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学园]近水星星先得月》言言和煦

221、千年之前07

　　“这样不好吗？”洛汀抿了抿唇，没能明白她的话意。
　　“很好啊，”九伊答，“如果有人要问我从你和胧两个人之中选出一个最知心的朋友，那我一定会选你。”
　　有那么一瞬间，洛汀感觉到心脏被“朋友”两个字刺痛了一下，才刚松开不久的五指又重新捏紧。
　　“……是吗？”他想尽量让自己的反问显得轻松一点，但并没有什么效用。
　　好在九伊的目光仍然落在宝石项链上，没有看到他的一贯冷静温和的神情如今有了明显的裂痕。
　　而在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洛汀才稍稍恢复了平日的状态，继续问：“那胧呢，他不一样在哪里？”
　　“他啊，”九伊开口的嗓音微微拉长，像是在回想孔胧的模样，然后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幅度，“他就像是你的反面，从来不会想要周全什么，也很少去在乎别人的感受，在他心里感性的部分远远大过于理性，评判标准也是很无理取闹的‘看自己心情’。”
　　“他的确很随心所欲，”洛汀低声接话，“可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曾经有过一段时期，他是羡慕过孔胧那好似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的自由的。
　　而对此九伊也表示赞同：“是的，虽然这会让大多数人都对他避而远之，但却也可以免去许多额外的烦恼，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到委屈。”
　　“所以……”洛汀看了她一眼，“你所指的只是性格而已吗？”
　　九伊轻轻摇了摇头：“不止是性格，还有相处的方式。”
　　“……比如呢？”
　　“比如他和我明明同样有着不用言说就能心领神会的默契，却总是喜欢把内心的感觉说出口，不管是意见一致还是相左，都会重新再确认一遍，然后像个笨蛋一样，被我的回答左右他的心情。
　　“对黑夸血脉融合这件事也一样，即便他心里知道我所期盼的是什么，也知道我的决定常常不可撼动，但还是依然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说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想接受预见中的那个结果。”
　　“可你不会觉得他不在乎你的意愿吗？”洛汀忍不住问。
　　“一开始我会这么想，但时间久了之后才发现，他反而是因为太过在乎，才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来确认我的想法，怕我在逞强，怕我会后悔，最重要的是……怕他会失去我。”
　　九伊垂下了眼帘，嗓音也放低了些。
　　“最后一点听上去明明挺自私的不是吗？可我却会为了这一份自私莫名其妙地觉得雀跃，因为在他身上我可以真正地感觉到——原来我一直被需要着。”
　　轻声的话语飘入洛汀的耳畔，却像是在他脑海中砸下一记重锤，他恍惚中好像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总是无法真正触碰到九伊内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难言的苦涩从心脏蔓延向了四肢百骸，他望着九伊因陷入回想而有些失焦的眼眸，低低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走上现在这条路？”
　　这次九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大概是因为，只是那一份需要，还不足以填补我心里空缺的地方吧，”她说着伸出了手，将那枚宝石项链拿起并摊开在了掌心，目光凝视着宝石表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我果然还是太贪心了。”
　　“我并不觉得你贪心，”洛汀望着她，低声接话，“我只觉得你到头来还是没能和自己和解。”
　　“……所以我才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知我心’的人啊。”九伊垂眸一笑。
　　洛汀抿了抿唇，“九伊，其实——”
　　话才刚一出口就被她打断。
　　“不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话题了吧，我们该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了。”
　　顿了顿，像是要彻底杜绝他解下来的发言般轻声道：“你知道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洛汀沉默了，片刻后无言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五个小时后。
　　当猩红的血月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之下一点一点爬上了漆黑的夜空，九伊站在夸克族最高的建筑之上，身着一袭白衣的清瘦身影于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虚弱，但她的目光却始终不带任何一丝动摇，平静得像寂夜中的一汪深潭。
