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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寻君入玄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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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卷入漩涡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黑暗将这一瞬无限拉长,对未知的不安,轻易牵动了深藏于心中的种种情绪。
逾辉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尘境湖映出的黄昏日落、那人模糊的眉眼、周围来来去去的身影、冰冷彻骨的殇魂池中那一抹温暖、应夕背上触目惊心的伤,最深刻的是幽渲如寒潭沉邃的眸光。
气流劲涌,逾辉被应夕紧护在怀中,她欲挣脱,不经意碰触到他的后背,温黏液体缓缓流淌到她手上。
温热却烫手。
阵外是无垠花海,蜂缠蝶绕,繁花茂枝投影在湖面,生机勃勃,美似仙境。
在阵内法力无边的卦生,出了阵之后仍是气焰嚣张,但离了阵内得天独厚的优势,此时全无法抗之力,结结实实吃了一顿苦头之后,被困在北泠画好的圈圈里。
卦生嗜宝如痴,随手所拿器物亦非凡品,抽打应夕的鞭子名为七刺炎,可穿过护体仙气,七刺炎所致的伤,纵是仙人也得痛足七天才能痊愈。
茶金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卦生被劈头盖脸抽了十数鞭,不时低声吸气呼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逾辉牵挂幽渲,环顾四周也不见他身影,只觉得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即去寻他,可看着应夕为护着自己而负伤的后背,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应夕黯然闭目,待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念决施仙法换了身衣袍遮住伤处,微微苍白着脸,若无其事笑着,“我没事,你寻寻看冥君大人他们出阵了没?”
卦生倒也识时务,被北泠略施手段威胁,便从实招了,“本阵主纵是法力高深,也只能将身边几位一并带出阵,他们仍在阵中。不过,本阵主一离阵,玄阵便障碍全消、畅通无阻,他们只需一路向北即可顺利出来。”
说着他掏了那面镜子出来,施术显露幽渲等在阵中的影像。
果然阵内景象已变,他们已发现阵门大开,幽渲停住了脚步,对凤家姑侄道:“前路似已无危险,你们速速朝北出阵,切莫耽搁。”
凤采不解,“阿渲,你不出去?”
幽渲已果断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步伐有些快,“她仍在原处等着。”
凤采示意凤寂先走,待见他走远,才回头快步追上幽渲,“阿渲!”声音似乎不如平日那般波澜不惊,“你当真倾心于她?”
幽渲脚下不停,并未理会。
见他如此,凤采掩饰不住内心的不甘,不由带了讽意,“本仙君倒不知她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清心寡欲数万年的冥君垂青。”
幽渲顿了顿,展颜笑着,浅浅的,却带着暖意,“她自是不如别的仙君本事高,可本君偏就觉得她好。”
凤采眸中弥漫着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有些脆弱,“不,这定是你一时兴起的消遣,就如那时……”
幽渲打断她,笃定而认真的语气,“本君这回不想耍什么手段,只要她一份心甘情愿。”
凤采扯住他的衣袖,神情带了一丝哀婉,“漫漫光阴,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吗?我哪里不如她?”
幽渲乌眉微蹙,抽回衣袖,“你是你,她是她,无需比较,也无从比较。”
凤采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衣料冰凉的触感,“为什么?”
“你当年怎么对我,我都不曾半分埋怨,你想要那个位子,我能倾凤族之力助你,而她,能替你做什么?胆小懦弱不说,她可曾全心信赖过你?”
愤然说出了心里话,仍只见到他清冷如昔的神情,早该知道会如此,不是吗?可为何总心存奢望?
高傲如她,何曾如此示弱。
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是特别的,能与他并肩而立的,除了她并无旁人,她只需耐心等候,终究会等来与他结成仙侣之日,可她等了数万年,总算等到他也如凡人般有出自于心的喜怒哀乐,可那人却不是她。
凤采只觉得从未如此心潮翻涌,愤怒、难堪和失望瞬间席卷而来,未经思考的话语冲口而出,“她不过是株一无是处的仙草,为何偏偏是她?”
“她的好,本君似乎没必与旁人一一道来。凤采仙君慎言,这种话本君不乐意听见第二回。”幽渲本欲不与她多言,听她如此贬低逾辉,语气清淡如常,脸色却冷沉了下去。
旁人?凤采忽觉几欲窒息,却也知他动了怒,心知不能跟他硬顶,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别当真,是我糊涂说错话。”
幽渲垂下眼帘,看不清眸色,沉默片刻后回了一句,“凤采仙君就是太聪明了,可本君如今,就想要她的心。”说完快步将她抛至身后。
挺秀的身影,渐行渐远,宁愿他对所有人淡漠无情,还可安慰自己他天性如此,可为何偏偏有了例外?
不,数万年的等待不能付诸流水,他身旁的位子,终究会属于她,也只能属于她!
凤采敛去悲凉神色,挺直脊背,骄傲地转身而去。
逾辉怔住,心里好像有什么决堤而出,脑里回旋着他的话语,那一刻只想朝他奔去。
她迅速夺来卦生的镜子,抬手间,衣袖滑落,纤手玉色衬着古朴镜纹。
应夕了然的表情,北泠微恼的模样,卦生奇异的眼神,此时她均无暇顾及。
直至重新步入阵内,踏上朝他而去的路,心情仍未能平复,虽然只需对着碧环说一句,他便能知她所在,但她却不想用仙器,只想亲自去找他,一步一步接近他。
每向前一步,喜悦就多一点,心里默默念着,阿渲,你想要的,其实已经有了呀。
当她追上幽渲时,看到他微愕的样子,飞身扑入他暖暖的怀抱,喜悦满溢而出,“阿渲,我在这呢。”
因奔跑而绯红的脸颊挂着灿烂的笑,亮如星辰的眸子映着他的容颜。
双手环抱着念想已久的身躯,那面镜子坠落地上,被遗忘一边。
幽渲也是愉悦至极,忍不住弯起嘴角,忽又想起她竟敢闯入玄阵,便板着脸训她,“不是让你呆在原地等着吗?怎么乱跑进来?”
