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弥沉

5、二传

　　IH高中排球预选赛在六月拉开了帷幕，由于稻荷崎在上一届就是兵库县代表，因此本届也直接轮空，参加第三轮预选赛。

　　星野弥在休息室做完热身，准备去上个厕所开启什么奇遇。

　　打开门一阵骚动传来，然后她就在走廊看到了稻荷崎的男排队。

　　……这奇遇记不要也罢。

　　她本想跟自己学校的人亲切打个招呼，但在看到某条狗以后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躲在了视线死角，悄悄观察队伍中的人。

　　宫家双胞胎一来就当上正选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角名伦太郎居然也去了……或许是个替补，她在这个破班的三个同学都还蛮厉害啊。

　　北信介寡言少语地走在队伍中间，脸上挂着平静又沉稳的表情。宫双子在他身边难得很安静，但两人还是忍不住轮流去戳前面那个黑皮大高个的背，完了还相视一眼咯咯咯笑。

　　星野弥偷偷打量那个不认识的学长，貌似和信介是一个班的。

　　长得好像外国人……是混血吗，身材好高大！好厉害！

　　她目光又落至对方“4”的背号上。

　　四号！才高二居然就是王牌！卡酷一！超厉害！

　　此时还没成名的王牌尾白亚朗被后面那俩幼稚园小屁孩烦得忍无可忍，回过头狠狠吼了一句，又自以为面无表情实则撅着嘴地向前走。

　　“侑你再这样，下次你讲笑话我也不理你了！”

　　“阿兰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

　　“……”

　　嘁。

　　星野弥在宫侑看不到的地方送了他一个真诚的白眼，随后想起自己憋得快要爆炸的膀胱，火速溜去了厕所。

　　如厕完毕回来后，星野弥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眼时间——比赛期间她会减少看手机的频率防止影响状态——就看见占满整个屏幕的好友申请和临时消息。

　　谁在问她借钱……

　　解锁后点开被炸满红点的Line，她看到了此生最不想看到的名字。

　　爷の帅气无人能敌：我在神户体育馆比赛
　　爷の帅气无人能敌：要不要来瞻仰一下哥的英姿？
　　爷の帅气无人能敌：保准你看完后哭着停战求和

　　来自于宫国小霸王和星野国女魔头之战。

　　宫侑从班级群里顺藤摸瓜加上了她的Line，不知道有何居心。看样子他现在是在休息室，不做准备搁这骚扰她，怎么这么闲？

　　……哦他跟自己是一个学校的，都轮空至第三轮。

　　星野弥面无表情按下了熄屏，此刻她只担心这个小学生影响到她一会儿比赛的心情。

　　不出所料手机屏幕在下一秒又亮起：

　　爷の帅气无人能敌：喂喂你今天有空吗能不能赶来神户体育馆啊

　　爷の帅气无人能敌：这是最后一条了我要被封印了！快通过我申请啊！回一条也行啊！不能说话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不会还在睡觉吧？？不对我看到你已读了！！！

　　Line没通过好友申请前最多能发送五条临时消息，除非对方回复。

　　星野弥无语了好一阵，老人地铁手机.jpg。

　　所以说，宫侑根本不知道她此刻距离他或许不足一百米的距离是吗。

　　他或许根本就从未反应过来她是隔壁女排队的正式成员吧！！！这个只关注自己的傲慢自大脑子还无比迟钝的boke！！！

　　想想宫侑此刻估计正盯着手机等着她做出反应吧，就像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的小狗等待主人开门一样。

　　哈，哈哈，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星野弥不假思索地关掉手机丢回了包里。发不出消息很难受是吗？这就是她想要的。让敌人痛苦就是让自己畅快，爽！

　　坐牢吧，这条贱兮兮的狗。

　　-

　　比赛场上，来到了稻荷崎的机会球。

　　赤根瑛迅速就位后跃起做了个空中上手托球，星野弥右侧起跳将球扣了下去。

　　观众席上微微发出了惊叹，刚刚稻荷崎二传那下并非很容易就能完成的。

　　“只是8号进攻得有点急了……”不知谁忍不住说了句，声音大得周围一圈都听见了。

　　于是有人回应：“毕竟稻荷崎拿到了赛点，结果发球没能打乱对方一传，就差临门一脚啊。”

