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还巢》丁楠吃汤圆

1、一句话

　　今日无风无雨，原本是个在外头练功的好天气。秋日的阳光并不刺眼，懒洋洋地洒在身上，许南柯在木石社的后院里耗着腿玩手机，悠闲得还打了个哈欠。
　　“妞儿啊？妞妞！”前头冷不丁传来一声叫唤，吓得她差点栽一跟头。
　　知道的是在叫她，不知道的以为叫狗呢。许南柯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是摆脱不掉这个画风清奇的小名，说了千万遍当年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别叫这名了，然而社里叔叔阿姨早就喊顺了嘴，哪里改得过来。
　　那声音的源头估计是在前边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终于窜到了后院。木石社的经理梁鸿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一身西装还提着个公文包，拉起许南柯就往外拽：“妞儿啊，怎么叫你都不应声呢？走走走，跟我出去一趟。”
　　许南柯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一甩胳膊把人挣开：“梁叔！你再着急也得等我换身衣服啊！”梁鸿这才扭头仔细一看，现在许南柯还穿着功服蹬着三寸高的皂靴，这么出去确实也不合适。
　　“行行，给你十分钟赶紧收拾好了跟我走。”梁鸿又火急火燎地把人推进了换衣间。
　　十分钟之后，许南柯跟着梁鸿上了车。车上还有几位社里的叔叔伯伯，许南柯恭恭敬敬叫了一圈，这才开口问：“咱这是去哪儿啊？要把我拐卖了？”
　　梁鸿在她脑门上来了一下：“整天瞎想些什么，我要把你卖了你妈还不得跟我玩命。”说完这话，梁鸿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文件夹塞进许南柯手里：“这是咱们社和博睿谈的那个游戏合作企划案，你看个大概就行。这事儿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是听说今天他们那边有个外国来的领导要来拍板才能跟咱签合同……好像是从哪儿来的？”
　　旁边的伯伯接口道：“瑞国。”
　　许南柯听见这个国家，心里一紧。
　　“啊对！那块儿不都说英语嘛，咱们这群粗人外语都不灵，就属你英语最好，不找你我找谁去？”梁鸿笑着给许南柯递了个眼色。
　　许南柯只能无语凝噎，合着她是被临时抓壮丁了。看着那殷切的眼神投过来，她弱弱补了一句：“可别抬举我了，真要碰上外国人我也抓瞎。”
　　“那也比你梁叔强啊，平常不还看你总拿着英文的书看么。”梁鸿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试图给她一点鼓励。
　　去博睿的路上许南柯已经大致了解了整个合作的方向和内容。锐星是个瑞国的一家大型集团企业，旗下子公司更是十好几个，横跨软件、媒体、游戏等多个行业。这次来找木石社合作的就是锐星旗下的博睿网络，他们目前正在研发一款国风手游，想要借此进入中国市场。为了更好的为游戏做宣传，也是想要贴合传统文化，这才找到了唱京剧的木石社强强联手。
　　进入公司大楼之后，博睿那边的负责人将众人带入会议室。
　　“抱歉梁老师，Ternence先生飞机晚点，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负责人倒是客气得很，还给木石社的每个人都泡了杯茶。
　　梁鸿表示没有关系，让自己人先做准备，许南柯也帮着打下手。
　　其实许南柯心里都明白，这种谈合作的场合，对方如果有外国人在场怎么可能不备专业翻译，梁叔也就是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从小社里的叔叔阿姨都把她当个吉祥物似的宠着，凡事也愿意带着她这个小年轻，想让她多学着点，她都知道，所以哪怕是临时被抓来也没有半句怨言。
　　许南柯发现插在电脑上的数据线稍微有点接触不良，于是弯下腰去看。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叩响。
　　许南柯闻声抬头，腰还没直起来，撞进她眼里的便是推开门的那只手。
　　那手白净而修长，指节清晰，轻轻握住门把时，隐约还能看清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更打眼的是，那手腕上还扣着一串紫檀佛珠。十八颗念珠油润而透亮，成色亦是上品中的上品，暗色的珠串映衬得腕上的皮肤都越发冷白。许南柯身边的叔叔们喜欢盘串戴串的人不少，但能把这小叶紫檀戴得这么好看的，从小到大她也只见过那么一个。
