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与你》青心月

4、04

　　林烟屿和江祈同时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身材高壮带点圆润，肚子将棕色条纹的粗布衬衫撑起，衬衫的下摆塞进西裤里，皮带扣折射着光。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简直就是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江祈放在林烟屿后脑勺处的手还没移开，就对上了这一双和林烟屿异常相似的眼睛。
　　眼神沉着，可江祈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怒气。

　　他低头看了看林烟屿柔软的发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林烟屿抬眼看了一下江祈，像见鬼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和他的距离隔得更远，仿佛中学生谈恋爱被老师抓到。

　　听见林建科咳了一声，她轻轻开口：“爸。”
　　她明明没有做亏心事，可见到林建科却莫名觉得心虚，或许是他现在浑身散发的气质太过严厉了。

　　林建科淡淡嗯了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旁边的江祈。

　　刚才那个画面，在林建科脑中反复重现，敞亮的书房中，孤男寡女，男生拿着相机，低下头来，温柔地摸摸女生后脑勺，和他偷偷在晚修下课后到女生宿舍楼下抓早恋时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个长得不错的陌生男人拐跑了。

　　江祈这会儿已经忘了痛感，礼貌地朝林建科点了下头：“叔叔您好。”
　　林建科依旧没有感情地嗯了声，随后朝他们走去。

　　林烟屿从来没见过林建科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慌张，生怕一直没发过脾气的老爸突然来个大爆发。
　　待林建科走到她旁边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雨，刚才思思说你在拍纪录片，这位就是导演？”林建科语调低了几分，轻声柔气的，生怕惊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

　　林烟屿说：“嗯，他叫江祈。”

　　林建科又看向江祈，目光中多了一分犀利，“你和小雨认识多久了？”
　　江祈微微怔神，回答道：“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就敢摸他女儿的头？
　　林建科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见林建科蹙额，江祈明白过来林建科是误会了刚刚的那一幕，于是他正经严肃，声线平和地说出事实：“抱歉叔叔，刚才不小心磕了一下她的头，慌乱之下才冒犯了。”

　　林建科明显紧张起来，“小雨，磕到哪儿了？疼不疼？”
　　林烟屿摇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就碰了一下而已。”

　　“不是拍纪录片吗？怎么还会磕到头呢？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然我得找人算账。”
　　说这话时林建科没看江祈，可每一句话都是对江祈说的。

　　江祈不笨，当着他的面再次向林烟屿道歉，说他以后会注意的。

　　看林建科还想再说些什么，林烟屿及时解围，说出去和思思还有阿衍一起聊天。

　　房内三人出了书房，在沙发上坐下。

　　钟思思和陆程衍在那儿聊天，没吵没闹，少见的和谐。见他们出来了，马上恢复活力，又奔放起来。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对林建科在学校里面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想知道班里有没有像他们高三那会儿那么顽皮的人。
　　林建科说有，接着就给他们讲了一些班里的趣事，逗得他俩哈哈大笑。

　　林烟屿坐在林建科旁边，听他们讲话，等欢笑平复下来，问他：“爸，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周六，他们小测，测完我就回来了。”林建科指了一下茶几上黑色的鼓鼓的公文包，“卷子在里面呢，我带回来改，想着很久没见你了，回来看看。不欢迎你爸回家？”

　　林烟屿笑笑：“当然欢迎，只是有点惊喜。”

　　林建科一身教导主任的气质得益于他就是江市一中高三的教导主任。江市一中在市里，溪镇离市区说远不远，但也说近不近，从林烟屿有记忆起，他和同在江市一中教书的母亲叶志芬就常年住在教师公寓，双休时才会回家。

　　后来林建科和叶志芬一个当了高三教导主任，一个当了高三英语科组组长，时间更少了，一两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建科笑起皱纹，话题像随意换了，“这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林烟屿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的意思，这里就只有江祈是和他第一次见面，钟思思和陆程衍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了。

　　说白了，林建科是对江祈一点都不放心，并且印象很差。

　　林烟屿无奈地说：“没有，挺好的。”

　　陆程衍咧嘴笑着：“对呀林叔，肯定没人欺负小雨，要有人敢欺负小雨，我替你揍他。”
　　钟思思：“林叔，放心好了，有我和陆程衍在，谁敢欺负小雨。再说了，这里坐的都是熟人，不用担心。”

　　每次听到钟思思和陆程衍说这些，林烟屿总会控制不住地眼眶湿润，她很庆幸身边有两个好朋友。

　　林建科：“有你们在我当然放心，就是怕有人会对小雨心怀不轨。”

