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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执念 ...

  •   梁鸿从包厢里追出来的时候,萧月明已经上车走远了。梁鸿看着许南柯那双通红的眼睛,吓得酒意都散了一半,晃着她的肩问道:“怎么了妞妞?突然跑出来有人欺负你?”
      许南柯双手盖住脸使劲搓了搓,然后展开一个不那么自然的笑:“没事儿,叔。我认错人了。”
      回去的车上向来开朗话多的小开心果难得沉默了一路。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七年不见,物是人非,当年的萧月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跨国集团的执行总裁,妥妥的商业精英、天之骄子。人家可是土生土长镶着金边的瑞国人,如今连中文名都不屑用了,哪里还看得上他们土得掉渣的京戏呢。
      现在的他西装革履事业有成,哪还有半点许南柯记忆中的模样。
      她至今还记得七年前的那天,自己早早就扮上了戏,站在剧院门口等他一起去参赛。两人是乾旦坤生的一对搭档,为了排演参赛剧目更是没日没夜地练习了好几个月。
      可是从清晨等到天黑,萧月明一直没有出现。
      她看着天边的太阳升到头顶,然后无可救药地坠向西边,剧院里热闹空前,她就像是立在门前的一尊石像,又或者是迎宾的一个门童。分明是三九寒天,她穿着单薄的行头,竟觉不出冷来。
      许南柯看着他们一个个入场、再一个个离场,最后所有人都走了,整个剧院空荡荡的,静得可怕。耳畔的风声呼啸着,像是小刀子似的往人身上剜,等到天色只剩下漆黑一片,她才觉着凉意一寸一寸从指尖爬上心尖。
      她还是没能等到他。
      后来爸爸匆匆赶来,看着自家姑娘长叹一声,终究是不忍,告诉她:“妞妞,别等了。萧月明回瑞国去了。”
      许南柯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眼前一黑,倒在天鹤剧院门前。
      他就这么不告而别,这些年杳无音信,许南柯都已经分不清对他究竟是恨还是怨。
      今天她追上去不问往事,不问将来,独独问他还唱不唱戏。
      她只想给七年前的自己讨一个交代。这已经成了她心头已经溃烂流脓,如今哪怕结了痂也不曾愈合的执念。
      可是萧月明一个字都不肯答她。
      许南柯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倒去的街景,冷笑一声。
      这人啊,终究是会变的。
      ===
      等回到社里已经是晚上九点,下班时间早过了,许南柯跟各位叔叔伯伯招呼一声,自己回了木石社旁的出租屋。
      其实她家就在本地,妈妈也是木石社的成员,母女俩上班也要不了多远。搬出来住是因为她最好的发小仇桦也被她拉进了社里,许南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租房,便和她做了合租室友。
      许南柯一推开家门就发现仇桦在厨房忙活,她边换鞋边问:“花啊,大半夜的忙什么呢?”
      仇桦听见许南柯回来了,锅里还在噼里啪啦,头也没回地高声答:“肚子饿了,做点宵夜!”
      许南柯踩着拖鞋蹦进厨房,发现她在炸火腿肠,自制的酱料往上一淋,比夜市小摊上的还香。许南柯本来晚饭就没吃饱,这下馋虫全被勾了出来,伸着脖子央求:“花妈妈你多做点,我也想吃。”
      于是两个京剧演员丝毫不顾及饮食健康和身材管理,大半夜的拿油炸食品当宵夜,边吃还边喝汽水,心中完全没有放纵的罪恶感和自觉。
      许南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仇桦这一个一米七的气质型长发美女,一位出身京剧世家的优秀青年老旦演员,为什么人生的终极目标竟然就是快乐干饭。每天除了研究下一顿吃什么就是思考第二天去哪儿吃,从来不肯在口腹之欲上亏待了自己,简直是用生命在贯彻“民以食为天”。
      “你不是跟梁叔出去吃大餐了吗,怎么还没吃饱?”仇桦已经听说了她被梁鸿抓壮丁的事,去饭店还没吃好,不应该啊。
      许南柯咀嚼的动作缓了几秒,随即装作若无其事道:“出去应酬哪有能吃饱的呀。”并没有提自己碰上了萧月明。
      本也是随口闲聊,仇桦没注意许南柯情绪略微的波动,又提到另一件事:“这周末咱们学校校庆,要不要回去看看?”
      “去啊!前两天亮亮还问我这事儿来着,我给忙忘了。我爸还有个节目呢!”许南柯一提到这个就来了精神,立马拿出手机给发小李嘉亮发了个语音:“亮哥,周末回戏校别骑你那宝贝大摩托了,开车吧,记得顺道捎上我和花花。别来太早了,不包早饭哈!”
