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塔酥

2、第二章

　　雨来势汹汹，一连下了几天也没有变小的趋势，势要浇灭酷夏熊熊燃烧的火。
　　又过了几日，到开学报道日。
　　入学手续是司机陈叔陪林今安去办的。
　　裴少煊刚回国，最近裴叔叔忙着和他对接集团的工作。
　　自踏入学校的那一刻，周遭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雨滴落在伞面的啪嗒声，都无法掩盖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
　　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高挑清瘦的身姿，银色卷曲的长发，天使一样白皙的皮肤，纤细的手指持握着雨伞，走在雨中就像堕入凡间的天使，几乎是在出现的一瞬，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被人凝视，她习以为常，拥有如此外貌，每次出现，都如平静湖面上，低落的水滴，泛起阵阵涟漪。
　　是了。
　　拥有与众不同的样貌，从小都是这般被人注视，幼时面对这样的场面，总是胆小怯懦，主观想要逃避。不过，现在的她，面对议论，面不改色，微笑面对。
　　议论声此起彼伏，目光箭矢般射来。
　　甚至有同学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顺手发到校内论坛，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入学第一日，全校疯传，传说开学新生里有一个天使一样的白发少女。
　　不过这些林今安都不知道。
　　手续办的很快，离开学校，陈叔开车将她送到先前安排好的住处。
　　锦州瑞苑是清城地段最好，也是最高档的住宅区，电视、报纸上常出现的那些上流人士，基本上都住这。
　　环境极好，又十分安静。
　　夜色渐浓，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送走陈叔后，林今安手搭着行李箱，站在客厅中，抬眼仔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通到底的落地窗，被灰色沉闷的窗帘半掩，屋内的摆件都是黑白色调，除了脚下这双粉色拖鞋外，再也没别的色彩，压抑的可怕。
　　提起行李箱，沿着木质旋梯走上二楼，两间相临的卧室，随机选了一间，开门进去。
　　一屁股坐在床边，仰面倒在床上，双手张开摆出大字，卷发随意铺开，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么大一间屋子，太安静，只有她一个住，实在是浪费，脑中蹦出个奇怪的想法。
　　“不找个人一起住，实在浪费。”小嘴嘟囔着说出心里的想法。
　　“安安想和谁一起住呢？”
　　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
　　林今安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咻地从床上坐起，扭头寻声而去。
　　裴少煊站在门口，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兜里，黑色衬衣解开两粒扣子，宽宽的领口露出性感的锁骨，说不出的慵懒魅惑。
　　他的突然出现，显然吓到了林今安，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愣了几秒，刚想回答，就听到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我的房间。”
　　他的房间？
　　出门前孙姨和她提过，这边的生活用品早就替她准备齐全，床单换了她喜欢的粉色，还给她布置了一只白熊抱枕，基本是把老宅的布置照搬过去。
　　可现下这房间，和女生有关系的东西可是半点都没有，淡淡的烟草味还绕在鼻尖，沙发边的小几上放着个烟灰缸。
　　显然这的确是他的房间。
　　抿了抿嘴，林今安喉咙咽了咽，小声解释：“我以为就我一个人。”
　　裴少煊轻挑眉峰，声音不咸不淡：“所以要找人合租？”
　　她尴尬的笑笑，“哈哈，只是感慨一下，没要找人合租。”
　　“哥哥，你也住这？”她小心翼翼的探问。
　　“这是我家，不住这我住哪？”
　　裴少煊随手把将西装丢到沙发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得到最不愿听到的答复，林今安此刻心里冒出一万个问号，这里是他家？难道陈叔弄错地方了，把她往枪口送？
　　“对不起，哥，我想陈叔应该是把我送错地方了，我还是先回去吧。”作势就要跑。
　　“没送错，这里是我家，之后你都住这，不过你的房间在隔壁。”
　　“我之后都和你住？”林今安诧异道，语调拔高几分。
　　裴少煊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不想和我住？”
　　眼前的女孩垂着头，银色头发缀在耳边，白色的睫毛扑闪扑闪，肤白如雪，粉色柔嫩的唇紧闭，嘴角肉眼可见的坠着。
　　她在抗拒他，推着他不让他靠近。
　　“不是，只是裴叔叔没有和我说过呀，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住。”
　　他觉得家里能放任她独自一人不管她，想着也真的天真。
　　他伸手掏出裤子口袋的烟盒，拿出一支烟点燃。
　　裴少煊轻吐了口气，眼圈从嘴里推出，缓缓散在空气里：“你难道觉得老头可能丢你一个人，不管你？”
　　“以后你和我住，之后你的饮食起居，生活学习，一切都归我管。”
　　裴少煊安排工作一样的通知她，语气一如既往，不容他人辩驳。
　　他在做他最习惯最擅长的事，安排、操控她的人生。
　　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话太生硬，他放缓语调：“你先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她展开标准客气的笑容，“知道了，哥哥，晚安。”
　　得到特赦，林今安一刻都不敢逗留。
　　拉上行李，退出房间，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回到自己房间，林今安一下子就泄了气，方才冷静淡定的神色全然退却。
　　瘫软在地上，心脏混乱跳动着，手心渗出细密的汗丝。
　　每次和裴少煊独处无比紧张，他的目光如黑夜一般深邃。
　　以前他看她，眼神满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爱，可现在，充斥着侵略，又好似是放纵，像挣脱束缚的吃人野兽，让人一眼看不穿。
