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弥沉

4、情书

　　开学一个月，高一十班终于想起来要选班委这件事了。

　　班主任作为无辜被派到吊车尾班来的苦逼新人老师，不求荣誉不求成绩，只希望这帮不良混小子们能少打架闹事，最好是和谐友爱，相亲相爱一家人。

　　因此在分配座位时，注意到班里刚好有四个排球部的孩子，高兴地大手一挥就安排上了。

　　今天也秉承着民主至上的原则，来到教室里鼓舞同学们踊跃推荐或自荐。

　　在这个班，几乎大家都不想当班委，不仅事多麻烦还容易得罪人，好处却聊胜于无，只是给老师干活的冤种罢了。

　　星野弥托着下巴在座位上翻漫画书看，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无关。

　　趴在桌子上陷入昏迷的金发男生，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神志不清地勾起唇，扯出一个周围人都无比熟悉的小人得志的笑。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老师，我推荐星野当纪委！”宫侑眼睛亮晶晶的，特别真诚的样子，“星野特别会管教人，不管谁闹事，她来一拳就专治不服！”

　　……那不是还没治好你吗。
　　有同学偷偷吐槽。

　　星野弥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他：“你个狗，别扯上我！”

　　宫侑无视了对方，连忙给周围人使眼色：“你们说句话啊！”

　　“好……”“支持……”

　　极其敷衍的附和声响了起来。

　　他见状急了，牙一咬心一狠，决绝道：“请吃东西，大的。”

　　宫治在这一刻毅然决定要帮助自己的亲手足，好兄弟，十多年的亲情就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于是他“哗”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撑住桌子：

　　“众所周知，星野同学声音洪亮，能在吵闹的班级中突出重围，非常适合管理纪律，这说明她有胜任纪律委员的能力。并且她出自运动社团，身强体壮，以一敌十，不怕有反抗的同学施加威胁，这说明她在班级中能够建立起威望。更何况她心地善良，助人为乐，愿意为老师分担许多任务。由星野同学来担任这一职位，我们班必然能在这一年里变得团结和睦，井井有条，书声琅琅！”

　　宫治做完一件大事后坐下，越过了星野弥喷火的眼神，直直对上宫侑亮得逼人的眼睛。

　　“赞！”他竖起大拇指，直呼兄弟抱一下。

　　请吃饭就好。宫治神秘一笑，深藏功与名。

　　整个班沉默了五秒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爆笑着鼓掌赞同。

　　多亏了遵从民意的班主任，万恶之源宫侑，最强助力宫治，以及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

　　宫侑圆梦了。

　　星野弥光荣成为了高一十班的纪律委员。

　　事后班主任很善解人意地问她的意见，比如实在想卸任也可以用力拒绝什么的——

　　“不，这是我的荣幸。”星野弥虚假地微笑着，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既然我当上了班委，在班级里也有话语权了对吧。”

　　班主任一愣：“是的，只要在合理且对集体有益的前提下……”

　　“没问题，这个纪委，我、当、定、了。”星野弥几近咬碎后槽牙说出这话。

　　非要这么玩是吗，好啊。

　　毕竟已经正式下过战书了不是吗，宫侑选手率先丢了个震耳欲聋的手榴弹，那就等着吧。

　　“有你真是太好了，星野。”班主任感动得一塌糊涂，泪眼朦胧，“那就请你把班级千分制名单做一份出来贴在后面的墙上吧！”

　　“……没问题。”

　　第二天，教室的后墙上多出了一排千分制名单。

　　旁边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两行字：

　　“宫侑今天死了吗^^”
　　“没有？那我明天再来问。”

　　-

　　当赤根瑛知道星野弥当上纪委之后，笑得昏天暗地，并且说出了一句无比真实的话：

　　——“小弥你管理纪律的招数就是，自己不发出b动静，全班就安静了。”

　　星野弥不屑地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握着笔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

　　赤根瑛还以为她破天荒地写起了作业，凑近一看，看清纸上的半行字后，大惊失色地连连退后。

　　她看到了什么？！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宫同学……」

　　眼睛，脏了。

　　只会跟排球谈恋爱的小弥，居然在给神秘的
　　「宫同学」写情书……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宫同学必然就是稻荷崎排球部特产——大名鼎鼎的宫双子中的一个！

