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登徒子 ...
-
时已入夏，林中的鸣虫起伏声声，似是要在叶落之前争个高低。
小径中一紫衣少年策马踏风而来。
马上的苏菀额发高束、金冠玉带，单手持缰熟稔自然，自是一番率性洒脱，如不是她身量纤细、眉眼娇媚，打眼一瞧倒像是某高门世家的翩翩公子、英姿少年。
小路尽头，一路疾行的苏菀翻身下马，驾轻就熟的将那匹额间一抹赛雪的黑色骏马系在路边树上，全然不惧贼人觊觎。
林间无路，杂草高至半人，苏菀解下腰间佩剑斩棘而行。一盏茶的功夫，隐在林间的小潭映入眼帘。
说是小潭却又不甚准确，只因是此地实则是一面连通溪江的天然湖湾。
苏菀环视四野，确认安静无危，一把扯住头顶紫金束冠随手扔于地面，双足胡乱踢了靴子，整个人和衣跃入水中，宛如游鱼入水。
不消片刻，当她再次浮出水面，凌乱衣襟下的肌肤胜雪，双唇翕张，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贪婪地呼吸着林间清凉湿润的空气。墨发如缎随波荡漾，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眼眸升腾起盈盈水雾。
缓缓躺入水中，任由冰冷的江水拍打脸颊，周身的清凉触感令她放下防备，无比安心。
忽的林中树叶沙沙作响却不见风来，天色稍晦点点水滴像归家的游子一般奔向大地。苏菀半倚在岸边伸手接住雨滴，衣袖滑至肘间，雨水从指缝间流下沿着她嫩藕一般的手臂滑入水中何江涛瞬间融为一体。
她仰头看着疾速落下的晶亮水滴，“终入江湖，何故匆忙？”
雷声滚滚，狂风乍起。
有树摇叶动，有鱼跃鸦啼，却无人应答。
苏菀收回手臂没入水中，缓缓闭上双眼，眼前的江水涛涛变作草原黄沙，耳边的雷鸣风啸化为马嘶金戈。
北地苍茫，能容豪情万丈的少年意气，能容海阔天高的家国抱负，却也能轻易将意气抱负化作烈火焦土。
苏菀的梦中烈火焚城，烧的她痛不欲生却，城下少年白衣猎猎，转眼间成了戈壁上的一坯黄土。她转转反侧却不愿醒来，直到身前的高大背影如山轰然倒下，喷薄而出的热血烫得她不自觉不蜷缩起身体。
肺中空气被挤压，浓稠的黑暗中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就在苏菀以为自己要堕落永夜时，一阵竹林风声钻入心田，她倏地睁开双眼，天光晦明落雨无痕。
雨后的江面腾起云雾，轻轻地笼在水面，衬的此地不似人间。
水流和缓，烟波中一叶小舟自江水顺流而下。
**
梦中的灼烧感还未退却，眼前一叶小舟无声无息漂至她的身前。
谁？！
霎时，苏菀脑中警铃大作，浑身肌肉下意识收紧做出攻击姿态，却发现浑身无力的如沉水的丝缎，借着江岸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敛起气息身体缓缓向下没入水中，警觉的看向那叶轻舟，就像伺机而动的林间黑豹一般安静耐心。
她尽全力平稳呼吸，却无奈这媚/药狠辣，不但让她浑身无力肌肤五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耳畔传来和缓均匀的呼吸声，若是寻常那人早已被剑指咽喉，此时她却鬼使神差的被吸引，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靠近小舟，只见船沿上斜倚着一青衣广袖的男子，墨发垂散衣襟微乱，手边半握一壶瑶浆，虽凤眸微闭却是清俊无双。
江中雾气氤氲缭绕他的身侧，青衣仿佛沾染了墨色，缓带浸入江水，有如谪仙款款而来。
清风徐徐，苏菀愣在原地，她不知此刻究竟是误入画中还是睡梦未醒。
近看之下，那男子面若冠玉、眉似山黛，端的是一副远山孤傲的清冷。虽是男子，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子不容亵渎的意味。
苏菀忽的脑中浮现起营中“缴获”的奇怪图册，身体自水中跃起，单手撑头半靠在男子身侧，双瞳翦水烟笼雾绕，眼下小痣摇晃更是让她平添五分媚色，浸湿的紫衣紧贴腰身，勾勒出玲珑身段，宛若志怪话本中游戏人间的惑人妖精。
她伸出葱白食指挑开男子襟领，带着指尖晶莹，自他额头始，沿着鼻尖、薄唇、下颚……直至颈项，一路描绘峰峦起伏，所到之处留下道道水痕。
指尖传来肌肤寒凉的触感，让苏菀心头一动，她用柔夷轻掩男子的双目，俯身低头对着他的颈侧耳尖吹气。
玩够了的苏菀正要起身，猝不及防却被一手按住脑后，如寒玉般的俊颜瞬间放大，苏菀带着夏日的水汽在那如春杏一般的薄唇印上一吻，留下湿润印痕清冽芬芳。
