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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Extra·在那片青色的天空下 ...
【发现作话好像不能写在最前面了,所以放进正文里】
对全文进行了修改,比较关键的修改点可以瞅瞅第29章的part 2,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怜妹是“母亲”的转生体
所以这章番外写的就是“母亲”青空的故事,对整体设定再次进行了一些补全。
如果一切都ok的话,就继续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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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有羊。两只羊。
远远地趴在村口的,是一个巨大羊头,足有一人多高,此刻正睁大了橙红色浑圆的眼睛,横着的矩形瞳孔中一定能够倒映出所有人的脸庞。埋在灰色卷毛间的角长得好崎岖,盘旋着向里收拢,角尖沾了干涸的血迹,散发出一股恶臭。
与羊头连接着的并不是羊的身体,而是和人类极其相似,但也遍布了灰色卷毛的、无比健硕的身躯。
所以,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羊,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降临在这座小小村庄的,可怖的怪物。
怪物睁眼睡在那里,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发生了什么。这是好事。
而在屋檐下挂着的,是无头的羊的身躯,蹄子也被砍掉了,掏空内脏,倒挂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滴滴答答,落着血雨,皮毛都被剥干净了。在晴空的日光下,这具躯体的肌肉与脂肪前所未有地清晰。
青空停下脚步。
注视了整整十秒钟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挂在屋檐下的并不是一只羊。
而是人。人的尸体。
“青空!”村里人急急地催促着她,“别磨蹭了,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是了。是了。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青空收起所有的胡思乱想,加快脚步,追上大家。
往前跑,继续往前跑。长着巨大羊头的那个怪物越来越近,矩形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也会越来越清晰。她有些害怕了,但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没关系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个怪物只在夜里活动。到了白天,它会一直一直趴在村口,睁着眼睛睡觉。这一点已经是再了然不过的了,所以不必害怕。
一如既往,她肯定能够活下来。
此处是郊外的小村庄,距离最近的小城有一小时车程。
这里并不出名,也没有什么特色,非要说有哪里比较热闹的话,大抵是毗邻一座水族馆,偶尔会有前往水族馆的游客从村中经过。小时候,青空还在村子里见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简直像个奇迹。
「以前住在广岛的时候,也常能见到外国人。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当她新奇地把外国人的事情说给俊夫听时,他只说了这种很扫兴的话。
她当然不记得了。那个住在广岛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但俊夫的话并不重要,广岛的生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她再也没见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不定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就在去年,水族馆关停,她的小村庄就此变得更加沉寂。
其实,安安静静地也没什么不好,她已经能够看透自己的一生了——在小村庄孤身度过终老,大概不会结婚,因为“母亲”也没有这么做。等到油尽灯枯,再像“母亲”那样,将自己……
动了。
矩形的瞳孔动了……错觉吗?
青空看着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希望只是她看错了。
原本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人生,在十天前彻底改道,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羊头怪物——村子里的人称之为恶魔,也有人说它是诅咒。
究竟要将它叫做什么,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无论怎样的名字都无法改变它的恐怖。
在十天前的夜晚,它突然地出现,杀死了半个村子的人,砸碎的房屋把村庄围成了无法翻越的监牢,存活下来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它的囚徒,它会伏在唯一的出口,用橘红色的眼睛盯紧他们,并且挑选下一个夜晚虐杀的对象。
第一个夜晚,它把最为强壮、也最先怯弱的青年男人从房顶丢在地上,看他挣扎爬起,而后再度抓到房顶,啪一声丢下。能看到青年的身体如何一点一点变得失去人形,最后断裂的骨头都从模糊的血肉里戳出来的。
第二个夜晚,它命令一个孩子杀死了一个老妇——不是言语的胁迫,而是以可怖的目光。那孩子照做了,而后他也被羊头怪物杀死了,高高地顶在它的角上,仿佛漂亮的装饰品。
一切都发生在所有人的面前,它这么做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最初还能收获一大批尖叫与恐慌,但很快大家就麻木了。青空也是。
她已经想不起前天它杀了几个人,也忘记昨天发生了什么……哦,不,昨天的事情,她还记着呢。
因为昨天死去的是俊夫,被压死在了羊头怪物的脚下,骨肉从发皱的苍老皮囊中溢出,她就要吐出来。
她的弟弟——“母亲”的弟弟,最知道她为何诞生的这个老人,死在了她的面前。
青空的诞生,是因为“母亲”即将死亡。
在成为“青空”之前,她的名字应当是“青子”,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在将要死去的三天前,这个平凡人怀孕了,迅速隆起腹中孕育的不是她与任何人的生命,而是她自己。
是的,自己。崭新的、如同重生的自己。
或许该称之为奇迹,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变异,但并非闻所未闻。至少,美洲的蜥蜴也是类似的孤雌繁殖,所以没什么好惊讶吧?