　　江祈低着头，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其余的人笑容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似乎也知道林建科这话里的意思。

　　林烟屿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很不礼貌，况且不小心碰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语气闷闷说：“爸，这里没人欺负我，思思和阿衍对我好你是知道的，江祈也是好人，你不要说这种话。”

　　“行行行，爸知道了，不说了。”

　　林烟屿这才嗯了声。

　　“小雨，你这个视频做得怎么样了？”

　　林建科把话题换了，他是知道林烟屿在D站上做手工绒花视频的，还偷偷关注了，每次在评论区里最活跃的就是他，总是发一连串的励志鸡汤，那些鸡汤林烟屿早就听得不少，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条，最多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一些新意而已。

　　林烟屿如实回答：“不怎么样。”

　　林建科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一定会有结果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谢谢爸。”

　　陆程衍扑哧一声，把这极好的感动气氛给破坏了，“林叔，你怎么还说这套呢？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你就这么说，说到现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建科撇他一眼，陆程衍即刻噤声。

　　教导主任的威严还是在的。

　　-

　　林建科或许是觉得自己对江祈说的话确实不妥，但又觉得长辈对晚辈道歉，会失了面子，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让江祈留下来吃中饭。

　　除了林建科在书房改卷子，其余四人都在厨房忙碌。

　　陆程衍洗菜，钟思思切菜，林烟屿准备炒菜，却被一旁的江祈抢先一步。

　　江祈说：“今天抱歉，我来炒吧。”

　　林烟屿说没关系，把位置让给了他。

　　江祈开火，放油，油热下菜，之后放调料，每一个步骤都十分娴熟。
　　很快，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红烧茄子还有清炒生菜四道菜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

　　无论是色相还是气味都十分诱人。

　　陆程衍眼睛一亮，对着江祈竖起了大拇指，“兄弟可以啊，没想到你做菜也这么强，看来我还得多向你学习。”

　　江祈点头说加油。

　　钟思思不屑：“陆程衍，你能学会吗？”
　　“那必须能，不信的话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

　　四人一人一盘菜端了出去，陆程衍去盛饭，林烟屿敲了敲书房的门叫林建科出来吃饭。

　　林建科一见这菜的品相，就开始夸林烟屿，说不愧是他女儿，不仅绒花做得好，连饭菜都比得上专业的酒楼，要是去考厨师证，分分钟能拿下高级证明。

　　林烟屿轻咳一声，说：“爸，这是江祈做的。”

　　林建科笑容一僵，拿着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恍然大悟般哦了两声，“那看起来还行。”
　　江祈说：“谢谢叔叔。”

　　钟思思：“林叔，你快尝尝，不然我们也不好先下筷子。”
　　他们一向如此，只要饭桌上有长辈，一定要等长辈先动筷。

　　林建科说好，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过作为他亲女儿的林烟屿，一下就看出来他稍稍抬了抬眉，是觉得惊喜。
　　钟思思和陆程衍毫不吝啬地夸奖，江祈也只是点头道谢。

　　中饭吃完后，依旧是四个年轻人收拾着。本来该是主人家洗碗的，再不济也是陆程衍和钟思思这种熟人洗。
　　可林烟屿拿起盘子准备洗时，江祈却拿过她手上的盘子，弯弯唇角，说：“我洗吧。不然我会过意不去今天的事。”

　　林烟屿只好答应，走出厨房。厨房就只剩下了洗碗的江祈和刷锅的陆程衍。

　　林建科吃完饭后又进书房改卷子了。钟思思把林烟屿拉到沙发坐下聊天，还悄悄问她为什么林建科好像对江祈的敌意这么大。

　　林烟屿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江祈出糗的事情给说出来，江祈和陆程衍就出来了，陆程衍一下就坐到钟思思旁边，问她们聊什么，他也参与参与。

　　钟思思看一眼坐在侧方的江祈，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林建科对他印象不好的事情。

　　“在书房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林烟屿扶我起来，我不小心用相机撞了她的头。”江祈语气很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就连有些尴尬的一幕，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平常。

　　陆程衍说：“难怪，林叔可是妥妥的女儿奴，小雨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就连捧着都怕摔了的，你撞到小雨头了，还被他看见，他当然会对你印象不好。”

　　林烟屿想说她爸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他看到的不是那一幕，不过江祈没说，她说出来也没必要。

　　“好，知道了。”江祈看着林烟屿，声音柔和，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情意，“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林烟屿撇过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