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非旧人》衿岁

5、第五章

　　乌云密布，蕊香撑着伞扶着单薄的宋秋出门，雨打在伞上，风吹竹伞，发出飒飒的声响。

　　府里灯火通明，廊下点着灯，灯笼摇曳，映出影影绰绰的样子。昏黄的灯光下，宋秋妆点后的面容仍旧透出惨白的色彩。

　　蕊香侧脸看宋秋，神色激动：“夫人往后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了吧。”

　　宋秋捂着胸口，刚走到拐角，压抑了许久的咳喘便一连串溢了出来，她摁着帕子，狠狠咳嗽了一番，那白色的帕子溢出鲜血，蕊香吓得没了声。

　　“不会了……”宋秋还记着蕊香前头说的话，她声音沙哑，垂眼淡淡的看了一眼帕子，仿若那刺眼的红色并非出自她口。

　　良久，她手心一紧，将帕子捏在手里，笑：“往后就好过了。”

　　“宋姨娘的日子不好过吗？”

　　听到这句问话，宋秋下意识抬头。面前人锦衣玉带，孤身背手站在雨幕前。烛火映在他身上，明明一身肃杀之气，可烛火映在他身上，却又让他减去几分锐利。

　　宋秋一怔，这问题问得尖锐，她不敢回答。看清了人，她连忙松开蕊香的手，蹲下身去：“奴婢给世子请安。”

　　陆邵安探身走进廊下，在宋秋身前几步站定，他身上带着潮气，宋秋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向后踉跄。

　　“你如何认得我是武阳侯世子。”

　　他微微颔首算作回礼，语气却愈发冷肃。

　　离得近了，又教萧瑟的风一吹，陆邵安立刻捕捉到了宋秋身上熟悉的香味。

　　那味道并不浓郁，如同她身体自带的香气。若是不了解这香味的人，甚至会觉得她美人如玉，周身盈盈暗香，诱人魂魄。

　　心思飘的远了，他没注意到，宋秋眨眼间流露出的恐惧。

　　“这府中，如您这般气度的年轻男子，怎会有第二人。奴婢……奴婢斗胆，称一声世子。”

　　宋秋说着，又退了几步，也顾不得帕子沾着血，用帕子遮住了嘴，低低道：“奴婢是内院女子，与世子碰面不合规矩，奴婢告退。”

　　她不知为何陆邵安来请安不成，为何会还在这里。她也不知为何陆邵安会出现在这处廊下，仿若专门等着她。

　　但她知道，再与陆邵安多呆一会儿，她的太平日子，便到头了。

　　“站住。”

　　陆邵安喊住了匆匆回头想要离开的主仆二人，他皱眉，摆手让蕊香退下。

　　蕊香不明所以，但又不敢不从，只好担心的看了一眼宋秋，把伞塞进宋秋手里，行礼退下。

　　不会吧……

　　世子爷不会看上了她家姨娘了吧。

　　年岁相当，她家姨娘又生的漂亮娇柔。普通男人的确难以拒绝。

　　可这……这怎么可以呢？她家姨娘可是世子亲爹的女人啊。况且，世子爷哪是普通男人啊。

　　宋秋这会儿脸色惨白，唇脂都被她紧张到几乎全咬进了嘴里。

　　“世子……若是被人瞧见了，奴婢会被打死的。”她声音带了哭腔，哀声祈求。

　　陆邵安又一次向前，再次站到她身边，夜色掩盖着他二人的身形，安静的廊下，陆邵安能看清她颤抖的身体。

　　他陡然笑了：“宋姨娘在怕什么？”

　　他今日特地来请安，是听说宋姨娘来了竹回苑。母亲不让他进去，他心已有疑，遂在外头一直等着她出来。

　　她真出来了，闻到这艳药的味道，他便知他没等错。

　　“您是打仗的将军，身上沾着血气，奴婢……奴婢是怕将军的威严。”

　　“是吗？”宋秋低垂着头，陆邵安看不清她的神色，他抬手，捏住她的帕子，并不用力，仿若这个动作更多的是在威胁，“你是在怕我是个杀神，还是怕，我在军中多年，看得穿宋姨娘的伪装。”

　　“啪。”

　　宋秋跌在地上，她侧头把脸埋进肩膀处，手上还死死摁着那方帕子。她颤抖着，往后瑟缩，直到后背抵靠在门上。

　　陆邵安蹲下身来，拿开了挡住她脸的帕子。那沾了血的帕子被陆邵安嫌恶地扔到了地上，他再抬眼，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隔着帕子，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也对上了她盈满了恐惧的眸子。

　　*

　　宋秋的屋子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

　　她让蕊香端来一壶热茶，在蕊香惊恐的眼神里，关上了房门。

　　陆邵安坐在桌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外面常有小厮丫鬟来往，他二人刚刚险些被巡逻的侍卫撞到，陆邵安一个闪身隐进了黑暗中，还不忘叮嘱她会在她房中等她。

　　宋秋吓得魂飞魄散，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面对侍卫的询问，她低声答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随即捡起伞，脚步匆匆的跑回了院子。

　　一进屋，陆邵安果然已经坐在了房中椅上。

　　宋秋抿了抿唇，这会儿再害怕也无济于事，她取了茶盏，给陆邵安倒了杯热茶。

　　“奴婢这里简陋，世子不要嫌弃……”

　　宋秋突然想起他刚刚不紧不慢的掏出一张新帕子，才去捏她的脸，表情是说不出的嫌恶，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折腾了一天，她的身子早就遭不住了，但她还是强撑着，跪到地上。地板寒凉，她只觉这一次病倒，恐怕是难再好了。

　　“世子要打要罚，奴婢绝无二话，也不敢求饶。只是求世子不要告诉侯爷。不……不，只要能让奴婢留在侯府，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芙蓉不及美人妆。

　　陆邵安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跪在他面前的女人早就因为刚刚雨中的一番折腾形容狼狈，但她的那张脸，因着憔悴却愈发楚楚动人。这般清冷的脸蛋露出柔弱可怜之态，小意温顺，若是换了旁人，恐怕都会可怜心疼，忍不住放她一马。

　　可宋秋能感觉到，陆邵安盯着她的脸，神色却愈加阴沉。

　　“你是如何，隐藏身份，进到侯府来的。”

　　这个宋秋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

　　大业刑法严苛，死罪祸及家人，女子便充入军中成为营女支，然而大业养兵数巨，营女支多数也活不长，军中男子勇猛、花样众多，营女支常几月暴毙，血尽力竭而亡。这样一来，营女支数量相比之下仍旧不足够满足兵卒所需，于是便给营女支服艳药来刺激营女支的身体。

　　艳药价贱，在军中广为流传。服用此药，身体会产生催情的异香，同时，因为服用艳药，营女支也会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百倍，侍奉更多兵卒。

　　且艳药剂量大药效猛，服用者会致不孕症状，侥幸怀孕也会迅速小产。这刚好解决了营女支服侍男子众多易孕的问题。

　　这药属禁药范畴，除了常年在军中之人，还真不会知晓此药，更认不得艳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