俊夫说,青子曾经告诉他,这样的能力一定来自于生的渴求——在原子弹将要落在广岛的那天,她不停不停地想着,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
而青空能想到的可能性是,核辐射导致的基因变异。
她还猜想过,这一切都是俊夫在胡说八道。
猜想站不住脚,足够多的证据诉说着她就是青子的事实,在广岛拍下的旧照片上的人,浑然与她一模一样。甚至“青空”这个名字都是青子取的,因为她喜欢天空。
「姐姐说,只要她想,就可以诞下自己。你就是她,未来你也一定可以再度诞下自己。」
这么说着的俊夫充满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再次诞生的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早已老去,根本不可能活那么久。
如今他的期待终于落空——他已经死去了。
俊夫死了,说实在的,青空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想要复仇的冲动。她没办法杀死那样的怪物。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活下来。
血腥的虐杀只发生在夜晚,到了白天,怪物便会入眠,睁着眼睛歇息。他们已经观察了很多天,断言白日就是最好的逃脱时机。
所以,她在逃亡,和仅存的村民们一起逃。
快跑吧,接着跑。出口越来越近,羊头也近。那矩形的瞳孔颤了颤,倒映出的重叠人影也随之颤动。
怪物站起了身,扬起飞沙与尘土,阻断他们的脚步。
从最初就猜错了。像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会停下脚步歇息呢?白日睁着眼的睡眠,完全就是一场骗局啊。
它玩弄着村子里的所有人,从黑夜一直到白天,是十天前一直到现在。
尖叫、哭喊,还有啪嗒啪嗒——这是碎肉落地的声音。逃亡的队伍早就被打乱了,没有任何人还能再顾忌其他人,包括青空。她只能往前跑,拼命地跑。
活下去,她要逃出去,就像逃离坠落的原子弹。
哪怕死亡就发生在身后,哪怕有人向她求救,这些全都不重要。
她不想死。
咚——扬起的尘土倏地将周遭的一切全都变得朦胧。青空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狼狈地摔倒在地。直到此刻她才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首先看到的是脚下被踩扁的某人的肠子,其次是晴朗天空下的血腥村庄。
她看到,只有自己还立足于此,而怪物就蹲在她的面前,巨大的身体折叠成奇怪的形状,嘴角固有的弧度像是在笑。它的眼中倒映出了自己,惊恐而呆滞的模样。
缓缓的,它抬起手。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会死。怎么办?没有办法。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不能再次诞下自己了?那么现在立刻重复青子做过的事情,可行吗?
就算可行,再次诞生的自己怎么办?那孩子肯定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不可能抱有对过去的记忆。而且一个孩子,怎么抵抗得了怪物?
“活下去”,只有这个念头再脑海中叫嚣。她看到怪物动了动手指,指着远方,发出了一声欢欣的轻叫。
它示意着青空,让她逃远一点。
……这是放过她了,还是新的玩法?
无所谓了。
不管哪种可能性,只要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她全都会去做。
青空踉跄着站起,冲向唯一的出口,每一步都泥泞艰难。
外界几乎触手可及,她好像真的能够逃出去了,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到背上,把她压倒。疼痛感随后才抵达神经,是怪物的爪子深深嵌进了她的后背,勾着她拖离出口,回到原本倒下的地方,对着她再度动了动手指。
逃远一点——它的动作依旧在表达同样的意思。
啊,轮到自己了。
现在,供怪物玩乐的人,就是自己没错。
给予她虚假的希望,再无情地踩碎,尽情品尝落差感带来的巨大绝望,果然这就是一只怪物。
后背的血流淌不停,或许她的心也在滴血。
青空用手撑着地面,艰难站起。
她要活下去。
就算是虚假的希望,她也要紧紧抓住。然后活下去。
奔跑、触手可及、拽回原地。
奔跑、触手可及、拽回原地。
奔跑、触手可及、拽回原地。
遍体鳞伤的身躯已经失去了痛觉,变成风中扭动的一块破布。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自己的喘息声。
快跑,快跑,一定能逃出去的。
青空向触不可及的未来伸出手,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他有着和她很像的、深蓝色的眼睛。
无需再奔跑了。她抓住了真正的希望。
“我听说。”在杀死怪物后,男人对她说,“这里有一个女人,她能够诞下自己。是真的吗?”