　　果然，星野弥虽然甩开了拦网，但这一球算不上准备充分，旋转的速度大不如从前，被对面自由人稳稳接住。

　　“唉，偏偏这种时候传给高一的，不给高三的王牌吗？”

　　“新二传和那个主攻手貌似是多年搭档吧，这种时候球给最相信的人也不奇怪。”

　　对方完美接到机会球后，迅速开始组织起进攻。或许是起死回生的信念感，在层层掩护下，对面王牌突出重围，直接使出一记后排大力扣杀！

　　这一球扣得极重，几乎飞出了广告三角牌圈住的范围。

　　星野弥早在窥见对方影子的那一刻，就产生了强烈的直觉，咬紧牙关向后排冲去。

　　说是直觉，不如说更像是常年经验累积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头脑推算出的产物——

　　只见一黑色的影子突然窜了出去，踩着三角牌跳了起来，借着力在空中转身将球送回了场内！

　　“我天，这也能接？！”观众席也有人跟着跳了起来。

　　“会受伤的啊！”

　　随后她低头就着速度收腿跃过了三角牌，安全落地。

　　——这一切都被底下披了件暗红外套的人尽收眼底。

　　北信介独自在栏杆边看着，轻轻鼓了鼓掌。

　　“好拼……不过，落地居然很好。”他想万一踩空……膝盖莫名感到了一阵幻痛。

　　落点也的确很好。

　　这一接给对方队伍来了个始料未及，球以一个刁钻的抛物线擦过了网，避开了数只用力伸来的手，落在了那头的地上。

　　裁判一声吹哨，朝这边竖起了旗帜。

　　稻荷崎，胜。

　　观众席顿时一片躁动，议论声与掌声四起，献给了这最后出人意料的一球。

　　挂着黑色横幅的稻荷崎应援团立刻集体拍起手来，高声喊出整齐的“小弥接得好”。

　　星野弥刚直起身来，就看见队友们围了上来，女孩子们紧紧地抱成一团。

　　“太好了！可以去东京打IH了！”

　　“小弥好棒！”

　　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嘴角快要咧到耳后跟去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在脸上，衬得她面颊亮晶晶的。

　　在属于他人的呼声中，北信介陷入了思绪，片刻后，他低头轻笑了声，转身离开了。

　　他的队友们还在看男排预选赛的第二轮，观察即将成为接下来比赛对手的那支队伍。

　　北信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然是方才那决定性的一球。少女不假思索，拼尽全力的冲刺。

　　——小弥，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义无反顾接下那种看似不可能接住的球呢。

　　因为球还没有落地，因为不怕跌倒。

　　排球，是一项不断重复着站起来的运动。

　　星野弥从不在乎结果如何，只管去做便是。她只活在过程与瞬间里。既然能做，就绝无放弃的可能。

　　她被许多人叫过天才，但或许她的天赋就是作为一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

　　稻荷崎女排队这边赢了之后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被教练招呼着去看男生那边的比赛。

　　星野弥铁了心一个劲地不肯去，看狗打球很有意思吗，多看一眼就会爆炸好不好！

　　结果还得是赤根瑛出马，这位柔弱的二传手就这么架着她家的一米七主攻，未来的王牌，锁住喉一路拖向了比赛场馆的另一头。

　　“小瑛你自己想看带上我干嘛……哎哎哎轻点！”星野弥被拖得一个踉跄，差点在地上鱼跃，“不就是初中的夺奖之仇嘛，你想鲨了他们二传我随时递刀！”

　　赤根瑛黑着脸没说话，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

　　星野弥被锁到临头还在死鸭子嘴硬：“好吧，那我就勉强去看一下我和小瑛共同的敌人吧。”

　　她也的确很想知道，这位她心中的对手，从初中到高中究竟成长到了何等地步。

　　……

　　一进场馆内，星野弥就被里面可怕的观众人数给吓得往外走了一步。

　　凭什么。她悲愤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场外的替补角名伦太郎眼尖地看到了她，和队长打了个招呼就跑到门口，“怎么不进来？”

　　“别管我，我是被逼的。”

