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对象》忽苋

80、第八十章

　　林兰悦去世后，就葬在西竹市的槐源县。

　　这是魏林越外祖父母要求的。一是落叶归根，二是二老思女心切，葬在槐源，他们可以常去墓地看她，即使阴阳两隔，他们知道女儿就在故土下面，离得近，终归能常入梦来。

　　每年母亲的忌日，魏林越都会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到槐源县祭奠母亲。
　　今年也不例外。

　　他出差完便匆匆赶回槐源。
　　两位头发斑白的老人以及他们的外孙就站在墓碑前。

　　魏林越揽着哭泣的外祖母，拍着她的背仔细安慰，“外婆，不哭。”

　　外祖母抽抽噎噎，“我们一家都是行医的，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都怪我们，没有好好照顾她，早发现她的不舒服就不至于……”

　　魏林越十分惭愧，“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尽责……”
　　要是当年早点知道母亲生病，小池跟他分手的事，他就不会对母亲发火，就不会讲一些过激的话，也不会等母亲病入膏肓时，小语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

　　外祖母默不作声地擦着眼泪，弓着腰，靠在魏林越身上。

　　祭奠完后，魏林越不放心外祖父母，便开车将他们送回家。

　　他们依旧住在槐源县老房子里，两层建筑，外观已经破旧，但房子里面翻修过，显得没那么富有年代感。

　　这栋楼房，魏林越是熟悉的。
　　小学时的寒暑假，魏林越都会来到这里陪外公外婆。

　　魏林越安定好外公外婆后便打算走。
　　外婆牵着他的手不放，“再忙也要吃完饭再走，一定要按时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魏林越看了看时间，其实工作上的事情他已经忙完了，只不过想赶着回去见池浣溪。
　　他也很久没有陪二老吃饭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他搀扶着外祖母坐下，“您别忙活了，我来做饭。”
　　此时，外公已经进入厨房，慢条斯理地做起饭来。
　　魏林越连忙跑去打下手。

　　外公瞧见他进来，笑着问：“越越找对象没？”
　　魏林越拧着青菜，“外公要加入催婚队伍了吗？”

　　外公笑笑，“我就问问。”
　　魏林越道：“还没追到。”

　　“那就是有心仪对象了？”
　　“嗯！”

　　外公踌躇着问，“是以前那个吗？”

　　魏林越愣了一会儿。
　　以前谈恋爱的事，他也没跟外公讲过，外公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小子，很久没跟外公分享故事了。小时候啊，什么都讲，大咯，有自己心事咯。”
　　魏林越拾起笑意，“是以前那个。”

　　“前几天收拾你母亲的房间，发现了一本日记，我想里面的内容对你挺重要的，待会你吃完饭去看看。”
　　日记？
　　魏林越点了点头，“好！”

　　“你也别怪你妈妈，天下所有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外公叹了叹气，“有时候她们觉得在对你好，实际上没那么好，母亲往往忽视了自己儿子的感受。”

　　外公抬起头看魏林越，“越越，别怪你妈妈。”
　　魏林越皱着眉，疑惑重重，然后笑道：“母亲不怪我才是，她生病时，我没能早点发现。”

　　外公笑了笑，“生老病死，人的必经之路。所以好好珍惜当下才对。”
　　随后他拍了拍魏林越的肩膀，“如果重新追回那女孩，带来给外公瞧瞧。”

　　魏林越垂下眸子，这件事，他对自己没多大信心，但他会努力去做，他抿了抿嘴道：“好！”

　　吃完饭，魏林越跟外公外婆聊了一会儿便上了楼，来到母亲住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跟过去一模一样。
　　房间干干净净，想必外公外婆特地打扫过。

　　书柜旁的桌面上放着封面发黄了的日记本，还有一支录音笔。

　　魏林越拿起日记本，抚摸了一下封面，随后打开，密密麻麻的文字落入魏林越的视线。

　　2013年9月7日
　　听小语说越越恋爱了，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找越越聊聊天，只能安慰小语，不要伤心。