“那就是我。”
“好。”他再度伸出手,“我需要你。”
男人叫做五条。在那一天之后,她来到了五条家,成为了那个家的奴仆。
说是奴仆,其实并没有不是那么低贱的工作。
况且,在这里,她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只是救下她的那位五条家的家主,始终没有说过,究竟为什么需要她。
“我需要你”,这句话直到数年后的深秋,她才再度听到。
六眼即将即将诞生,她来到这个家的意义出现了。
“上一代的六眼在襁褓中死去了,五条家绝不能重蹈覆辙。我知道你的‘能力’。”
家主对她说。
“我需要,能够转嫁风险的孩子。”
如何能在六眼诞生之前,为他带来新的孩子呢?所以青空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久违的求生欲作祟,或者是想起了被怪物追逐的那个晴朗午后,青空哭了。她落下了无尽感激的眼泪。
她会为他带来崭新的孩子。
青子说对了,只要她想,就可以再度诞生。
她的腹部迅速地隆起,里面藏着小小的生命——里头藏着未来的她。
青空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母女情谊。分明直到她在孕育着自己,可她还是有种莫名的错觉,觉得腹中的孩子是不同于她的、崭新的生命。
“你还会记得我吗?你一定不会记得我了。”她喃喃着,“我也不记得青子的事情了。但你要帮上明光大人的忙,好吗?如果不是他,你就无法诞生了。”
她也根本不肯可能活下来。
她会变成那个诡异羊头的玩具,玩到死去为止。
“我在说什么呢……你会成为和我不一样的存在,不该再强迫你做更多。但我已经付出了‘我’,也为他奉上了‘你’……对不起,我好像已经决定了你的未来。”
这孩子的未来会是怎样呢?
明光大人向她承诺,这个孩子将作为五条家的女儿长大。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未来,会不会比自己好一点呢?
冬天快到了,青空的腹部涨得难受。这段短暂的孕育即将走到终点了。
“我为你取个名字吧,好吗?”
她自言自语。
取个怎样的名字呢?
青子为她取的名字是青空,或许她也该想一个和“青”有关的名字——有点传承感嘛。可是她没有任何灵感。
那么,就想一想,她对腹中的这孩子给予了怎样的期待吧。
“叫‘丽’吧,好吗?我希望你能美丽地活下去。”
冬天到了。
诚如家主所说,六眼诞生了,沉闷的五条家迎来了暌违数百年的喜讯。青空也去看了那个孩子,他有着和自己很像的眼睛。
太好了。她想。
她随找来的诅咒师步入狭小的暗室。这个脏兮兮的男人能用术式改变人的相貌,他会让她腹中的生命拥有与六眼一样的脸。
术式存在实现,或许能够维持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谁也不知道答案。
做完一切,诅咒师就被赶走了,不晓得未来将流落到何处,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存在“未来”。但青空知道自己的未来马上就要结束了。
腹中的孩子马上就会诞生,初生的啼哭将成为她最后的吐息。
青空看着镜子,自己的脸变得前所未有的灰暗,像是一尊蜡像。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凹陷的眼窝,还有干巴巴挺立着鼻梁骨,这一切全都与照片上那个在广岛笑得高兴的女人相像。
而她的丽——再度诞生的自己,不会拥有这幅面孔了吗?
那么,当她照着镜子时,她还会想到名为“青空”的女人吗?
心跳忽然变得好快,快到青空跌坐在地,只能用手按着心脏。
有些后悔了,也许她不该答应明光大人的请求。那时满怀感激的眼泪,当真是真心的吗,还是她无比强烈的求生欲在作祟?
