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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四月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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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碍?”应月不露声色地问,“你还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那些无用的害虫全部消灭光了!”姜正文满脸的兴奋之情一下子荡然无存,转而换上了唯有提及沈承信和沈连寂时的疯狂毒辣,“我要让那帮打压我嘲笑我诋毁我的人全部付出代价!尤其是沈承信!不亲自把他踩在脚底下,这口气就永远消不掉!”
应月嗤笑一声。也是,这个男人也就这点肚量了。“沈承信已经死了。”
姜正文倏地一愣,“……你说什么?”
“沈承信死了。”应月重复了一遍,“而你,也会去见他的。”
在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前,应月霍然出手捅入姜正文的胸膛,抓住了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滑腻柔软的触感令人生厌,而让应月最为痛恨的,是这真真切切的搏动感。因为他仅是稍稍往指尖注入一分力气,但它却过激地反抗起来,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与他自己的心脏产生共鸣。应月一抬目,对上姜正文那惊惶万状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将其捏碎了。
姜正文的脸色顿时煞白无比,瞳孔也微微扩散,随即浑身一软,看上去像是死透了。但应月深知事实正好相反,于是趁其尚未恢复过来之际继续施力。只见一层犹如墨汁的青色从被应月打穿的窟窿内部泛出来,好似饥渴的饕餮一样蚕食附近完好的皮肉,导致黑色脓水滔滔不绝地淌落,仿佛河道边专门用于排放工业废水的管道,又臭又腥。
姜正文装死不成,索性也不装了,两手奋力挠着应月,试图让他松开自己。应月漠视了他的抵抗,毁了心脏之后,又去撕他的肺,接着再是其他器官。那个窟窿本是一个拳头大小,但随着被侵蚀的皮肤和肌肉像软糯的烂柿子一样脱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应月轻轻把手往下一划,就划开了一大条口子,藏在其内的其余五脏六腑一下子一目了然。
应月眼中霎时燃起暴虐的凶光,嘴角抽搐了一下,发出断断续续的怪笑。他一手抓着在物理意义上被逐渐掏空的姜正文,防止他滑下去,另一手在这具即便获得了不死之力也是一副衰老相的躯体里到处翻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越挖越起劲。姜正文承受不住开膛破腹的剧痛,崩溃之下厉声尖叫,无意间爆发出了究体的力量,将应月的右手拧断了。
刹那间,应月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一秒过后,他却加倍兴奋起来,单脚从轮椅上下来,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姜正文的肚子上。姜正文原本还有一块肚皮要掉不掉,猝不及防被应月一坐,那块薄肉立马不堪重负地塌陷下去,充满坏死细胞的组织液全部洒在肠子上,当即令他痛不欲生,整个人也像漏水的水龙头似的,脓液和血液融合混杂,恶臭熏天。
似是被这景象恶心到了,应月突然兴致全无,将左手掌覆盖在姜正文脑门上,一击爆头,四下血沫飞溅。而他自己也同沐了血浴似的,连五官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应月深吸一口气,低头端详不成人形的尸体,没骨头似的倒了下来——他身为一个残次品,纵使拿命献祭,也无法彻底灭杀完全体,因此只能给对方造成短期内没法愈合的重伤,尽量延缓其复活的进程。眼下他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还差最后一步。但可惜的是,他不剩半点力气了。这时,一个人一脚踏入了血流成河的手术室。应月斜目一瞥,是辛辰。
辛辰在后勤部见过不少大场面,早已习惯了类似景象,故而内心毫无波澜。她走上前,放下提在手里的满桶酒精,从血泊里扶起应月,把他背了起来。接着,她一脚踢翻酒精,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放了一把火。
这块区域的消防系统被她破坏了,所以大火烧起来以后,自动灭火装置也没有响应。看着被火焰吞噬的残尸,应月轻声笑了笑,喃喃道:“多此一举。”
辛辰不懂究体背后的渊源,也没兴趣知道。在她眼里,他还好好的,所以不能一并烧了。眼见着火越烧越盛,辛辰感到背上之人正在渐渐变轻,好似他的体重充当燃料去了似的。与此同时,她自己的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十分不适。
“这样够吗?”