　　2013年10月1日
　　今天很开心有小语陪着，我们玩了很多地方。我多想儿子也陪陪我，但是孩子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喜欢跟在妈妈背后拉衣服的小越越了。
　　小语为他打掩护，说在学校做实验，其实他要干嘛，我知道。
　　要是跟越越在一起的是小语，该有多好。

　　2013年12月31日
　　北淮的天气又冻又冷，咳嗽一直没好，吃了药也不见效，有空得去医院检查检查，不知道越越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2014年1月30日
　　今天除夕，刚忙完工作，房间里一片漆黑，无人等待。祝福的短信铺天盖地，可我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越越这会儿应该回到西竹了吧？他说他要陪我过年，但我工作没忙完回绝了他。明天又要飞临查市，开启新一年的工作。
　　对于越越，我始终是有亏欠的。

　　2014年5月17日
　　小语说越越手受伤了，不过已经没大碍了。我去了一趟北淮大学，看到了越越，还有他的女朋友。儿子给我介绍，她叫池浣溪，名字挺好听的，人也很漂亮。可是怎么看，我都不喜欢。
　　越越还是和小语更配！

　　2014年5月20日
　　听说那女孩在酒吧工作，是不是很缺钱呢？越越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越越从小都很听话，现在怎么会交到这样的女朋友？我应该阻止才对。

　　2014年5月25日
　　今天约了池浣溪出来见面，让她与越越分手，她没同意。意料之中，我应该跟她提条件才是。

　　2014年8月26日
　　前前后后联系了池浣溪五六次，要求她与越越分手，都被拒绝了。究竟怎样她才肯分手？

　　2014年10月23日
　　池浣溪从酒吧辞职了。
　　小语无意间透露，池浣溪早已住进帝景豪庭和越越同居了，我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但两人，没一个听劝。越越告诉我绝对不会分手，对方也是这么说。
　　今天我做了一件不得体的事，我本想拿着一百万给池浣溪让她自觉点和越越分手，可她不要，说要五百万。当我同意时，她却一分不要，就是不愿和越越分手。
　　我断章取义，将她要五百万的语音发给越越，让越越自行与对方分手。
　　好像并无效果。

　　2014年11月2日
　　池浣溪来电，说同意和越越分手。我以为她要坐地起价，不只是要五百万，谁知她一分不要，还对我说谢谢？
　　她为什么要谢谢我？

　　2014年11月10日
　　胸口越来越闷，咳嗽一直不好，想必身体出了大问题。
　　果然，肺癌晚期。
　　拿着报告结果，我却前所未有的轻松，面对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2014年11月15日
　　放下工作休息了几天。我开始后悔这一生太过忙碌，太过于要强，既当不好母亲的角色，也没有好好履行为人妻的职责。
　　别人看来我是多么的成功。
　　其实，失败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能够重来，相夫教子，囿于厨房，我也愿意。
　　可是现在，只能抓住生命里最后的时光，艰难痛苦地前行。

　　2014年11月20日
　　最近都在吐血，身体发麻，左手慢慢僵硬，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派人调查池浣溪的事也知道了，没想到，她就是十七年前，在丹霖镇重大交通事故幸存下来的女娃娃。当年，我还抱过她呢，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报应，是不是报应？我这样子对她，上天才会让我困于疾病，无法翻身？
　　今生，我也就干过这么一件伤害人的事，仅此一件而已。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

　　2014年12月5日
　　今天实在撑不住，倒在小语的怀里，可把小姑娘吓坏了。越越匆匆赶来医院，他瘦了，也憔悴了。我该不该把池浣溪的事跟他说？他会不会怪我？可现在，是小语能够和他在一起的最佳时机，我要是走了，有小语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要不，就不说了。
　　越越今天一直沉默，肺癌晚期，无药可治，他知道的。应该给他点时间，他就能接受了。
　　我忍受着疼痛，乔装着开心，对他和小语说：我们拍几张照吧？
　　也许，这是越越和妈妈最后一次拍照片了。