　　再排除烂得特别出名的那个嘴臭宫侑，答案只有一个！新机子哇，依次莫西托次——

　　小弥暗恋的那个该死的男的，是宫治。

　　从此，赤根瑛怀揣着这个偶然不小心得知的秘密，心惊胆战地继续活了下去。
　　而这封神秘的情书，就在第二天被星野弥亲手递了出去。

　　交给了她的班主任。
　　-

　　“什么情况，治你看到了吗，星野居然在办公室跟老师聊天？！”

　　宫侑刚跑完步，出了一身汗走进教室。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扬起的眉眼带着意气风发的恣意，生动鲜明地从各个角落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毕竟当上班委了嘛，和老师打好关系不是应该的吗。”宫治坐在自己桌上，白了他一眼，“死远点，你的雄性激素熏到我了。”

　　宫侑当没听见，继续凑近自己的同胞兄弟，小声抱怨：“我本来只想给她找点麻烦事干，万一她真有特权了怎么办！”

　　宫治一记飞踢，“滚，关我屁事，你能不能回位置上坐好！”

　　——“不用坐了，正好站着吧。”

　　两兄弟猛回头，只见星野弥满面春风地从前门走了进来，颇有种升官发财的感觉。

　　她大摇大摆地晃到宫侑身边，心情大好地揉了下他的脑袋，金灿灿的狗头发质很软，手感意外地还算不错。

　　宫侑被吓得一阵恶寒，正要开口骂人，就见班主任后脚也走了进来，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搞什么啊，他是穿越进什么恐怖平行世界了吗？！

　　“是这样，多亏了纪委给我的推荐信。”班主任拿着一张信纸移动至讲台，“让我们恭喜宫侑同学荣获学委这一职位。”

　　前面的角名伦太郎和宫治瞬间笑趴下了。

　　新任学委就这么直直愣在了原地，倒是很听话地站好了没坐下。他现在非常有扑上去拎住同桌领子质问她的冲动，但却在全班同学和老师的注视下，只能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她那张故作无辜的小脸。

　　星野弥对他吐了下舌头，用口型说“这是你自找的”！

　　“纪委提出，宫侑同学平日上课死气沉沉，面对作业萎靡不振，这是个非常危险的现象。而当学习委员，有利于激发他的学习热情，帮助他从此爱上学习，争当表率，早日脱离个位数！”班主任铿锵有力地读出这几行字，“对此我十分欣慰啊，纪委不愧是班干，居然那么关心同学，学委这个职位是非宫侑同学莫属了！”说完他甚至摘下眼镜抹了抹眼睛。

　　别，倒也不必这么感动……星野弥内心os。

　　班主任重新戴好眼镜，“那学委现在正好站着，来说几句话吧。看看，这都是团结的力量啊！”

　　“我……谢谢老师。”宫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想发泄怒火却没地方使，尤其是在面对长辈时——他反而会出乎意料地乖乖收起尾巴。

　　“好！”星野弥突然跟吃错药一样猛地伸直了手鼓掌，“真是太好了！你倒是说大点声啊宫同学！开心就要表达出来，别害羞啊！”

　　宫侑充满怨气的目光直直投射而来——

　　“星野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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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小闹剧终于算是结束，班主任红光满面热情激昂地开始讲起了课。
　　宫侑跑完步回来本来就累得想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打了个神志不清，懵了好久。现在他口干舌燥，才想起来自己没喝水。

　　但他绝不会忘了这场战斗里，应有尽有的反击。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后门大开，三三两两的人钻了出去上厕所接水。

　　他下定决心要再好好恶心她一下，于是仗着手长优势，趁人不注意就越过她肩膀拿走她桌上的水杯。

　　“渴死了，纪委借下杯子。”

　　星野弥反应很快地伸手试图夺回来，却抓了个空，“你自己没有吗要这样恶心我？！”

　　“忘带了啊，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怎么了！”

　　没等拳头呼到自己脸上，宫侑已经吃一堑长一智火速溜出去接水了。

　　星野弥捏着拳头在心里重复念着“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要动手了”，被角名伦太郎同情地安慰“不要跟这种攻击性很强的野狗生气”。

