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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大雪刮了一夜,汽车和绿化树上盖了巴掌厚的雪花。戴紧帽子,穿上厚厚的手套,方茴把门前扫出一片空地,她站在大树下回过头,狭窄小道透出的一线天空清朗无比。

      好心情配上好天气,她轻轻笑起来。

      今天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她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五年前,方茴倾尽积蓄租下安榆巷子里的一处临街小院,开了家名为小茴香的私房小饭馆。打签合同起,她数了一千八百九十二次银行余额,一天一次,一次不落,终于攒够了和老房东约好的买房价钱。

      柜台上方的挂钟从清晨七点指向下午五点,屋檐的冰凌化开不少,透明的水一滴滴往下流,在微微发黑的砖石地上溅开一朵又一朵带着寒气的印迹。

      “方老板,恭喜啊,该办理的手续都完成了,以后小茴香的房产所有权正式归你了。”

      “还要谢谢您一直替我留着。”

      “别客气。既然你诚心想买,与其卖给陌生人,我干嘛不卖给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呢。呦,到店门口了,别送了。”

      “路上滑慢些走,改天来小茴香吃东西,给您打折。”

      “行嘞,回吧。”

      目送老房东离开,方茴从挎包里掏出钥匙,看到鲜红的房产证时她激动地摸了又摸。

      拧开门,刺骨的凉意从手上传了过来,她拔出钥匙后赶忙松开手,钥匙扣上的毛绒玩偶晃动着,贴在小指尾端升起两秒暖意。

      方茴按正门上来回摆动的“暂停营业”的木牌后,她看了眼手机,惊呼时间来不及。

      疾步穿过小院。

      小茴香不大,一楼开店,二楼居住,墙上有个性涂鸦,临窗的地方摆满绿植。院墙上缠绕着无数藤蔓,春季会开花,不知道什么名字,红艳艳的一片,怪好看。

      前头的小院更是得到方茴的精心打理,白色矮脚栅栏后种着一格格郁金香,角落里错乱有序的果汁月季,还有依附在栅栏和鹅卵石小道旁的蓝紫色绣球花。

      炎炎烈夏摆一缸青荷,拨开碧叶,可见几尾灵动地红游鲤。秋日天高气爽,风送来不远处的面包房的甜香,挂在玻璃门前的植物果实铃铛“撒落落”、“撒落落”地柔和响着,亦有妙处。

      不过,恰逢北风横行,花叶零落。唯有株不畏苦寒的梅花树傲然吐蕊,散发着幽幽香气。

      方茴奔向二楼将房产证放好,换了身舒适的衣物,利落挽好长发,再细细洗净手。

      清澈蛋液倒入盆中,澄黄的蛋黄则放置在另一个盆中,额角细碎的发丝脱离了发卡的束缚,没有妨碍到视线,方茴没有管它们。她专心致志地搅完蛋糕面糊,打发好蛋白霜,等两者均匀混合后,装着戚风蛋糕面糊的模具送入了预热好的烤箱内。

      电器嗡嗡响了四十分钟,湿塌的面糊团成型,逐步膨胀起来,鼓囊囊地顶出模具线,烤制完成了。裹着浅绿小印花隔热手套的方茴端出冒白气的蛋糕,倒扣模具,等待晾凉后脱模。

      渐渐,外面的天色黑透,巷子里的路灯还没修好,方茴顺手打开了院内的灯。空中落下两片细碎的雪粒,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方茴倚在窗前,静静看它们落在院里。

      雪花成了卷,斜斜飞起来,关上的大门来回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提醒方茴了,回来时似乎没有反锁。

      刚推开玻璃门的一条缝,刀割般的冷意猝不及防窜到脸上,皮肤像是被划开了一样疼。方茴果断地拉紧门,“还是穿个羽绒服吧。”不等上楼,定时器响起来,她急忙赶去厨房。

      厚厚的白色奶油涂在柔软的蛋糕胚上,方茴用银质刮刀均匀抹开,再浅浅压出花纹。而不远处,还有块戚风在静静等着。

      她要做两个蛋糕,一个是生日蛋糕,另一个也是生日蛋糕。

      一个给她,另一个给她此生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姐妹。

      她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院长阿姨说,环卫大叔捡到她时身旁还躺着一个女婴,只是没她幸运,那个孩子没能熬过冬夜的寒风。

      孤儿嘛,没什么好的条件,得过且过的长大,努力勤工俭学。毕业后进入的公司在行业内数一数二,因她做出的成绩好,薪水也不低。但方茴并不开心,她不喜欢勾心斗角的职场环境。

      她喜欢做饭,握起刀,掂起精心挑选的锅铲,饶有兴致地将不同的蔬果蛋肉搭配成美食。

      无论遇到再不开心的事情,打开冰箱,静静地做一顿饭。水流带走泥土,刀锋带走不能食用的表皮,专注带走讨厌的人和事,烦躁的心也随之慢慢平静。

      当碗碟摆满餐桌,好吃的食物抵在舌尖,在味蕾爆炸开的那一刻,方茴觉得,所有的不开心和不幸运都值得她去原谅。

      有了小茴香后,方茴最喜欢舒舒服服窝在里头。给客人做菜也好,钻研食谱也好,哪天不想开店,门一关,大街小巷随意走走,遇见溢满香气的小店便坐下尝一尝。

      一日过一日,日日平平淡淡。

      偶尔,也会遇到难缠的食客。不过没关系,她总能找到制服对方的妙招,紧皱眉头的食客总会笑起来。那时她会在心里偷偷比个耶,像打了一场小胜仗。

      星星蜡烛插进松松软软的蛋糕里,方茴划亮火柴,不一会儿,星星上冒起噼里啪啦的火花。

      很快,生日蜡烛熄灭了,方茴一番往日的滴酒不沾,倒了两杯红酒。她执起一只高脚酒杯,轻轻碰在另一只上,“祝我们生日快乐。”

      “我刚刚许了一个很了不起的愿望,你呢,许了什么?”