　　忽地，身后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九伊没有回头，仍然凝视着那巨大的赤色圆月，开口问：“那三个人都就绪了吗？”
　　“嗯，”洛汀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侧停住，“全都准备好了，只等你的信号。”
　　“那就直接开始吧，”九伊接话，随后想到了什么，提醒他，“你回去吧，免得被波及。”
　　洛汀没有动，“非月阳属性的人不会受到赤月的影响，就算有和反噬之力对冲而产生的能量，我也挡得住。”
　　“洛汀——”九伊皱起眉，转头望向去，却不想对上了他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眸。
　　“最后这点时间了，”洛汀低声开口，“让我陪着你吧。”
　　那几乎从未如此直白落在自己身上的恳求眼神让九伊陷入了沉默，随后偏过目光，微叹一口气：“好吧。”
　　说完，她重新抬眸看向夜空中高悬的红月，苍白的双手呈捧花状缓缓向前抬起。随着口中咒语不断吟念而出，她周身的驶卷使开始悉数流转至掌心，最后化为了数道幽蓝色的耀眼光芒直射向前方的夜空。
　　几秒之后，左右两侧的高楼顶端缓缓显现出了一蓝一绿两个巨大的月亮幻影，而在九伊正对的那一幢建筑之上，同样有数道白光朝前蜿蜒而去，最终和她所释放出的驶卷使能量缠绕融合在了一起。
　　两方光芒交汇的那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四周空气像是被什么扰动了一般，九伊随即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由上而下朝自己和对面俯冲而来。
　　她眸光凛冽了几分，知道这是赤月的吞噬之力起了作用，于是加快了掌心能量释放的强度，势必要完全抵御住这可怕的能量撕扯之力，以保护那位手持赤月之泪的魔法使不受到任何影响。
　　然而本就因为强行转换魔法属性、且为了炼制灵石而损耗了大半生命能量的身躯终究无法持续承受如此可怕的吞噬吸力，九伊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抬起的双手指尖也在微微颤抖着。
　　一旁的洛汀紧蹙眉头想要上前将她扶住，然而却发现在能量反噬开启的瞬间，九伊的周身已然自动升起了一道用以支撑和防止外力破坏造成意外的屏障，他完全无法靠近，最终只能握紧拳头无力地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蓝月与绿月的能量不断融合的赤月那原本猩红无比的颜色终于如被光芒覆盖一般，从边缘开始一点一点转化为耀眼的白，并缓慢地向中间不断蔓延而去。
　　然而洛汀却没有心思去观察这些，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屏障内的九伊，看着她从一开始的站立到逐渐弓起了身子，最后整个人完全跪倒在地，苍白的脸已然毫无血色，
　　无法上前、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洛汀觉得心窒息一般地疼，不止为她所感受到的痛苦，还有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悲凉。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顺应她的选择，同时怨恨起了那个为了“知心”一词越陷越深，最终亲手将她推往地狱的自己。
　　如果能重来的话——
　　在眼前人终于支撑不住脱力倒下的那刻，洛汀仿佛听见了这属于自己的飘渺嗓音从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疯狂涌向脑海，可他却已然无暇去抓住任何一道其他的思绪，踉跄的脚步不受控地奔向了九伊，同时颤抖着伸出了双臂，将几乎失去了所有生命能量、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姑娘揽入了他的怀中。
　　轻得像坠落的羽毛。
　　已然行至天尽头的惨白圆月映入了九伊的眼眸，她缓缓扯动唇角，尽力让自己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做到了一件任何人都做不到的……顶天立地的大事……对不对，洛汀？”
　　靠紧咬牙关来勉强止住喉头哽咽的洛汀轻轻点头：“嗯……你做到了。”
　　“我真……厉害啊。”九伊又笑了笑，但这一次上涌至喉咙的气血却让猛地咳嗽了几下，猩红染上唇瓣，并从嘴角汨汨渗出。
　　洛汀心中一痛，即使知道已然回天乏术，却还是想要用这几日临时学来的疗愈魔法来为她注入自己的驶卷使。
　　但才触碰到九伊的手腕，就被她轻轻挡了挡，随后一道冰凉的触感被放置在自己的掌心之上。
　　洛汀怔怔地垂眸，看向那于月色下散发着隐隐光芒的红色宝石项链。
　　“帮我把它……还给胧。”
　　九伊的嗓音愈发断续起来，眸光也开始渐渐涣散，但她仍然竭尽全力地张了口。
　　“然后跟他说……对不起。”
　　“我说过不会骗他的……我食言了。”
　　“还有很多话，很多，很多……”
　　“我把这些……全部藏在宝石里了……”
　　“拜托他，一定、一定要听完……”
　　渐渐低至无声的嗓音如雪夜的凉风拂过旷野，最终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而九伊也在洛汀终究无法压抑的呜咽中，轻轻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