　　下一秒，就看见宫侑喝完水后，宫治也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星野弥的火气直接窜到头顶。

　　她怎么作案的时候就心软放过他兄弟了呢！！

　　来还水杯的宫侑只觉得能看到她涨红的脸和这副被创到的表情真是爽翻天了！他笑嘻嘻地掰开她的拳头，将杯子塞进了她掌心，“谢谢哦纪委，你真是个好人。”

　　角名伦太郎看着她过度用力而颤抖的手，出声提醒：“你别把杯子捏碎了。”

　　星野弥冷笑：“它会以另一种方式碎的。”
　　说完，她便找好了绝佳的角度，拿出自己第一攻手的职业素养，瞄准前方那颗惹人注目的脑袋——

　　左手抛杯，右手扣杀。

　　仿佛一个完美的打手出界，杯子狠狠砸在了宫侑的头上，由于充足的劲道，又反弹去了教室的另一角，空心落入了垃圾桶中，在里面“啪”地碎成一片。

　　“好遗憾，没碎你脸上，看来你的头还是不够硬呢。”星野弥笑着说，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的气场。

　　宫侑疼归疼，但毕竟自己这颗头已经身经百战——被无数人用排球砸过，他依旧能学着星野弥的表情扯出一个同样真诚无比的笑：

　　“扔得真好，但是不要可以送我一天嘛，我还要喝水呢，放学再帮你扔了。”

　　星野弥恨不得让他血溅当场，正捏着咔咔作响的指关节朝他走近，就听见教室前面的骚动。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同学们围着讲台发出“啊啊啊受不了了笑得好相似”的声音。

　　她的视线逐渐落在了讲台上的那张信纸上。

　　讲台上的那张信纸上……

　　那张信纸上……

　　信纸上……

　　上……

　　我超！！！啊啊啊啊啊班主任你走的时候忘记把我真情实感写的推荐信给带走了啊——！！！

　　不知是哪位菩萨举起信纸，大声朗读：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宫同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艹救命啊啊啊啊——”

　　底下瞬间笑倒成一片。

　　两位当事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消散，转化为无尽的社死，都窘迫地小脸通红，脚趾在地面扣出一座稻荷崎高校。

　　星野弥：不对我为什么要尴尬？明明这是专门用来损他的！

　　宫侑：不对我为什么要尴尬？明明这是她写出来的东西！

　　宫侑：等等……

　　男方还愣在原地，女方早已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突进重围，将那封家书带出叙利亚战场！

　　——然后在众人直呼扫兴中，唰唰两下撕碎送进垃圾桶里，与不久前亲手抛出的水杯相伴。

　　这下垃圾桶里都是星野弥的东西了，后人称其为垃圾回收女王。

　　事情平息完毕后，星野弥也一下子忘了刚才水杯的事了。回过神来，见宫侑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头顶冒着热气，看着像是因为过度思考导致的大脑宕机。

　　宫侑：cpu烧了。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宫同学……她她她她她不会是暗恋我吧？！

　　没想到星野居然也跟其他女生一样！果然果然果然！被本聪明大帅哥料到了哇哈哈哈！

　　整天对我又打又骂的不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绝对是吧绝对是吧！哼哼，我就知道！

　　-

　　午休的时候，宫治走到星野弥旁边，把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放到她桌上。

　　“早上的事，赔礼道歉。”

　　是一个新的水杯。

　　星野弥无语地看向他，他很善于利用自己这张脸做出一种让人无法生气的无辜表情。

　　以至于明明这人也很贱，但她总会对他心软从而不对他下手，而是继续攻击和他拥有同一套犯贱DNA，却不会装可怜反而更加狂蜂浪蝶的某条名叫侑的狗。

　　“……不是故意气我，那你还喝？”她心情复杂。

　　“没办法嘛，真的很渴，我和阿侑是跑来的。”

　　星野弥叹了口气，脏话到了嘴边骂不出口。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她和宫侑的战争还在继续。