　　没想到这个老外还挺热爱中国文化的，许南柯想。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一句中文字正腔圆，砸得许南柯眼冒金星。她瞪大了眼将视线缓缓向上挪去，刹那间顿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什么外国来的大领导，分明黑发黑眼，就是个长相清秀俊朗的华人青年！许南柯连身子都忘了先直起来，手肘撑在桌子上，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见许南柯趴在电脑前迟迟没有动作，梁鸿偷偷扯她一把，站起身来招呼：“您好，我是木石社负责人的梁鸿。”
　　Ternence上前握手，低头轻笑：“您好梁老师，请。”他礼数周到，伸手请梁鸿入席落座。
　　许南柯如梦初醒，赶忙从讲台上下来，坐到梁鸿身边。
　　梁鸿还在和Ternence寒暄，话语中提及对方的中文十分熟练，这时Ternence才笑着解释：“我虽生长在瑞国，但家父家母都是华人，在家也都是讲中文的。”
　　许南柯的视线始终没有从Ternence身上移开。
　　凭良心说，Ternence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伙伴，此前也已经将企划案中的细则都一一了解清楚，梁鸿与他的沟通可谓是相当顺畅。
　　木石社和博睿网络重新确定了一遍合作的各项细节，Ternence也当场拍板，双方便把合同签了下来。
　　谈下了这么个大项目，梁鸿又从来热情好客，便邀着远道而来的Ternence先生去尝一尝他们沪市最地道的本帮菜。
　　Ternence自然是没有拒绝这位合作伙伴的邀请，一行人移步到了当地非常有名的餐厅——祁味居。这家店历史悠久，许南柯从小就喜欢跟好姐妹仇桦来这约饭。
　　梁鸿拿起菜单点菜，随口问起：“Ternence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您随意。”
　　梁鸿点完菜后，把菜单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再看看还要加些什么。Ternence接过菜单细细扫了一遍，看着内页的图片略一沉吟，问道：“这也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吗？”
　　梁鸿恍然，赶忙叫来服务员加上他指的那一道水晶虾仁。
　　服务员将菜品一一端上了桌，老字号的招牌到底是过硬，桌上众人都是赞不绝口，可许南柯却整顿饭都吃得食不知味。
　　一顿饭接近尾声，Ternence突然接了个电话，朝各位倾身致歉：“我刚刚回国，很多事情还没安排好，临时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梁鸿想起身相送，Ternence却行色匆匆，将他肩头按下，示意他不必送了。梁鸿本也不拘泥于小节，等Ternence带着司机走后，便又招呼着博睿的其他人喝酒。
　　饭桌上气氛一派和谐，唯独席上那个沉默了一晚上的身影，此刻竟猛然起身，冲出了门外。
　　Ternence安静地站在饭店门口等候司机来接。相比起其他勾肩搭背或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客人，他显得尤为清俊挺拔。不像是沾了烟火气的人，倒像是立在喧嚣中的一只鹤。
　　司机把车停在他的面前，Ternence走上前去，拉开车门。
　　“萧月明，你站住！”
　　开车门的那只手猛地一颤。
　　许南柯从饭店里追了出来。她胸口剧烈起伏，就连眼圈都瞪得通红，仿佛要用目光从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紧接着的那句话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就问你一句话！”许南柯语至尽头竟然还带了哽咽。
　　“……你还唱戏吗？”
　　眼前的男人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不失体面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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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耗腿：戏曲基本功，可以拉长腿部肌肉和韧带，锻炼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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