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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四月二十四 ...

  •   “找到了!”
      闻言,韦小辉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来到柳叶旁边。萦绕于义眼上的绚烂光芒倏忽聚合成一条光线照射出去,韦小辉立刻循着它指引的方向抬手发力。空间被撕裂时产生的能量冲击使周遭空气剧烈震颤,落地窗扑簌作响,仿佛会随时碎裂一样。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强制队外勤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感觉行将被打开的不是时空隧道,而是他的胸腔和肚子。
      虽然开启时空隧道的确会给空间造成压力,但此前都没出现过会让人如此不适的情况,这让柳叶免不了担心。韦小辉一咬牙使出浑身解数,然而时空裂缝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他自己先鼻血直流,视野也变得朦胧起来。
      柳叶关切道:“小辉,要么先算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话音一落,韦小辉不堪空间被层层叠压的反噬,倏地全身脱力向后倒去。下一刻,一条有力的臂膀把他托了起来,在与其接触的那一瞬间,韦小辉感觉自己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似的,一股令人十分心安的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双眼亦像被重新点亮一般炯炯有神。他马上举起右手一鼓作气,终于成功打开了连通着两个平行世界的黑洞。
      韦小辉力气耗尽,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帮了自己,便先晕厥了过去。谢莉替他拂去鼻血,转头一瞥强制队的外勤,开口道:“带他去休息。”
      她语气不重,语速不紧不慢,乍一听是不带有命令性的请求,但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却经由耳道沉淀在了听者心头,教人不得不服从。那外勤立刻小步跑来,接过了韦小辉。
      柳叶打量了她片刻,“你是……谢莉?”
      谢莉不置可否,抬手朝时空隧道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紧接着手臂往后一扬,两个人居然被她隔空从黑洞里抓了出来。伤痕累累的朱笠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不禁眼前一黑,整个人窝成虾蛄,剧烈咳嗽起来。而缺失了小腿的单钰珏则双目通红,一把推开想上来搀扶的柳叶,龇牙咧嘴地要往回爬,看起来极其骇人。
      谢莉横跨一步挡在她面前,对上她那凶恶如厉鬼的目光,淡然道:“别白费力气了。”
      单钰珏瞳孔一缩,仿佛整块逆鳞被连皮带肉地撕下来似的,一边凄厉咆哮,一边眼眶含泪,发了疯一般往黑洞扑腾过去。朱笠咳了许久,终于清空了气管里的血块,他抬起头,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嗓音嘶哑地说:“……够了。”
      单钰珏倏地一怔,万念俱灰地瘫下来,无声落泪。这时,余光瞥见有外人闯入,那强制队外勤立刻举枪瞄准。柳叶赶紧阻止道:“别开枪,他们是自己人。”
      那外勤想不通一个本该被关在监禁室里的家伙和两个被通缉的逃犯……不,其中一个甚至由于没有必要而被踢出了通缉名单,他们怎么会是自己人?不过,既然柳叶都发话了,他也只好把枪口移开了。
      应月瞄了一眼把自个儿裹成木乃伊的乔无艳,略有些意外地道:“原来你还没死呀。可真够顽强的。”
      乔无艳暗暗切齿。她现在油尽灯枯,不能把宝贵的体力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应月瞧她不上当,没意思地哼了一声。
      沈连寂无视了这场小插曲,笔直地看向谢莉,“可以到‘那边’吗?”
      “可以。你们跟着我就行。”谢莉答道,“不过到达之后,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好。”沈连寂走上前,跟着谢莉的步伐走入黑洞。乔无艳紧随其后。
      应月对辛辰道:“我们也跟上。”
      辛辰点了点头,推着轮椅照做。时空隧道内,是辛辰从未见过的景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五彩斑斓的光晕和星星点点比万花筒更加夺人眼球,美如流星划过的夜空。她一边在心中感慨万分,一边希望能把这幅美景牢牢烙印在脑海里,但应月却突然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你也就现在看看了,等出去了,什么都记不住。”
      辛辰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除了这些彩光,还有别的可以看?”
      “当然了,比如你的过去和未来,以及另一个时空里的‘你’。”应月一副当地导游般的口吻,“不过这些会破坏因果的东西,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
      “那你呢?”
      “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看到了也记不得,还不如不看。”
      辛辰的冷淡反应令应月略微不爽。他道:“乔无艳伤了你,你不想报仇吗?”
      “不想。”
      “为什么?看她快死了,觉得可怜吗?”
      “你突然这么话多,是因为看到自己要死了吗?”
      应月愣了一下,缄默了下来。此时,一缕微光从前方照射进来,辛辰尾随着前方三人的背影,很快就到达了隧道的尽头。
      这里是和起点一模一样的写字楼一楼大厅,唯二的区别是柳叶等人不在,以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辛辰环顾一圈,没寻到谢莉的身影。
      沈连寂与应月对视一眼,两个人均是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前者自顾自带着乔无艳这只尾巴离去,后者冷笑一声,说:“走吧。”
      辛辰不慌不忙地跟上先行离开的二人,“你和沈连寂是什么关系?”
      应月装傻道:“什么‘什么关系’?”
      “你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敌意,但沈连寂应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应月面露不悦之色,“这与你有关么?”
      “无关。”辛辰心如止水,扫视周围的情况,还好,并没有藏着怪物的迹象。
      应月十分不满她这时不时针刺你一下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态度,虽然想骂回去,但又如鲠在喉,觉得没劲。他大概明白她真正要说的是什么,然而应月自己也不明白这份干苦的失落感从何而来,分明期盼已久的终局近在咫尺,却一丝喜悦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如她所言,怕死么?
