊桥现在是什么网红打卡点,你们年轻人都爱去。”陈嫂拍板道。
      summer在外面躺够了,进来蹭陈嫂的腿,陈嫂起身出去拿狗粮。
      有少男少女在外面的街上放歌,张国荣的声音随风传来,有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饭后未倦吗,跟我逛逛,再送你回家。
      我可以为你,关起手机,纯灵魂对话。
      怎知道霎眼,就谈到,赤柱了。
      错过了,你我的家。”
      客厅里一时很安静,许樟看着叶晚,说:“说真的,明天我带你逛逛吧。”
      “好啊。”叶晚抬头,“那就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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