　　“宫侑让你来你真来？”他常年看着像没睁开的眼睛都因为吃惊而张大了。

　　“放屁，怎么可能。”星野弥重重拍了他一下，低声道：“快回去打你的替补吧，别被他知道我在这。”

　　角名伦太郎回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说，“听北学长说你们赢了，恭喜。”

　　“这句话留给你自己。”星野弥笑起来，比了个打气的手势，“加油呀前桌，要上场哦。”

　　如果你不是和那条狗在一队，此刻我就要大喊稻荷崎男排必胜了。

　　角名伦太郎点点头，笑着走回去，边走边回头对她挥手，眯起眼睛很像只小藏狐。

　　体育馆内二层的看台已经挤满了人，明明只是个预选赛，属于稻荷崎的观众席上也排满了行列有序的应援团。

　　“加油加油阿侑，好球好球阿侑，再一球——！”

　　居然还是宫侑发球的场合……星野弥紧紧蹙起眉，认真盯着场上的人影。

　　在宫侑高举右手的时候，训练有素的后援团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同时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

　　偌大的体育馆霎时变得鸦雀无声，直到他六步跳发后排球狠狠地砸在对手球场的底线上时，潮水般的掌声与叫好声才像被启动了开关一样爆发出来。

　　“暂停！”对手学校的监督摆出手势，裁判吹哨示意。

　　这是宫侑在发球时经常会遇到的状况，他一脸藏不住的骄傲，转头对着宫治一顿炫耀。

　　后者没眼看，冷酷地别开了脸，甩出一句“你的跳发也就那样吧”。

　　“哈？！”

　　很快裁判的哨声再次吹响，宫侑上前发球，身后还有北信介“这球最好打跳飘”的叮嘱。

　　宫侑走了四步，看来是准备打跳飘一一随后他撇了眼面无表情的宫治，那句明显是呛他的“你的跳发也就那样”却在脑内挥之不去，再回过眼宫侑莫名又退了两步。

　　那是跳发的步数。阿侑犯什么病要突然改变发球？宫治挑了挑眉，从他背后直直盯着。

　　裁判吹哨，宫侑抛球、起跳、扣下。

　　球飞过了网，却也因为用力过猛过了底线，砸在了半米开外的地方。

　　出界。

　　“啊康！”宫侑抱着自己的头狠狠抓狂。

　　“哼……你是小孩吗，说你怎样就非要再证明一下自己。”宫治在背后当着黑须教练的面嘲笑着。

　　宫侑猛地回头：“肯定是因为你刚才偷偷在心里说我坏话了吧！”

　　星野弥躲在场外狗狗祟祟地看着，快要笑疯了，这小子果然发球得分和发球送分一样多！

　　发球权给到对方，场上又开始了激烈的抢分。稻荷崎保持一贯凶猛的进攻风格，由二传手带领的组织进攻，接连打出神乎其技的快攻。

　　她注视着宫侑一刻不停的身影，不由睁大了眼睛。

　　天……

　　谁教他这样托球的？！

　　主攻手扣到的坏球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啊！

　　星野弥没再苟在场外，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溜到了二层观众席的最外排，靠近门的那一列，也是最高的一列。

　　她看得入神，整个身子贴在栏杆上，盯着场上排球的轨迹，眼神如胶似漆。

　　二传手从来都不是一个惹人注目的位置，或许宫侑最耀眼的时刻便是发球的环节。

　　但对她来说不是，作为主攻手，她太清楚他究竟在二传上做到了如何地步。

　　球已经低到那种程度了……居然还要上手传球吗？

　　二传的职务就是将球送到它该去的位置，话虽如此，总会有被打乱的一传，总会有满场乱飞的球——到那时候，二传手还能贯彻这一使命吗？

　　——他能。

　　少年跨开一步以蹲姿下腰，用尽核心的力量支撑着上身往后仰，背低得近乎触碰到了地面。

　　他张开十指，近乎虔诚地送出了这一球。

　　有汗水滚落下来，在体育馆透明穹顶日光的照耀下，她看见他笑了。

　　那是一个近乎满足的笑，目送着亲手托出的球，在顷刻间就腾飞到了主攻手的掌前——

　　“治！”

　　像是早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就在此刻。宫治蓄势已久，挥臂便将这一球用力打出——

