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劫花开》澄石

3、巧遇嗜雷云

　　逾辉？她豁然开朗，莫非他是她在凡间的将军主人？虽容貌大变，但这训人的架势却是一模一样的。

　　“将军？原来你没死！”逾辉十分欢喜，还记得以前他出战归来，总会到马厩摸摸她的尾巴，而她总蹬他一脸尘土，他就会故作恼怒地训她，但现在他看来是真的怒了。

　　“你为何变成凤采的模样来戏弄本神君！”显然，他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她的模样？她回想刚才在水中看到的那张脸，心念一动，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在凡间时，她好几次都看见他倚在大树下出神地盯着一幅画，画上那女子的模样有几分像她变身后的模样！

　　逾辉灵机一动，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委委屈屈道：“将军，我以为你死了，每次想你，就会想起你经常看的那幅画，不知为何就变成那样了。”

　　果然，他脸色缓和了些，扬手撤掉定住她的仙法，“你要化仙体，须心无杂念，才能显出本相，下次变身别再想着……那幅画。”

　　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事实上她压根没想过将军，更没想过那幅画，嘿嘿，把变身的原因推到他身上，他就不好意思责怪啦！

　　他收起了先前柔情似水的神情，又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我本是水神流洛神君，凡间那位将军只是本神君历劫的躯壳，他死之日就是劫了之时。”

　　“神君，我明白了。”他无非想是告诉她，他是不死的流洛神君，而不是将军那凡夫俗子，暗示她别再妄图套近乎。

　　但逾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厚着脸皮问：“神君，那画中之人可是凡人？”

　　他垂下密长的睫毛，遮不住的哀思从半掩的黑眸中倾泻出来，“她不是凡人，只是不管本神君在凡间轮回多少次也忘不掉她。”

　　寒水殿内一片素白，不知何时开始竟下起雪来，他一身白衣如冰雕般静立，在漫漫飞雪中更显单薄，逾辉更加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融化他这块冰？

　　虽说他不喜她套近乎，也不承认他就是将军，但自从知道他与将军的关系之后，她莫名觉得他亲切起来。

　　逾辉上前蹭蹭他，怯怯地问：“那……我能取些雪池水么？”

　　他摸摸她光秃秃的尾巴，没吭声。

　　那就是默许咯？她得寸进尺，欢喜地问：“那可以日日过来取些么？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掌心泛起幽幽绿光，凭空幻出一个碧绿的瓶子，倒了些凉凉的东西抹在她尾巴上，她的尾巴奇迹般完好如初了。

　　逾辉得意忘形地舔了舔他的掌心，他手微微一抖，却没有缩回去。

　　流洛神君看起来甚是清冷，但其实他是天庭上最最亲切的神君。

　　他见她眼巴巴地望着雪池水，便幻出一个玉盆，施法倒了些水进去，轻轻放在她面前。

　　她欢快地喝了一大口，清冽甘甜的感觉渗透全身，明明是冰凉冰凉的水，喝了后竟通体生暖，真真神奇。

　　他淡淡开口：“雪池水融合了本神君的仙力，常喝能增长仙气，你仙气甚弱，须多喝些雪池水或百花蜜露。”

　　逾辉不是天生仙胎，只是个半路捡来的便宜仙，仙气自然足不到哪去，只是仙气足了有啥好处？

　　他似看透她的心思，又道：“你仙气不足，还不能随心所欲幻化仙体，所以会控制不住就变了身。”

　　她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怪病，而是仙气不足！

　　神君就是比较有见识，她甚是景仰地望着他。

　　他不自在地瞅她一眼，欲言又止，扭捏许久才道：“你可以再变成她的样子么？”

　　见他犹豫半天，还以为要提什么难以启齿的要求，比如要她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之类的，害她一直提心吊胆。

　　她很爽快地变了形，嘿嘿，似乎喝了雪池水的缘故，她稍稍找到了一点灵活控制变身的感觉。

　　正当逾辉把水当镜，喜滋滋地欣赏新容貌时，他忽然从背后拥住我，声音闷闷地从耳畔传来，“莫怕，就一会，过了这一会，本神君再也不会将你错认是她。”

　　逾辉四肢僵硬，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惦记着别人，但却抱着她，感觉有些别扭，有些莫名的酸涩，她再次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轰隆隆一声霹雳雷鸣，吓得逾辉转身缩进流洛神君的怀抱中。不知为何，做了天马之后，她依然十分惧怕雷声。