　　2014年12月30日
　　对不起越越，因为妈妈，你没能考淮大研究生。

　　2015年2月18日
　　今年的春节，越越陪着我，我很知足。
　　这是妈妈和儿子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他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像小时候趴在我身上一样，很乖很乖。
　　现在也乖，但就是不开心。
　　这段时间辛苦越越了，公司的事情很繁琐。其实妈妈更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公司经营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妈妈只希望我的儿子能永远开心和快乐。

　　2015年3月6日
　　今天上厕所，无意间看到了越越翻阅相册，全都是那女孩的照片。分手几个月了，越越还是忘不掉。
　　棒打鸳鸯这件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2015年3月15日
　　我的身子越来越僵硬了，写字都很困难。
　　今天魏源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我也很恨他。

　　2015年3月19日
　　头疼、心慌。
　　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什么也不想了。
　　只希望越越能够快乐、幸福。
　　妈妈很爱你呀！

　　字迹越来越模糊。
　　合上日记，魏林越才意识到自己眼角的泪痕。
　　他一直以为，妈妈和爸爸离婚之后，妈妈憎恨爸爸，连同他一起厌恶。
　　原来，妈妈一直爱他。
　　原来，小池当年没有拿那五百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想当然。

　　他拿起日记本和录音笔奔下楼，心脏如同打鼓般慌乱，他眼神猩红，声音震颤，和外公外婆打完招呼便匆忙驱车往西竹市区赶。

　　路上，他按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百万，对于你们这些还没毕业的女孩子来说不是小数目，拿着这钱，你可以回西竹买一套房，毕业后至少不用和姥姥蜗居在西园里那个小地方，我希望你……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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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我之前确实是死缠烂打魏林越，但现在，是魏林越离不开我。您觉得分手这事劝不动魏林越，才找我下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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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林越仔细听完。
　　“想让我和魏林越分手，绝对不可能，除非……魏林越先提，所以你的一百万、五百万甚至上千万对我来说，没用。”
　　“我很爱魏林越，就算拿你的所有身家相抵，我还是会和他在一起，除非他不要我了。”

　　原来，小池是爱他的。

　　可是，可是，她没拿五百万，为什么还要和他分手？

　　魏林越仔细捋清楚过去的记忆。

　　在西园里，魏林越第一次去池浣溪家。
　　她说：“不过我对那场事故没有一点点印象，按理来说，五岁的小朋友应该是有记忆的了，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搞得那些邻居觉得我没有心，后来我就从爷爷奶奶家到姥姥家了，也就是现在这里。”

　　她去兼职回来，下了公交车，迟迟不敢过马路。

　　她问过他：“魏林越，你当医生不害怕血吗？”
　　还有……
　　有一次生理期，她血量过大，沾着床和裤子，声音里充满着恐惧，就要哭了出来，“魏林越，我害怕，帮忙换换床单好不好？”

　　还有……还有……

　　分手前。
　　校门口的那场车祸，小池的反应过激。

　　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对，医学上有心因性失忆症这种说法。人在遭受重大心理创伤之后，会选择性地抹去有关这一件事的记忆……

　　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但魏林越不明白，她和他分手，是因为当年发生车祸时他的无动于衷吗？

　　——
　　听着魏林越的复述，池浣溪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身体也随之颤抖。

　　魏林越将人揽在怀里，“小池，我跟你讲这些不是要揭你的伤口，而是想告诉你，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了。”

　　池浣溪哭得不能自已。

　　魏林越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泪珠。
　　“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不相信你，我……”顿了顿，魏林越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和我分手，是因为当年我站在安全线外，不搭理你吗？”

　　池浣溪摇了摇头，哭得更凶了。

　　魏林越温声细语，“告诉我原因好不好？我想知道。”

　　“我不想让你妈妈为难……”池浣溪的声音含糊不清，魏林越却听得仔细。

　　魏林越抱着她，“怎么会为难呢？”

　　“她是当时，是当时，”池浣溪抽抽噎噎，“唯一抱着我，给我温暖的人。”

　　魏林越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妈妈说了，她希望我能快乐，幸福。小池，没有你，我不会快乐和幸福的。”

　　魏林越擦着她的泪珠，轻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照顾你，你所有的阴影和伤痛我都给你抹掉。小池，我们重新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