逾辉揪着他的衣角,轻轻摆了摆,低下头,无辜而委屈,微微拖长的声音,“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我都等不及来找你了。”
幽渲眼一眯,突然托起她的下巴,果然见到她掩饰不及的狡黠神情。
装可怜这招被拆穿了。
逾辉索性耍赖皮,“明明是阿渲先丢下我走开的,还这么凶。”
幽渲看着她,眸色深深,半晌只淡淡一句,“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怀念的语气,无奈的浅笑,清冷的气息仿佛暖了起来。
逾辉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幽渲状似无意瞥了一眼她的手腕,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待逾辉细看,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逾辉疑惑,试探问,“不高兴?”
幽渲弯指弹了弹她微撅的嘴角,“你让我省省心就没什么不高兴了。”
也许是为这失而复得等待了太久,如今的她更有本事让自己不冷静,小小的改变,便让惯于清冷的自己跌入欢喜与忧虑交织而成的网里。
两人朝北走去,不紧不慢,如从画卷走出来的一双璧人。
幽渲缓缓道来,“有只狐貂心情不大好,遇见了一株狗尾巴草,看不惯它自得其乐的样子,就心血来潮捉弄了它。”
“说我是狗尾巴草?我不是传说中脱俗美丽的仙草吗?”逾辉不乐意了。
“不想听下去了?”幽渲皱眉。
逾辉识相紧闭双唇。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狐貂发现没有狗尾巴草在身边的日子很无趣,可它早已消失不见,花了许多时间才重新寻回它。”
“但这时的它已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壳,狐貂想让它丢弃那层壳,却不愿再用手段。”
幽渲轻声问,“如果你是那株草,你会怎么做?”
他平静如常,只是牵着她的手有些用力,视线牢牢锁着她的脸,不错过一丝表情。
逾辉笑嘻嘻地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背,“幸好我没那株草笨,没事背个壳干嘛,又累又不好看。”
他似笑非笑,没再说什么,仍牵着她往前走。
逾辉没问他讲这故事的缘由,边走边避重就轻地讲入阵后与阵灵周旋相斗的事情。
本来预计会再被他训斥一顿,可他认认真真听着,竟未置一词。
逾辉暗忖,冥君大人有些反常呢。
直到快出阵,幽渲才停住,迟疑片刻,问“你,记起了多少?”
记起了多少?记起了在冥界那十世轮回,在冰冷彻骨的殇魂池中的一抹温暖,记起了有他一起历劫的几世凡尘,终于知道为何在北海一见,便不自觉在意着他,原来他一直在心底。
逾辉笑着反问,“你很在意我记起了多少?莫非你做过许多对不住我的事,怕我寻你算账?”
幽渲弯唇笑了笑。
逾辉正色说:“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我,过去有什么误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后漫长岁月的相知相守。
幽渲清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不大自在的样子,“若我不是这副容颜,你会如何待我?”
他也会不安吗?逾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他,似乎更近了些。
兴许是等待回答的时间长了些,幽渲眸光冷了冷,气息沉郁了下来。
逾辉回过神来,忍着笑意,苦恼沉思状,“这副容貌委实不大妥。”
在他恼怒的眼神中慢悠悠说下去,“长得太好,招桃花呐,还是牙月的模样更招我喜欢。”
冥君大人脸色不大好看,有种被戏弄了感觉,这是报应吗?某草胆子越来越大,全然无视了冥君的威严呢!
“你是一只走兽,我是一株草,生出来的孩儿会是什么原身?先前我还暗笑白陌苦恋牡丹花君,这回轮到自己,倒真有些发愁了。”
“本君不知你竟如此深谋远虑。”
“冥君大人不好奇?”
“相对于结果,本君对过程更感兴趣。”
“……”
“虽说你年纪已不小,但毕竟是未成亲的姑娘,考虑这些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阿渲,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你编的故事远不如你的法术。”
幽渲忍不住轻笑出声,“相对于编故事,我仍是对过程更感兴趣。”
冥君大人!咱在转移话题时能配合一下不?好吧,总算不端架子了,能让他高兴起来,被损两句又何妨。
出了阵,众仙妖已在外等候多时。
凤采倚着树干临水发呆,凤寂脸露忧色在旁陪着。
其余几位在阵口等着。
被困在圈内的卦生此时满是颓色,嘴里喃喃叨念着什么养魄玉。北泠踹了他一脚,“疯疯癫癫,念叨够了没?”
“最适宜养聚碎魂,佩戴于宿主身上,时日一久,玉色由浅碧转深碧,待深碧透着暗紫时,自会魂还宿体,若不然,必定因受禁制所拘束。”
“可惜下禁制之人定是法力高深莫测,不然本阵主定要冒险抢来。”
北泠嗤笑,“你连个圈都出不去,还吹什么牛?”
茶金白了北泠一眼,“有本事你去阵内画圈,先前在阵内怎不见你如此威风?”
应夕背对玄阵出口站着,似乎在专注地遥望远处风光,幽渲和逾辉携手出现那一瞬,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僵了僵,缓缓转过身,平静笑着。
湖面忽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