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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沈相 ...

  •   宫门外。
      马车刚停住,两名内侍便上前迎接。
      来人是寿宁宫的曹德祥。

      掀开车帘,苏菀换了身水红色宫装,额间绯色花钿明艳,本就是艳若桃李的年岁,只是略微丹朱点蔻便叫人移不开眼。

      曹德祥给苏菀见了礼之后,身后的小徒弟机灵的引着宫辇上前。

      太后心疼孙女,一步也不舍得她走。
      苏菀乐得轻松,换上辇轿便和没了骨头一般倚在靠背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绢扇。

      曹德祥一面让抬辇的小黄门稳当些莫颠着郡主,一面欣喜的和苏菀说着太后听闻她回来时的心情。

      路过紫宸殿时,正值官员下朝。
      身着朱紫朝服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在御道两旁,见着苏菀赶忙低头行礼。
      苏菀点头以示回敬。

      烈日当头,令人心生困倦。

      连日风波不断,已多日未能好好歇息的苏菀以扇掩面打了个呵欠。
      身旁的云烟从荷包里拿出一颗杏脯悄悄递给她。
      放入口中,刺激的酸味直达舌根,津液瞬间盈满口腔,苏菀眯起眼睛,小脸皱作一团。

      苏菀翻出帕子想要拭去眼角被那酸杏逼出的泪水,却透过泪液远远的看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颀长身影。

      那人身着绛红官袍手持笏板,凤目狭长玉面寒霜。
      不正是昨日江边舟上的青衣男子!

      思绪千丝万缕如箭矢四处飞来,昨日画面片片似拼图在脑中拼凑完整。
      江风清徐云飞雾绕,舟上男子衣衫乱作一团,二人衣摆交错,她卧在他的身旁,他光洁的肌肤上水痕点点……

      她,似乎对一位朝廷命官上下其手。
      不,她甚至打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一阵激灵,睡意飞散。
      他不会记得吧?

      苏菀恨不能就此掘地三尺埋了自己,并在墓碑上书昨日之事概不承认。

      见苏菀额间细密汗珠,云烟以为苏菀是被杏子酸倒了牙,赶忙翻找饴糖。
      苏菀对着云烟摆摆手,用扇子掩住额角作出一副晒蔫了的模样。
      余光却不住看向男子,想要从他的表情里分辨些许蛛丝马迹。

      感觉到苏菀的视线,男子顿足侧目。
      视线先是落在她身旁的曹德祥身上,后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终停在她手中的绢扇上,若有所思。

      苏菀看他眼神莫测,心虚后悔百感交集。

      早知如此,昨日一剑一了百了。
      只要一口咬定他便是那登徒子,反正荒郊野外他也未着官服,一张永远开不了的口还不任她拿捏。
      现下可好,一时心软果然就留了后患。知他是朝廷命官自然不好再下杀手,要是昨日之事被他知晓……
      只怕失节事小,反倒被他狠狠拿捏。

      思及此,苏菀内心凛然。
      而男子只是顿住脚步,带着疏离冷漠对她行了一个恭敬的臣礼后,片语未留便匆匆离开。

      苏菀淡笑翩然状似随意的询问身旁的曹德祥,“曹公公,这位大人是?”
      曹德祥瞥了眼远去的身影,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郡主三年未回京城,想是不知,他便是左相沈珏,沈大人。”

      沈珏?!
      那个孤高清冷满心满眼皆是朝政,躲了满城少女,又当朝拒婚皇帝的状元郎?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思绪乱飞,苏菀只觉耳畔如有千只蜂蝇,嗡嗡作响。

      若是被人知晓了她昨日的所作所为……
      只怕世间口诛笔伐,从此“恣意妄为、不知廉耻”这些词句皆是为她而生。
      骂她又何妨,只是不想害得父王一世清名被她所累。

      打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苏菀抬手扶额汗颜,恨不能拾块御花园的石头,砸死这妖精孽障。

      她承认昨日她是色迷心窍,可、可她那也是中药后身不由己!
      不像他,好好的左相不当,装什么阮籍嵇康!