　　自从她花园遇到裴少煊，就借着学校太远的借口，想体验宿舍生活，好说歹说求裴叔叔让她去学校住宿。结果叔叔死活不肯，最后只能折中，搬到学校附近。要知道，她就是为了逃离这个活阎王才搬出来。
　　从小他管她，大小事都要过问，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直到他连她的情感都要把控。
　　后来她怕他，15岁后越来越怕，怕他有目的的靠近，不顾一切的想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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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一看手机，已经九点。
　　收拾好东西，换上草莓熊睡衣，头发用鲨鱼夹散乱的束在脑后，肚子很不给面子的敲锣打鼓，她没吃晚饭。
　　这是裴少煊家，她也不敢叫外卖。
　　只好下楼走厨房，准备找些东西吃。
　　打开冰箱，仔细打量了冰箱里的东西，食材是很多，可是全是生的，一样现成能吃的都没有。
　　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挽起袖子，套上围裙，想着简单煮一碗面应付，她也只会煮面，虽然不甚好吃。
　　从冰箱里拿出几棵青菜和一个鸡蛋，关门瞬间，对上站在餐桌边喝水的裴少煊。
　　林今安身体一颤，突的后退一步，手肘撞上冰箱，手上的力气咻地被抽走，菜掉落一地，鸡蛋也摔碎，蛋液溅了老远。
　　‘他是只鬼吧，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吓死我啦’受惊吓的林今安在心里腹诽。
　　“饿了？”他没有什么情绪的问到。
　　裴少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玻璃水杯，嘴角微扬，眯着眼睛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她被吓得魂魄都短暂离开躯体，眼前男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晚上还没吃饭，想煮个面。”林今安暗暗咬了咬牙。
　　“不像煮面，像是做贼。”他语气哂道。
　　眼前男人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本来极其无语的林今安，更是气愤恼怒，瞪着圆乎乎的小兔眼，气呼呼地开口：“明明是你走路没有声音，大晚上，会吓死人的。”
　　以前她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乖巧听话以外的样子。
　　许久不见，那只乖糯可爱的小兔子，已经学会了用兔牙反击。
　　“身正不怕影子邪，不做坏事，怎么会害怕？”
　　林今安：“你……我……”
　　行，他有理，好女不与恶男斗。
　　直接不理会他，背过身，弯腰拿布擦拭地上的蛋液，小嘴不停的嘟囔，也听不清说什么，大概率是些不甚好听的话。
　　突然一只手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宽大修长的手掌托着她的脸颊，指腹掠过脸颊的绒毛，捏着白皙柔软的脸，轻轻地把她头向侧边转，对上他俊逸高挺的眉眼。
　　“说什么呢，大点声，我也听听。”他杏眼微眯，擒着警告的笑。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感觉太微妙。
　　林今安慌张的甩开他的手，赔上笑脸：“我说这鸡蛋碎了，多可惜啊，鸡妈妈知道多伤心呀。”
　　裴少煊心里发笑，听着这乱七八糟的理由，不由得抬高眉毛。
　　“那你可真是心地善良，可要是鸡妈妈知道，鸡蛋遇到你的厨艺，又该哭成什么样了。”话里的调侃一览无余。
　　这人的嘴，真的是比两年前更令人讨厌，难不成去国外还进修了如何怼人。
　　她忍。
　　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我煮面的手艺可是孙姨认证过的。”林今安扬起头，骄傲道。
　　“你就算只是烧水，孙姨都能把你夸上天。”
　　他不留情面的戳穿她。
　　“去餐桌等着，别把我家厨房也炸了。”
　　不等她反驳，取下她脖子上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作势就要去煮面。
　　“我会，凭什么小看人，不就煮个面条么。”她声如蚊蚋。
　　不用这么看不起人。
　　他背对她，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做手上动作。
　　回来这么久，也没换衣服，还穿着那件黑色衬衫。
　　合身的布料贴近宽厚的肩部，肌肉线条随着手臂活动，若隐若现，更多了一份撩人诱惑，伸手想要去触摸。
　　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到，林今安蓦地把手折到身后，大步走出厨房，乖乖坐着等吃。
　　不一会儿，裴少煊端着碗面走了出来。
　　端上桌来时，翻滚的热气扑面而来。
　　琥珀色的面汤晶莹剔透，细软的面条上，飘着焦香的荷包蛋和翠绿的青菜，绿油油的葱花浮在上面，色泽诱人。
　　张开嘴，深深吸气，还能闻到汤汁的咸香。
　　看起来简单的一碗面，却令人食指大动。
　　夹起一簇面条，放入口中，不由的感叹裴少煊的厨艺，依旧这么优秀。
　　“哥，你有不会的事吗？”她忍不住开口问。
　　她很好奇，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裴少煊这样的人存在，事事优秀。别人不会的事，他会，别人会的，他更是精通。
　　裴少煊轻嗤了声。
　　“有。”
　　“什么事？”林今安听到眼睛立马就亮了，忙追问。
　　“炸厨房。”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林今安：……
　　的确，普天之下为了煮饭，会把厨房炸了的人，只有她。
　　不想和他理论，埋头吃着面条。
　　放下筷子，口腹满足，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不少，刚刚被某人气着的心口，也极为熨帖。
　　他轻敲了下桌子，抬手看了眼手腕的表，提醒道：“快11点了，吃完就赶紧去睡觉，开学第一天不要迟到。”
　　吐了吐舌头。
　　“哦，知道了。”
　　“哥哥，晚安”
　　女孩穿着粉色的兔子拖鞋，拖沓的脚步走回房间。
　　随着房门“咔哒”一声落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裴少煊后仰靠在椅背上。
　　暴雨停歇，夜色微凉，月亮皎洁高挂。
　　捻起一支香烟点燃，抬眼凝望高空的月亮。
　　这两年他的烟瘾越来越大。
　　不过幸好他的解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