　　自从抢护膝那次的下战书后，两人就从未放弃过能够捉弄到对方的机会。

　　尤其是现在打着打着，还各自顶上了纪委和学委的头衔，可谓如此抽象，如此可笑。

　　比如说……

　　星野弥训练完晚了点，踩着第一节课的时间到了教室，感觉身体被掏空，正打算剥根香蕉补充糖分……

　　她的好同桌贴心地举起手来：

　　——“老师，纪委怎么还违纪啊。带头吃零食，原来上课是可以吃零食的吗？”

　　再比如说……

　　国文课有背诵要求的课文指定去学委那过关，宫侑只觉得两眼发黑。被包围在一片书声缭绕里，他仿佛那只被紧箍咒折磨的猴子。

　　——“学委啊，刚才角名同学背错了一整句，你这都不管的吗？”

　　热心市民星野弥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整颗头，全然不顾角名伦太郎幽幽的眼神。

　　不过他睁着眼睛和闭着没什么两样，星野弥就当他没有在看她了。

　　宫侑微笑了一下，将书推给她。

　　“不错，那刚好你帮我听着吧。多谢纪委，纪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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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在学校和排球和狗对抗的一天。

　　星野弥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身体累得不像自己的了，她现在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饿死了啊——”

　　装样子的书包被丢在了沙发上，星野弥一个飞扑躺下，发现客厅空无一人。

　　？

　　她爸呢？

　　边喊着人名字，星野弥边开始了搜寻环节。最后在路过院子门口时听到了什么b动静。

　　我去，有小贼。

　　我爸不会是被贼给掳走了吧？！

　　星野弥一把抄起门口的铲子，放低重心，扎稳了马步，便轻手轻脚打开了院门。

　　在看清正对门那个背影时，星野弥想抬手袭击，却又及时摁住了自己的麒麟臂。

　　当星野爸终于固定完球网的最后一根杆子时，回过神来已经夕阳西沉，月明星稀了。

　　女儿就立在门口，怔怔地望着自己。

　　“……你是为我建了个小排球场吗？”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发出惊呼。

　　这片院子一直被闲置着，原本打算种些花花草草，再不济弄点菜也行。可惜他们都是些不懂得照料呵护的粗人，于是就任其变成了杂物堆砌的角落。

　　星野弥平时自然不会注意到家里的细节，她的日常生活就是到家吃饭然后呼呼大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直奔学校参加排球早训。

　　于是星野爸非常之容易地瞒着女儿就完成了这片小排球场。

　　四周的篱笆得到了加固和增高，角落有被填满了蓝白相间的球的大货物车，正中央立了一面标准排球网——网的那一头，是属于顶端的景色。

　　“你果然是觉得我每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太闲了对吧！”星野弥坚持着嘴硬，身体却控制不住要抱着杆子一通乱蹭，狗熊蹭树。

　　星野爸看着自家女儿这副不争气又痴汉的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信介那孩子来找我的。”

　　“……咦？”星野弥停下了动作。

　　星野爸满含慈爱的眼神望向她，提醒道：“你跟他说过周末也想练球吧，但是学校不让开放之类的。”

　　“于是他就来找到我，问能不能把院子变成网球场，好让小弥周末也能叫队友来练球。”

　　“他说小弥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呵呵这我还不知道吗……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小弥很爱排球。”

　　对着星野弥已经变成蛋花眼的表情，星野爸突然有些说不下去，被噎了一下，仓促收尾：“所以……就，好好练吧。”

　　“这还用你说。”星野弥干巴巴道。

　　“……”

　　“……我饿了。”

　　“行我去烧……不行烧不动了，叫外卖好吗？”

　　“我要吃窑鸡。”

　　“成。”他走了出去。

　　星野弥插着兜，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偷偷说了句“谢谢爸爸”。

　　——“我听到了啊！”

　　“叫外卖去吧你！”她脸一红。

　　四月的神户，已经完全进入了春天。星野弥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听见大地悠长绵延又暧昧的呼吸。

　　那片夜幕下，本该是空荡荡的虚无，如今却突然竖立起了一张网——星星密布在其中，与白色的丝线交织又融合。

　　顶端的景色吗……

　　说起来，Inter High比赛也就要开始了。

　　星野弥用尽全力的一记下蹲起跳，力量汇聚在脚尖，用顶部的力量送自己高高飞起——她坐在了杆子上，遥遥指着最高最远处的那颗星。

　　她说，我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