      杀人灭口算是此路不通,此刻只盼他酒后沉珂烂醉,决计不记得昨日往事,以全各自体面。
      昨日就不该手下留情的!

      **

      寿宁宫

      苏菀一幅乖巧模样规规矩矩向座首的妇人行礼。
      “问皇祖母安。”

      太后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少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曹德祥使个眼色,侍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摆在桌上的点心精致香甜。

      看到桌心的白色小饼,苏菀眼睛晶亮。
      “水晶饼!”
      苏菀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酥皮香脆化渣,內馅红绿流彩、清甜脆口。
      太后伸手抚了抚少女的头,“慢着点,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爱的点心。”

      曹德祥在一旁笑呵呵的说,“娘娘总念叨北地苦寒,怕郡主吃不好,自听着郡主要进宫,娘娘便吩咐人早早备着这些吃食。”
      “还有裙衫首饰,每季裁衣娘娘都吩咐都为郡主准备着呢,算算日子只怕郡主再不回来,清和殿的衣厢都要放不下了。”

      听着曹德祥念叨,少女红着眼眶的趴在太后膝头,瓮声瓮气。
      “皇祖母……”
      “阿菀没有爹爹了……”
      “阿菀没有家了……”

      拍着她背的手停了半刻再度落下,声音威严中透着慈爱。
      “是谁?谁敢乱说我长平没有家,哀家定治他个不敬之罪!”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
      太后看着面前容颜和儿子重叠的少女,柔声安抚:“皇祖母在,阿菀不哭。”

      曹德祥看太后眼角湿润,知她是又念起薨了的敬王殿下。刚准备屏退殿里的闲杂人等,就听得一沉稳男音先声夺人。
      “是谁敢将我大梁长平郡主弄哭的——”

      明黄色的身影紧随而来,殿内殿外跪倒一片。
      苏菀接过云烟递来的帕子,擦掉眼泪眸中闪过一道细碎的光。

      “长平拜见皇伯父。”
      “哈哈哈哈,三年未见,长平倒是比小时候懂规矩多了,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听皇帝说起她年少无知事,苏菀赶忙做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
      “长平少时不懂事,幸得皇伯父海涵。”
      “罢了。”
      皇帝倒也不以为意,给她赐了座,与太后说起使节来朝之事。

      太后让人撤下点心,换上皇帝带来的西域蜜瓜。
      “前几日乌孙使者进京,带来了些新鲜玩意,儿尝这蜜瓜不错,特意送来与母后尝尝。”
      皇帝与太后母子二人从朝政聊到闲话家常,苏菀在一旁安静无争,既不接话也无不耐。
      忽听着话锋一转,皇帝竟突然提起了她的婚事。

      “长平已舞象之年,一直养在深宫,想安平及笄之时便嫁作新妇,只怕敬王在天有灵会怨怪朕这皇兄厚此薄彼。”
      皇帝嘴上一幅慈爱长辈模样,说得好似自责自己没有为苏菀婚事尽心,可整个大梁都知道安平公主是被皇帝送去乌孙和亲的。
      乌孙王年逾耄耋,当年嫁过去的安平公主时不过及笄,做她孙女都是够的。

      “父王与皇伯父埙篪相和怎会怨怼?”
      苏菀装作不懂,一副天真乖顺的模样,直言皇帝与父王血脉兄弟,都是宽厚之人,不会介意。
      皇帝似是满意苏菀的回答,哈哈一笑说起敬王年轻时事。

      “是了是了,想当年你父王也是虽出宫建府,却一直迟迟不肯纳妃,总言宁缺毋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长平可有心上之人,朕会为你做主。”
      皇帝温言相问,倒像是真要给苏菀寻个婚事的亲厚长辈。

      苏菀眨眨眼睛低下头,垂目敛去眼中的寒芒,右手垂在袖中,摩挲着半枚自中间一分为二的虎形带钩。
      一幅羞涩乖顺的模样,摇摇头。
      “并无。”