“……够了。就算没法百分百杀死他,也足够他独自留在这末世了。”
辛辰觉得这个仇报得毫无意义。毕竟这老头就是一个后患无穷的祸根,等他复活过来,以他拥有的知识储备,不知又会生出何种事端。仿若听见了她的心声,应月又补充道:“他已经疯了,就算日后真做出什么,也无法对其他平行世界产生影响。”
辛辰顿了一下,“那你呢?”
“……我?”应月不曾知晓被人背着的感觉是如此舒服,不禁有些沉溺其中。
辛辰犹豫片刻,干脆如实说了,“管控局留着你,不可能只是想看你自生自灭。这种情况,董俊国早就预料到了吧?”
应月不置可否。以凡人之躯对抗究体的风险太大,自己尽管是个有缺陷的,但总归聊胜于无。从头到尾,自己都是一枚棋子,被这个人当成小白鼠肆意折磨,又被那个人用作清理垃圾的一次性刀具,至始至终都未随心所欲地活过。委实可笑。他知道辛辰在不平什么,不过他也是在对此一清二楚的基础之上,主动成为了那把杀人刀——正如辛辰一样,虽然她是凭自身的意志带自己来这儿,但实际上她的思考模式和行动缘由,全都被他摸透了。
现如今心愿达成,了无遗憾,所以也没必要拘泥这些了。应月心情大好,困得闭上了眼。朦胧之中,他看到一名身着白色实验服的少年默默在暗处打量一位站在前方的少女。那少女遥望着远方的景物,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眸子深处平静无波,仿若一口幽深的古井。
——少年爱上少女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很静,静得与四周事物格格不入,静得可以让他那被二十四个人格争夺得四分五裂的大脑得到片刻的安宁。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她非常漂亮,漂亮到让人盯着看一整天也不会腻的程度。
应月想,她若知道他喜欢上她的理由是如此肤浅的话,不知会是何滋味。然而恰恰是这么一点点青春期的心动,让他这工具人的一生中,多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因此他知足了。哪怕比不过沈连寂,哪怕到死也没有一刻过得像一个人。
突然,只听得一阵东西散架掉到地上的声音,背上的重量消失了。辛辰愣愣地回过身,看着满地散乱的白骨,一滴泪划过呆愣的面容,落入了漂着白沫的污血之中。
从大楼另一侧飘来的黑烟,让沈连寂停下了脚步。他凝神望了一眼,随后又决绝地迈开步伐。下一刻,伴随着天花板倒塌的震动与漫天烟尘,无数冰凉又滑溜溜的软物倾盆而下,一股尖锐的刺痛陡然袭中沈连寂的肩膀,使其身子一歪,连忙扶住窗沿才堪堪站稳。他看也不看肩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直接扯下来丢掉,随后又连续咳嗽了好几声。直至灰尘散去,视野才再度清晰起来。
一眼望去,黑蛇如潮。一旁的乔无艳拼力斩杀,但到底是杯水车薪。感到上方有气息逼近,沈连寂一抬头,发现一条足有成年男子腰围那么粗的蟒蛇正在从上一层楼缓慢地探下脑袋,嘶嘶吐着信子,似乎是在辨认两位不速之客的气味。在此期间,底下的小蛇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在猎物脚边游走,等待蛇母的号令。
看见这条蟒蛇的瞬间,乔无艳几乎要傻眼了。因为这蛇的双目之间竟然长着一张人脸——正是刘婵娟的相貌!