　　流洛神君却猛然推开逾辉，别过头冷冷道：“快变回去！这张脸，开罪了几位神君，不想被天雷劈成焦炭，就别再露出来，见了雷神最好躲远些。”

　　不会吧！这么危险？看来她必须努力增长仙力，到时幻化一张安全些的脸出来才行。

　　他幻了只束水袋，装了满满的雪池水，随意打个结绑在逾辉脖子上，便极不耐烦地催促她离开，“本神君没闲工夫理你，你快快离开。”

　　逾辉驮着那袋水，跟着他身后走出殿门，暗自腹诽，这流洛神君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旦知道她不是凤采之后，便弃她如草芥。

　　出了殿门，那团闪着微微金光的云竟还未离开，亲亲热热地凑到她跟前，兴奋地围着她绕了几圈，呃，好家伙，比她还自来熟。

　　“这小畜生竟然跑来寒水殿来了。”听声音就知道这位神仙不大友好。

　　“尾巴好的挺快么。”这声音更不友好！

　　不用看也知道，这两位不友好的神仙定是须弥元君与雷震神君，真是冤家路窄。

　　好马不吃眼前亏，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逾辉忙不迭撒蹄就跑，身后紧跟着那团云。

　　但，她远离麻烦，不代表麻烦放弃找她。

　　风雷两位神君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须弥元君甩袖卷起一阵劲风，雷震神君抬手霹出一记闪电雷，风吹雷至，直冲冲地砸向逾辉好不容易长出毛的尾巴。

　　闪电雷燃烧而来，带出一股炙热气息，眼看白马将要烧成黑马，云团快速膨胀，飞快挡住逾辉，瞬间幻化出一只硕大的兔子，一张大嘴将闪电雷吞了进去，火花绽放，一声闷响过后，几缕火光从白兔紧闭的嘴角透出。

　　雷震神君恼怒，手一挥，撒黑豆一般扬出几个霹雳雷，与先前用于恶作剧的闪电雷不同，这霹雳雷威力甚猛，夹着霹雳雷霆之势直冲兔子云而去，兔子云依旧大嘴一张，几声隆隆巨响过后，兔子云丝毫无损，反而更精神抖擞，比之前更加金光闪闪。

　　兔子云颇得意地露出金灿灿的大门牙，对风雷二神挑衅一笑，之后变回一团棉花云，亲亲热热地蹭着逾辉。

　　风雷水三神大惊，“莫非是嗜雷云？”

　　九天之上，雷震神君为各路神仙度天劫的掌刑者，依神级而定刑力，天劫雷一出，修为达不到相应神级的，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天劫雷仅当天劫镜有令时方能使出，力道须不偏不倚，增一分或减一分，均属违规，掌刑者将受万千倍的神力反噬。

　　所以，雷震神君虽威名甚响，但除了掌天劫刑之外，一般只扔个把闪电雷或霹雳雷，唬唬凡人和低级仙。

　　像逾辉这种低级仙中的三脚猫，使个闪电雷烧烧毛发也足于吓得她四处乱窜了，谁料竟冒出一团多管闲事的兔子云，硬生生吞了他好几颗霹雳雷还安然无恙，周身仙气还略有见涨，除了传说中嗜好吞雷的嗜雷云，还能有谁？

　　嗜雷云算是九天上的奇葩。据说，上任雷神应夕掌刑存私，抵不住强大的神力反噬，元神毁灭之前放了一个震撼仙凡界的响屁，呃，就是这嗜雷云的由来。天帝陛下念在应夕为天界劳苦多年，便将他遗物引至碧海云池中长眠千年。

　　不知何时，这嗜雷云竟从碧海云池中溜了出来，天帝陛下不闻不问，任其四处闲逛。

　　流洛神君长眉一挑，“时辰已到，诸位慢慢玩闹，本神君先行一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飘出了老远。

　　须弥元君急忙喊道：“流洛，等等我们。”接着她气愤地瞪了逾辉一眼，转身与雷震神君一道去追流洛神君，临走前使出一招凌厉的旋风滚滚掌，瞬间将嗜雷云与逾辉吹得不见踪影，隐约只闻哀嚎声。

　　旋风滚滚掌一旦使出，必将中招者吹得滚出十万八千里之外。

　　嗜雷云对付天雷有两下子，但对这旋风滚滚掌却无能为力，因自身轻飘飘，被风一吹更停不来，眨眼间就卷着逾辉被吹到了北海边。

　　逾辉抖着蹄子倒在嗜雷云上，嗜雷云如棉花糖般软趴趴地伏在海面上，一马一云随波逐流。

　　“没想到神仙这般不讲道理，动不动就出狠招。”逾辉仰天长叹，想当年她在凡间，人见人爱，就算心里不爱，也给她主人面子，真真假假夸奖几句，怎知到了天界，无缘无故就多了两个惹不起的对头。