      皇帝沉思片刻,“朕倒有一人选,可谓良配。”
      苏菀并不接话,再度扬起的脸清澈纯良:“皇伯父常言:胡虏未灭,何以为家。如今大梁四境未定,长平不想嫁。”

      天子之言何人敢拒?
      但面前少女却是借了自己说过之话,让他不油生出一分好奇,暗自打量起她。
      “打仗之事交于男子便是,女子终归是要婚配,你身为大梁郡主,自是要以身作则,堪为天下榜样。”

      苏菀依旧眉低眼顺、不卑不亢:“皇伯父说的是,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长平虽是一介女子,却也是大梁皇家之后,只想略尽绵薄罢了。”

      皇帝眸光一转,心下有了决断,他要看少女反应。
      “女子也有女子尽绵薄之力的方式,不用上战场同男人厮杀。”
      皇帝声音温和像是关爱,话中却是之意确是无情肃杀。

      他,要让她去和亲?!

      苏菀像是刚领会皇帝话中之意一般,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后,颤抖着指尖,惊恐不已的指了指桌上的蜜瓜。
      “是像安平姐姐一般,去乌孙和亲吗?”

      皇帝满意她的聪慧,却并不回答。
      他食指微曲,有节律在紫檀八仙桌轻扣,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步步紧逼,直至猎物掉入陷阱之中。

      “长平可知牝鸡司晨是何意?”
      皇帝这是告诫她莫想贪恋权力,妄图窃权乱政。

      苏菀应声跪下,声音断续几乎凑不成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助可怜。
      “长平、长平省得……”
      苏菀此刻像是陷阱里垂死的幼兽,用尽全力最后一搏。
      “长平不想效仿木兰,不慕军权,只是……自幼镇北军中长大,如今父王母妃均已不在,将他们视作亲人罢了。”

      听及此,一直闭目养神的太后睁眼给了苏菀一个警告,“长平——慎言。”
      她是皇家郡主,就算父母双亡也不能自降身份和庶民攀亲挂戚。

      “是,皇祖母,长平失言了。”
      少女颤抖如筛,努力将泪水逼回,斟酌着措辞尽力平复心情将话完整说完。
      “长平、长平只是将镇北军当作……家……而已。”

      郡主的家可以是王府,也可以是皇宫,没了父母,还有祖母伯父。
      “皇宫之大,如何不能为家?”
      抓住她言语上的纰漏,皇帝再次反问,直将少女问的哑口无言。

      良久无人说话,空气安静,却暗流涌动。

      一根琴弦终于崩断。

      太后停下手中拨动的佛珠,看着皇帝的来者不善,又看看害怕的蜷缩在她脚边如同一只无依小兽的少女,言语威严不容置疑。
      “敬王殉国,长平无依,皇帝何必对亲侄女咄咄逼人,何况北境三代未安,今长平领军大挫其锐气,这等功业试问朝堂哪位肱骨可与之相比?”

      大梁历代重文轻武,国富民强却军力势弱。

      “皇帝如今也算得一代英主,想也是不愿再嫁我大梁女儿作他国妾。”
      为了安定边境,维持邻邦和谐,是以每隔数年均会派遣和亲公主与他国联姻。

      此策伊始和各国尚能维持十几年安宁,近些年因各国策略不同,发展倚重各异。加之各国间联姻也颇为频繁,渐渐很难长时间维持稳定。现如今,四邻虎豹不仅要求大梁下嫁和亲公主更是得寸进尺索要金银钱粮。

      钱往何来,自是百姓。
      饶是大梁富庶,每年增加的税目也让百姓有苦难言。
      为了减平民愤,平衡国库收支,皇帝让后宫带头节俭用度,支持边境军粮,堪堪维持住各国风云的面上平静。

      “依哀家看,莫说长平只是想嫁人之后有个归处,就算为这大梁江山,封个将军也是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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