那张脸仿佛是被活剥下来再粘上去的,不仅栩栩如生,还不断切换神色,一下子惊恐万分无声尖叫,一下子又是愁眉苦脸痛哭流涕,变得比脸谱还快,教人毛骨悚然。忽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表情一僵,两颗眼珠子往下方一转,幽怨的目光锁定乔无艳,蛇头猛地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乔无艳立即展开攻击。倏忽间,四把反射着寒光的西瓜刀掠出黑蛇群,兵分两路狠狠一刺,贯穿了蟒蛇的上颚与下颚。那巨蟒吃不到嘴边的猎物,反被扎了满嘴的刀子,疼得到处乱撞,致使走廊上又是一阵墙崩地裂、乌烟瘴气。
沈连寂连忙在剧烈晃动之中稳住重心,尝试去往安全地带,奈何受蛇母发狂的影响,这些小蛇也跟着躁动起来,从其脚踝迅速向上缠绕,亮出锋利的毒牙。就在这时,那大蟒蛇好不容易甩飞了嘴里的尖刀,转头瞧见沈连寂被围攻,不知着了什么魔怔,陡然怒喝一声轰开了他身上的黑蛇。接着,附着在蛇头上的刘婵娟做出哀伤歉疚的表情,努力张嘴做出一个口型,仿佛在殷切地呼唤着他。
乔无艳抓紧时机,用意念控制满地的砖块压死挡路的黑蛇,清出了一条逃生通道,然后拉上沈连寂跑路——说实话,她并不想管他,但她现在还不知道约瑟夫·李所在的具体位置,没有他领路,她不确定自己能在断气前找到他,再加上他若是死了,约瑟夫·李很可能会怪罪下来,所以不得不管。然而他们俩本就是一个早该死了但还勉强吊着一口气,另一个要死不死但偏偏又中了蛇毒雪上加霜,根本没多少体力可以消耗,于是不一会儿就被追上了。那大蛇先一尾巴扫开碍事的乔无艳,再缠住沈连寂的上半身,把他举到了眼前。
刘婵娟又在不依不挠地做着口型,一边还泪如雨下,诡异骇人之余,竟生出几分可怜。沈连寂无言地看着她,冷漠的神情不见一丝动摇。
他知道她在拼命说什么。
她在说:“弟弟。”
——她把他错认成了刘禅嗣。
这并不奇怪。沈连寂那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确实来自于刘禅嗣。而她异化成这副模样,双眼纯粹是装饰,只能凭借舌头尝到的味道和一丝尚存的感性行动,认错人很正常。尽管伪装成刘禅嗣能让她听命于自己,但沈连寂不想这么做。因为她这个状态已然算不上活着了。
他一回头,与刚好爬起来的乔无艳四目相对,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刘婵娟的脸。
乔无艳犹豫了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趁大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连寂身上之际调动念力,原本被甩飞的西瓜刀纷纷从墙内抽离,像离弦之箭一样骤然齐发,深深刺入了那张怪异的人脸。刘婵娟当即血流满面,大蟒蛇亦松开沈连寂痛苦地扑腾,碾死了一片惊慌四散的黑蛇。足足三分钟过后,它才筋疲力尽地倒下来,漆黑的蛇目代替刘婵娟那双被刀戳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沈连寂,彻底不动了。
乔无艳从废墟里钻出来,拖着病情进一步加重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查看沈连寂的状况。沈连寂固然没能逃离由于蟒蛇发癫而坍塌的区域,但幸运的是,有两块坚硬的水泥为他架起了一道保护层,所以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乔无艳费力地把他扒出来,看他嘴唇青得发紫,不由得担心他会比自己先一步翘辫子,“……你怎么样?”
沈连寂摇了摇头,意思是无碍。刘婵娟的蛇毒他尝过好几回,虽然对于这具身体是第一次,但他凭借前世的经验做了一些准备,故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得知他暂时死不了,乔无艳不禁松了口气。她一转头,瞥了眼被刀穿透的狰狞人脸,不解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沈连寂回忆了一下先前替约瑟夫·李传话的克异体们,揉了揉在毒素的刺激下又晕又疼的脑袋,站起来说:“走吧。”
乔无艳随之起身,随后又看了一眼蛇尸,轻蔑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