      从写字楼到到目的地,一路上出奇的通畅无阻,没有半只怪物出来袭击。四人最终在住院部分道扬镳,辛辰带着应月往手术区走去。
      虽然被荒置了一些时间,但手术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让人一看就知此处有人。辛辰看了看应月此时的模样——穿着囚服,缺了一条腿,手无寸铁,若是碰上敌人,恐怕仅有被宰割的份。虽然她没把这些想法宣之于口,但应月却仿佛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似的,轻笑着道:“这里只有四个人,算上我们,一共八个。”
      辛辰知道其中两个是姜正文和约瑟夫·李,“还有两个是谁?”
      “食人鬼和蛇女。”
      “你是说刘婵娟?”
      “是的。”
      “她们会来妨碍我们吗?”
      “放心,姜正文现在已经是一枚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约瑟夫·李若是想保他,我们能光明正大地进来么?”
      辛辰觉得有理。
      “到了。”应月望着大开着的手术室,淡淡地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辛辰顿了一下,慢慢松开了双手。
      应月微微一侧首,不过由于扭转的角度不大,他的余光并没能捕捉到辛辰的身影。他似是自嘲般地轻轻笑了一声,推动手轮圈进入手术室,终于看见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背影。
      应月吸了口气,艰涩地喊了一声,“……爸。”
      姜正文年近六十,头发灰白,身材瘦削,加之其长期伏案工作,致使脊柱严重变形,身形只能用“伛偻”来形容,远远看去,活脱一条皮皮虾。听见呼唤,他慢半拍地转过赤裸的身体,尽管没戴眼镜,但还是习惯性地做了一个扶眼镜的动作,伸长脖子,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仔细打量了一番来者,“你是……谁?”
      姜正文的外貌远比其实际年龄衰老得多,记性亦到了耋耄之年的地步,或者说,他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研究“黑死病”与异鞭虫,以及那个人相关的事情上,以至于对其他事物一概漠不关心,仅仅两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记得了。
      应月苦笑了一下,这确实是他印象中的姜正文,“我是应月。”
      “应……月?”
      姜正文回忆良久,终于记起了隐藏在这个名字背后的陈年往事,不由得一个激灵,浑浊眼球即刻变得明晰起来,“你真是……应月?”
      “嗯,”应月点了下头,“我是应月。”
      姜正文暗暗从桌上抄起一个东西藏进手里,快步迎了上去。应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对于突如其来的刺痛,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这对变态父子相互迎接的方式,不是拥抱,而是一个扎针,一个挨针。
      那时候,应月还未人格分裂,为了让他在实验中保持清醒,姜正文会专门在电子大屏幕上播放一些视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应月曾看过一人帮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紧急处理伤口的画面。他觉得那些针头粗得吓人的注射器就和毒蛇的毒牙一样,所以每次打完针后都会拼命按压针孔上方的皮肤,希望能将那些堪比毒液的药水从身体里挤出来。但如今,他已彻底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死尸似的双手摊于身体两侧,任由宛若有千根针在血管里肆虐的疼痛以燎原之势向全身蔓延,进而目光逐渐迷离。
      姜正文冷漠道:“这就不行了?”
      应月静静地看着他,没回话。其实他至今也不明白,主人格当初为何会对他言听计从,不仅直接导致一个完整的自我变得七零八落,还使得主人格的愤怒和仇恨,乃至其他副人格的负面情绪都要自己来承担——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是垃圾桶?凭什么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副身躯的控制权,却要为了这么一只畜生而死?
      见对方迟迟没回应,姜正文等不住了,一把抓起他的左手,另一手从手术台上抄起手术刀,往他手臂上狠狠一划。鲜血沿着刀尖顺流下,滴到地上,聚成了一小摊红色。姜正文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瞅了好一会儿,看伤口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迹象,一下子怒形于色,失控地哮道:“十年了,十年了!为什么你一点都长进都没有?你这样,让我如何赢过沈承信?!”
      作为晚期的沈承信PTSD患者,姜正文最大的目标就是超越他——沈承信研究第三代异肽素,他就去开发阿克索;沈承信成功让沈连寂获得了近似究体的超强自愈能力,他就在私宅里整夜折磨应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沈连寂的名字,让他被迫变得一听见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性反胃,产生与其争强好胜的念头。被转移到旧研究院之后,应月也不止一次地企图杀掉沈连寂,然而均以失败告终。再后来,各人格之间开始内斗,这才有了如今的应月。
      他很清楚,姜正文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该杀的是他。于是抛弃来自死去幽魂的执念,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姜正文手中的手术刀,一击贯穿了他的脖子。
      姜正文那瞪得和鸽子蛋一般大小的眼睛竟然再一次瞪大了。他难以相信地盯着应月,不自觉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倒了下来。应月俯视着他痛苦抽搐的模样,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本该毙命的姜正文突然如触电般一颤,继而目光重新聚焦,上身笔直地坐了起来。他拔出插在脖颈里的手术刀,血液马上停止流失,伤口也迅速愈合,连半点疤都没留下。应月一瞥残留在手术台上的血肉和虫尸,冷哼了一声。
      虽然被捅了一刀,但也多亏了这一刀,让姜正文如梦方醒,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扔掉手术刀,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应月,大声叫道:“……对了!我成功了!成功了!‘黑死病’果然是究体的来源!我没错!我一直都没错!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再也没人能妨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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