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椰唐

3、第 3 章

　　（七）
　　“他骗我……”女妖的嘴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滴坠在地上。
　　“我的仲儿呢？他在何处？”她急急地抓住公子的手，她似乎难以承受真相带来的悲痛，心口一直重重起伏，竭力呼吸着周遭空气。
　　公子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先父已于数年前驾鹤归去，现葬与南山脚下。”
　　“好，好……”她抚住心口，转身欲走，才踏出大门一步便住了脚。过了片刻方转过身看向我，“前车之鉴，不要步我后路！”说完，终于消失在了眼前。
　　人妖殊途，天命如此。
　　天命昭昭，无以违抗。
　　我不求与公子能结下良缘，只求能相伴左右，陪伴终老。
　　就像我平常所做的，饮食起居，照顾左右，食人间烟火，望满天繁星。
　　离了公子，我又能是谁呢？
　　我连名字，也是盗取别人的。那位恩人，在百年前在路边捡到我，把我移栽到了龙脉之上。如若没有他，我早就被酷暑烧成干枝，又或者，变成了烧火的柴木葬身炉灶了。没有他，又谈何今天得以登上修仙之路？
　　除开公子先祖的恩情，无可否认，面对才华洋溢，气质不凡的公子，我动了凡心，犯了大忌。
　　可我不信，诸天神佛，不曾对这红尘动过一点凡心，不曾为一个人生出一丝妄念。
　　既生五情六欲，又何怪情深似海呢？
　　因为受了重伤，伤到了筋脉，我跟着老榕树回到了森林疗养。
　　公子默认了我的选择。
　　临行前，我再三向公子叩首。
　　一来，谢公子先祖当年之恩；
　　二来，也是作珍重的分别。此次分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公子默认片刻，回身拿来了骨笛和琉璃琴，递给我。
　　“你的东西也一并拿走吧！”
　　“公子”，我恳切地说，“既是送给公子的东西，我怎好再拿回？”
　　“这礼物太过珍重，现下，于你更重要。”
　　深知公子脾性，我阖下眼帘，不再推辞，广袖一挥，把东西收下了。
　　当老榕树扶着我退至门边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目送我们离去的公子忽然开口。
　　“等等。”
　　他喊住了我们。
　　我抬头望去。
　　“我之前以你的妖怪身份利用你，是我对不住你。”
　　“你若觉得亏欠我恩情，抱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意，处处想着如何报恩的话，大可不必。”
　　“你我已恩怨并消，互不相欠。从此山高海阔，任尔高飞。”
　　我知道公子是想放我自由，不必再拘束自个儿，于是点了点头，朝公子说道：“谢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若能再见，我还能唤一声公子否？”
　　公子站在月光里，光华如练，皎皎如洁。
　　半晌，他颌首，“可。”
　　老榕树站在旁边早已急不可耐，等这两人好不容易叙完旧，道完别，手里立马捻了个诀，把我带回了森林。
　　刚着地，老榕树就开始劈头盖脸的指着我骂。众妖听到动静，也凑进去一听。这一听，不得了啊，也跟着围住我口沫横飞。
　　“叫你下山历劫，不是叫你发大心，散修为的！”
　　“还是为一个凡人，这多不值当！”
　　“别忘了，我们妖是要修行的，哪管得了凡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有修行才是正道！”
　　“对！”
　　“没错！”
　　“……”
　　“为了凡人犯了天戒，百年修行就白费了！”
　　“什么！绛珠仙子堕了魔？”
　　“……”
　　看众妖的重心转移，我立马钻出了妖群，跑回以前我的原身——一棵柳树上闭目养神。
　　这次伤了根本，再化人形只怕难上加难。
　　过了好一会儿，老榕树才匆匆赶过来，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
　　“不是我说，大家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修行是修行，可别再犯傻了。绛珠仙子在前，你可不要跟她走同一条路啰！”
　　我侧过身，假装听不见。
　　到了夜晚，月亮高悬于天幕上，人间铺了一层月华的时候。
　　我忽然想听一听那天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