      说话是真不客气。李嘉亮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那是互相抢过奶瓶扯过尿片的交情,确实也不用整那些虚的。
      没过五分钟李嘉亮回了个表情包——你爹来也!
      许南柯看着他这条回复抽抽嘴角,也随便回了个“谢谢爸爸!”还加了个抱拳的emoji。
      到了校庆那天,李嘉亮来得还是很早。车停在楼下给许南柯打电话的时候,她们还在收拾。
      李嘉亮叼着个包子边吃边等,等早饭吃完她们俩也下来了。
      今天许南柯难得穿了条裙子,还化了淡妆。她身高一米六八,在女生里也算得上高挑,因为本工是老生,为了行动方便她常年就是t恤卫衣牛仔裤,一头及肩的黑发永远扎着马尾,总让人觉得有些跨越性别的英气。
      而仇桦则不同,平常虽然在台上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到了台下走的是却气质淑女路线,非必要时间那一头黑长直永远披散在肩头,十足的有迷惑性。
      不得不承认这两位认真打扮之后一同出现,画面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当然前提是,两个人都不张嘴。
      许南柯一上车就开始叨叨:“说了让你晚点来,还可劲催!”
      仇桦接话道:“是啊,我俩早饭都还没吃呢!”
      李嘉亮握着方向盘欲哭无泪:“两位姐姐,再晚就撞上早高峰了!”
      谁知道李嘉亮一语成谶,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被堵在了半路,沪市的早高峰那真是不可小觑,车走得还没下去推着快。
      许南柯看着前面一串车尾灯,非常严肃地转过头来问:“亮啊,你最近是不是水逆。”
      李嘉亮看着她,也一脸凝重:“妞啊,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的问题。”
      “你放屁。”许南柯把脑袋转了回去。不过转念一想,李嘉亮说得竟然有几分道理。自从那天遇见萧月明开始,她就没碰上过好事儿。练功时把子脱手砸了脑袋,试图跟花花学做饭结果被油烫了手,还有今天明明出门这么早还碰上了堵车。
      唉。都怪萧月明!

      而许南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萧月明正坐在一辆非常低调的商务车后座,透过车窗凝望着戏校大门。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看了许久,司机都有点坐不住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曾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踏入这里。
      七年前他做到了,七年后他却再没有了勇气。
      也许在门口看一看母校的变化就已经足够,自己没资格参加这所学校的百年校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而已。
      司机低声问他:“先生,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半个小时,要去别处看看吗?”
      萧月明没有出声,车窗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南柯今天的打扮和那天截然不同。太用心了,看上去简直不像她了。女为悦己者容,是谁值得她做出如此改变?
      萧月明看着她从那辆车上下来,随即和一个男人并肩进了校门。那个男人他也还记得,那是许南柯的青梅竹马,当年和他们同班的武生李嘉亮。
      他想他大概找到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看着那两人出双入对有说有笑,萧月明不自觉攥紧了腕上的那串檀木佛珠。
      “不必了。”
      ===
      李嘉亮等到下了车,才有空从头到脚把许南柯重新打量一遍。他很是夸张地感叹:“母校的魅力到底是大啊,竟然能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盛装出席!”
      许南柯白他一眼:“不损我就不舒服是吧。”
      平时不化妆那是图个方面,今天校庆当然不能给他们母校丢人。
      之后李嘉亮因为人缘太好被一波又一波老同学叫住寒暄,许南柯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瞎逛。提前下车去买早饭的仇桦终于回来了,她把多加了一个蛋的煎饼果子塞到许南柯手里,说:“校门口那家店还是好多人,我排队都排半天!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许南柯接过煎饼吹了吹热气,一口咬下去,香味四溢:“嗯——还是一样好吃!”
      两人边吃边走拐进了一旁的宿舍区,那里来往的人更少,毕竟两个人也不想举着煎饼大摇大摆地逛母校。见附近没人了,仇桦嘴里嚼着煎饼继续说:“开店的还是那对老夫妻,这么多年了生意还是这么好。”
      许南柯也点头附和:“对啊,我们毕业都这么久了,他们还……”
      她的脚步和话音同时断了。
      距离她们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就是宿舍楼后方的空地,萧月明竟然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乾旦坤生:乾为男,坤为女,乾旦就是男性旦角演员,坤生则是女性老生演员。简单来说就是男人扮女角色,女人扮男角色。
    把子:又叫刀枪把子,戏曲舞台上武器道具的统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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