　　“长毛，是你仙力太弱，随便哪个仙童都不至于被那风婆吹得那么远。”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逾辉耳畔响起，带着几分不屑。

　　逾辉抖抖耳朵，警觉地四处张望，“谁？”

　　海面辽阔，浪潮轻涌，一望无际的蓝天上缀着朵朵白云，三两只海鸟低低地从眼前掠过，留下一串欢快的鸣叫声。

　　四下无人、无仙、无除鱼和鸟之外的活物。

　　“喂！是谁？快出来！”逾辉脊背生寒，死命往云里钻，好像这样便能躲开危险。

　　一声轻笑响起。

　　逾辉壮着胆子喊道：“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快快现身。”

　　一声轻笑又再响起，“你确定？”

　　逾辉应了一声，全神戒备。

　　忽然间，垫底的嗜雷云抽身而去，逾辉扑通一声栽入海中，呛了好几口咸咸的海水，惊慌之际，她死命挣扎，不经意间拍起千重浪，无数鱼虾飞上半空又坠回海中。

　　这时，一只爪子牢牢拽住她的蹄子往空中提，那声音再次响起：“你这笨仙，不知道神仙是不怕水的么？这么瞎扑腾，若是惊动北海水君就麻烦大了！”

　　逾辉惊异扭头望去，竟是那只吞雷兔。

　　“是你？你会说话？你到底是朵云还是只兔子？”

　　这兔子周身毛发白里透金，眼睛不似凡间兔子那般通红，而是亮闪闪的金色。

　　兔子无聊地掏掏耳朵，懒洋洋道：“这个重要么？本仙擅长幻化形体，想变什么模样都变得出来。”

　　这么神秘？也是，据说神仙一般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本体。

　　兔子松开爪子，与逾辉一起悬浮在半空。

　　“呃，那你是公的还是母的？”逾辉又问。

　　兔子晃晃脑袋，奇道：”莫非你不知神仙是非男亦非女，是男又是女么？”

　　逾辉傻眼。

　　兔子望着她的呆样，狡黠一笑，接着开始表演变身术。

　　从花草树木到鸟鱼虫兽，从俊男美女到老人孩童，通通变幻了一遍，最后幻成一俊美少年，调皮地眨眨金色眼眸，灿然一笑，“瞧，皮相不过是浮云。”

　　逾辉瞪大眼睛，问：“难道你是佛祖派来点化我的？”凡间话本子有说，通常佛家弟子喜欢讲些似是而非，虚无缥缈的禅语。非男非女？糊弄谁呀？难不成这九天之上所有神仙都是太监仙？

　　少年没好气地拍拍她的头，“佛祖哪有这闲工夫？你这法力地位的笨仙，看到本仙如此纯熟的变身术，不是应该表达对本仙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么？”

　　不等逾辉回答，他又一脸忧郁状，幽幽叹道：“其实本仙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忧郁完，他变身回兔子，一扫郁色，喜滋滋咧嘴大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哈哈，本仙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喜欢吃红萝卜时做兔子，喜欢飘着睡觉时做云采，喜欢当男仙幻做男仙，喜欢当女仙幻成女仙，不管皮相怎么变，本仙还是本仙，这不更自由快活？”

　　逾辉恍悟，“有道理！不过总得有个名字吧？”

　　兔子用爪子梳梳毛发，一脸无所谓，道：“本仙不记得自己是谁，自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要不你帮我取一个？”

　　逾辉喜道：“就叫饭团，如何？”

　　兔子竖起耳尖，疑惑问道：“为何叫饭团？”

　　逾辉沉吟道：“叫什么名字有何关系？你还是你么。”在凡间时，逾辉特别喜欢吃饭团，为此多次遭受其他马嘲笑，另外，韶华神君给她起了长毛这个挫名字，她就给兔子取个更挫的名字。

　　兔子寻思片刻，点头赞同。

　　逾辉问：“饭团，你为何知道我有个名字叫长毛？”韶华神君给她取的烂名字，照理应该没什么仙知道的。

　　话音刚落，从海里窜出一条通身华贵气息的银鳞巨龙，凶神恶煞地吼道：“原来你叫长毛！竟敢在北海撒野，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