　　随后落在了对方的场地上。

　　稻荷崎，得分！

　　应援团迅速站起：“阿治阿治扣得好！阿治阿治再猛攻！”

　　真是……像吃饭一样痛快的扣球啊。宫治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旋即紧握。

　　星野弥也跟着握紧了拳，佯装镇静地坐回了位置上。

　　该怎么形容呢，简直就像，就像……用排球书写给攻手的情书一样。

　　没有任何限定词，只是对排球单纯的，无穷无尽的爱。玻璃瓶里已经装满，汁液却仍然向外不断溢出，永无休止地汇聚成充满爱意的海洋。

　　16岁主攻手星野弥，在此刻对宫侑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甚至先前那些恼人的坏情绪全部一扫而空。

　　好可恶，好不甘心，这么轻易就偷偷原谅他了！

　　他怎么偏偏就是二传手呢，又天赋异禀，又刚好能够打出她梦寐以求的那种托球……

　　果然球技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

　　稻荷崎作为兵库县里遥遥领先的排球强校，即便是在这场Inter High的最终预选赛里，赢得也是意气风发，少了点绝地反击的振奋人心。

　　他们在球场上发挥日以继日的训练成果，完善锤炼不稳定的水平，一次次挑战自己能力上限的尝试，给人一种虽然不稳定但潜力无穷的感觉。

　　而宫家双子的默契配合，在这迈入高中的第一场正式大型比赛里，已经是十分瞩目的亮点了。

　　比赛以2-0结束，全场都在为这些崭露头角的新生喝彩，星野弥也不禁跟着鼓起掌来。

　　场内的北信介往观众席上看，精准地找到了她在的位置，向她挥手。星野弥也开心地向他挥手。

　　宫侑还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突然注意到北信介的动作，心想北前辈还能和人这么开心地挥手？

　　星野弥：牙白

　　视线顺着北信介的目光过去，宫侑一眼就看见了准备火速开溜的星野弥。

　　她正以一个非常猥琐的蹲姿缓慢蠕动至门口，在一群自然得体的观众中显得尤为突出，本就特别的深棕发色就更显眼了。

　　宫侑揉了揉眼，放下手，再次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扯了下宫治：“等等……治，我好像看到星野了！”

　　知道星野弥就在同一个馆里比赛的宫治：“……”

　　“不是吧，她居然来看我比赛？！”

　　“不回消息不通过申请，假装没看见，却在大周末专程来这边偷偷看我比赛……！”

　　宫侑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带有关西口音的普通话都紧张得变了调：

　　“治，我早就觉得星野好像暗恋我了！”

　　他这一大嗓门喊出来，全队的人都听到了。作为同学的两人自然是习惯了选择无视，北信介敲敲他的头说“列队了”。

　　这时星野弥又回头看了眼场内，确认自己没有被某条狗发现，却不小心正好和心中想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装蘑菇的星野弥：完了

　　刚发现惊天大秘密的宫侑：……

　　他突然有些紧张，破天荒地对星野弥不自然地招了招手。

　　星野弥：……

　　星野弥：好恶心。

　　她的表情宛若吃了哔一样瞬间冷漠下来，脸皱成一团。

　　随后迅速对着宫侑很不留情面地比了个大大滴中指，就闪身出去找队友了。

　　宫治看着打招呼却收到中指后一脸呆滞的宫侑，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逊毙了，蠢侑！”

　　“笑屁啊！”宫侑恼羞成怒，接过递过来擦汗的毛巾直接盖在脸上，大声为自己挽尊：“死星野弥一定是害羞了！暗恋哥是什么丢人的事吗害羞什么！”

　　做你的队友好丢人……角名伦太郎擦了把汗，决定还是提醒一下这个呆子：“其实她来体育馆不一定是来看你比赛的……”

　　宫侑眯着眼，仔细回想方才北信介招手的情景，自以为反应过来：“她是来看北前辈的？”

　　放弃提醒的角名伦太郎：“……”

　　“噢，那有什么。”宫侑满不在乎，胸有成竹，“反正只要比赛开始，她的目光肯定会落在我身上的。”

　　宫治：“我觉得她如果不小心多看你一眼，没准会悲愤到把自己眼睛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