清淡的酒香混杂药香，间着若有似无的清冷衙香撞入苏菀的唇舌鼻尖。燥热退却理智回笼，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无力的四肢并不能祝她脱离桎梏，男子衣衫本已散乱，此刻被她胡乱撕扯的更加狎昵诱/人。
若说他是闯入女子浴池的登徒子，她又何尝不是扰了谪仙清梦的孟浪儿。
苏菀不再挣扎，一缕湿发垂落男子半敞的胸前，俯身静静看他。
明明美的生人勿进，偏偏醉的不省人事。
胸膛肌肤触手寒凉，呼吸舒缓均匀，仿佛尘世与他毫无相关。
清风略过苏菀衣衫半干的衣衫，她感受到丹田似有什么正在回归，男子也在此刻松开力道放了她。翻身躺在他身旁直至百骸充盈，见他确实毫无苏醒之意，苏菀这才纵身离开小舟。
背对小舟将如缎黑发半绾脑后，露出修长细颈，药力退却媚色消散，她善睐如盛星光，眼角泛出的点点桃色明艳姝丽，提醒她方才并不只是一场绮梦。
日影斑驳从雨后云雾中洒下，穿过树影摇曳在两人身侧沉，一时间不知此景究竟是误入聊斋的书生与女妖，亦或是梦遇彩凤的秦娥与萧郎。
长空枭唳，苏菀若有所思的看着满舟旖旎，眸中星光化作根根寒芒，掌心翻转裹挟狠厉杀意的直逼男子颈侧脉门。
一招致命。
男子梦呓一声，那声音宛如远山风雪，金玉和鸣。苏菀如遭雷击，迅疾的掌风即将落下，却又生生顿住。
舟中男子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浸于隔世梦境。
苏菀看着眼前颜若谪仙的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叹口气闭上眼用力拍向船尾，将那叶小舟远远推开。
“快些走吧，莫让我后悔留你一命。”
**
西京安远门大开，百姓夹道只为一睹大败敕勒，安定北境的少年将军。
虽不是饭点，自安远门一路，酒楼茶肆无一不是人满为患。更有甚者一掷千金包下整栋楼，只为一睹镇北军风采。
打着“敬”与“镇北”字幡号的军队整齐划一跨过护城河进入城门。夹道的百姓人头攒动，街坊妇孺、闺阁少女此刻也占了半城，瓜果香帕不时从人群中抛出，砸向那些身穿铠甲的凯旋勇士。
人潮涌动队伍整齐有矩，路边众人伸长了脑袋，只为等待传说中的红衣少年，可半晌也不见主帅踪影，不免有些失望。
不知是谁喊了声，茶馆今日说书，镇北少将军长平郡主。
郡主？
所以将军是女子？
自古奇闻轶事谁不爱，莫说是大胜敕勒，仅女子挂帅就够四邻津津乐道半月。
是以人群窜动议论纷纷，谁也不想错过这嚼蜡日子里的绝佳谈资。
呼朋引伴前去茶馆接收头一波消息人，谁也不愿落了后，摩肩接踵，蜂拥而上，硬是将茶楼围了个严丝合缝。
这严密程度，怎么说呢，大抵是大理寺监牢看了都要直呼内行。
莫说是走，只怕连喘气都成了问题。
一夜之间。
脱下红妆换武装，千里追敌平定北境的少年将军的传奇故事传遍西京街巷。
**
站在岸边的苏菀眼神复杂的目送小舟离开，转身拾起地上缀着紫藤纹的雪地妆缎外袍，以烟紫色的缎带束发，腰间佩剑寒光凌冽。
自当年拿起长剑那一刻，她就知道此生必不会平静。
她不惧魑魅，更不惧刀兵。再回西京城，万没想到第一份大礼竟是媚/药这等腌臜物。
果然上不得台面。
大梁虽民风开放，但她却很少公开抛头露面，是以除了内宫外，识得她长平郡主名号的人不少，真正见过她的人却不多。
此地江边少有人烟，吃酒误入本就惹人生疑，偏生今日她中了药，那人身上恰好有能解毒的熏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不该留他性命的。
可那张脸……还有和那人如此相似的声音，她终究是下不去手。
罢了。
如若有甚意外，纵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必将他斩于剑下。
倒不是她贪生怕死，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死。
远舟上。
方才还呼吸绵长未醒的男子，此刻凤眸微睁眼底清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清冷之气，哪有半分醉酒之意。
他唇角扯出一丝弧度，全然不在意方才差之分毫便要命丧牡丹之下，似笑非笑的用拇指抚过唇畔，看不出是怨怪清梦被扰亦或是回味方才的旖旎。
“小没良心的，毒刚解就翻脸不认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登徒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