心跳越来越快,简直要破体而出,五脏六腑也在翻滚着。青空几乎喘不上气。
这就是尽头了吗?不要啊。不要。
她后悔了。
还不想死,还想活下去。
她与她的丽,一起活下去。
她想要——
醒来了。
五条怜从梦中醒来。
四下还昏暗着,好安静。她躺在沙发上,枕着五条悟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正笑着看自己。
“做噩梦了吗?”
“……没有。”
“骗人。”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又把湿润了的指尖给她看,“都掉眼泪了。”
“就是没有。”
五条怜不爽地把他的手推开,实在不想看自己的眼泪。她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没有做噩梦。
她只是梦见了“母亲”的事情——或者说,她看到了青空的记忆。
想了想,她把梦里的事情说给了五条悟听。说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真亏他能听懂。
“那你是不是也会有一样的能力?”他把她的发丝缠在指间,“可以让自己诞生?”
“说不好……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
梦里,青空强烈的“活下去”的意愿尖锐到几乎嘈杂,时刻都鲜明地存在着,和她这种有着强烈自毁主义的家伙实在太不同了。
“而且,我对‘诞下自己’这么怪的事情不感兴趣。”五条怜往他怀里钻,用他的衣摆盖住自己的脸,话语也变得闷闷的了,“非要说的话……我会更希望生下和你的孩子。”
好像听到了轻笑声。五条怜抬头,果然看到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五条怜。她有点脸红。
“怎么,在嘲笑我吗?”她气恼地打了五条悟一下,“觉得我的想法很蠢吗?”
“没有呀。”
“你肯定觉得怎么连我都在谈论起孩子的事情。”
“真的没有哦~”
五条怜完全不信,气呼呼地窝回沙发里,叽叽咕咕着为自己辩解:“人过了三十岁之后,就很容易变成荷尔蒙的奴隶了,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吧?毕竟你也已经……”
你也已经到我这个年纪了。
她是想要这么说的。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知何时,五条悟已经站起身。他戴上了眼罩,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或是眼神,只知道他在笑着,可笑脸也那么模糊。
“阿怜。”他说,“该走了哟。”
该走了,是要去哪儿呢?
五条怜毫无头绪。
她的大脑好像变空了。过去也好,未来也罢,似乎全不存在。
说到底,她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呢?
五条悟似乎不知道她的迷惘,自说自话地迈步向前,只留下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匆忙起身,想要跟上他。
“喂,阿悟,等等我……等等我。”
她分明迈步了,也在奔跑,但五条悟为什么越来越远了?她伸出手,想要抓到他的衣摆,可指尖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她呼唤着他的名字,没有回声。五条悟消失在黑暗里。
五条怜醒来了。
空空如也的客厅,窗外在下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但现在她醒来了——从梦中苏醒的这个事实,她已经确认了很多次,不会有假。
所以,青空是梦,五条悟也是梦。只有在梦里,她才能见到这两个人。
五条怜蜷起身子,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拜托刚才的梦。
那么,她成功了吗?可能没有。
她依然觉得好难受,从心底弥漫着扭曲的悲戚感很快就充盈了整个身躯。她像是被泡在了苦涩的海水里,只要拧一下,就会有滴滴答答的哀伤落下来,即便此刻响起了闹钟,也难以让她从此刻抽离。
但她总归要脱离咸涩的海水,变回看似正常的模样,正如她没有忘记今天是毕业典礼。
人生第三次的正经的毕业典礼,今天起博士头衔就真正属于她了。这也意味着,她在意没办法躲进学习之中,拒绝成为社会的蛀虫。
姑且算是好消息的好消息是,前不久教授告诉她,校内有个研究员的职位空缺,日常要做的事情与她还是学生时做过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问她是否感兴趣。她同意了。
说实话,她对历史研究毫无兴趣。只是为了在熟悉的环境中继续麻木自己,所以她才接受了教授抛来的橄榄枝。
一切都会走到尽头,她不可能永远原地踏步。
雨还没有停。出门时,五条怜带上了伞。
期待的夏天还未到来,她说不定会永永远远地留在阴雨连绵的冬天。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会活下去。
“那,我出门啦。”
五条怜轻轻抚摸着玄关的相片,不曾褪色的五条悟笑得那么开心。
“拜拜,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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