      冰凉酒液滑进喉咙,在胃里灼烧起来,方茴的神经似是跟着烧起来,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像是觉得不够,她举起红酒瓶,不管不顾地全灌下去。

      紧接着,意外发生了。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视线里是桌上的空红酒瓶缓缓滚落,摔碎的声音清脆。它裂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折射着顶灯明亮的光线,宛如星星。

      “星空?你也从天上降落来庆贺我吗?”

      试着探手触碰,在还未接近它时,她昏了过去。再醒来,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

      身体无处不酸疼,尤其是脑袋,几乎要炸开。眼皮睁开一条小缝,眼球瞬间瞪大,上头的血丝一根根蹦出。不敢置信,方茴又猛然闭紧双眼,再睁开,景象依旧,她盯着黑漆漆的破烂房顶呆住。

      挣扎起身,静置的灰尘扬起,呛的人连连咳嗽,方茴用袖子掩住口鼻。发现身上盖着床破烂被子,旁边有一个睡着的幼小孩童,用布条扎着脏兮兮的头发,半跪半坐在地上,还不忘紧紧抓住她的手。

      难道是喝醉后有盗贼闯进门,把她拐卖到偏远大山里给别人当后妈了?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事,方茴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无声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不紧张,自从上次遇到讹人的大爷,她特意在屋里屋外安了好几个监控,警察一查就能查到。也不要慌,趁这小男孩没醒,她跑出去试试。

      试图松开那孩子攥得紧紧的两只手,忽而,视线死死定在上头。方茴后背涌起大片冷汗,惊慌失措之极:“我的手为什么变得好小?”

      陌生记忆如蜂浪一样涌入脑海,方茴终于明白,像那些小说里写的,离谱的穿越之神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脑子抽风了,居然像玩点兵点将一样把手指点在了她身上。

      好笑,人真有比喝凉水塞牙更倒霉的时候。

      只是对着生日蜡烛许了个愿望:想躺平,想当咸鱼。再一闭眼一睁眼,成了千百年前的小姑娘,还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古代王朝。

      想当咸鱼很过分吗?至于把她拉到古代来?不想躺平的咸鱼怎么可能是好厨子!

      何况别人是一朝王侯将相,手握大权翻云覆雨,群雄簇拥笑傲天下。要么是受宠嫔妃怀揣金手指,稳稳攻略掉难搞的帝王达成后宫升职计划。再不济也是重生为大家闺秀,与一见钟情的刀客浪迹天涯。

      怎么到她这儿,别说不正经的凡人修仙传,连个普通的家庭配置都不能拥有?

      几年前丧母,接着是父亲在狩猎时失踪,后被惟一的二叔收养。长期的重活和营养不良导致小姑娘面黄肌瘦,十多岁了还是活脱脱的一枚细矮竹笋。

      意外受了重伤,她二叔拿破被子一裹,架起驴车带着她弟弟一起连夜扔回老宅。全身家当除了眼前的破旧屋子和破被子,只有几个梆梆硬的黑面馒头和掰着指头都能数清的铜板,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富足的生活变得一无所有,还陷足于无比陌生的身体和无比陌生的环境。害怕、惶恐、无奈、慌张、失措像一张无形的网面紧紧罗织住方茴。她想逃,想回家,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也不知该如何回家。

      再死一次吗?如果,她在那里已经离世了呢?等待她的会是传说中的魂飞魄散吗?

      踌躇不已,逃不开,走不掉,该来的总会来。

      好心肠的邻居婶婶前来探望,方茴挂着微笑,绝不多话,生怕露出马脚被封建的村民视为鬼上身。想想看过的那些残忍刑罚,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上天保用,她不想被人捆起来烧死。

      等身体恢复了一点儿,方茴试着走出门,小心翼翼躲在一边观察着这里的人。她看他们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看他们棉麻织布,粗茶淡饭,农闲之余三三两两的聚集,摇起手中蒲扇,笑谈桑麻事。

      几天后,方茴认知到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拍拍脸,想打起气来,却不知怎样才能满腹斗志。自打来到这,倒霉事像撒了一地的芝麻,一件挨着一件。

      身上没钱,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厨房空空,锅碗瓢盆要么生满锈,要么盛满土。她还要笨拙地学着烧火、打水、劈柴、用土灶煮东西,一次次被满屋子的烟呛得涕泗横流。

      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翻来覆去想睡觉,受伤的头却不小心磕到硬邦邦的床沿,疼得她龇牙咧嘴。缓过来后想静静地躺一会儿,一伸手去拉被子,却发现被子脏兮兮的,也不知用了几年没换洗。

      乐极生悲,反之亦然。若说好事,倒是有一个,方茴有家人了。

      她如今多了一个弟弟,乳名小石头。人虽是小小一个,但满心都是姐姐。自从方茴醒来,他就没日没夜地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生怕姐姐再次发生意外。

      入夜后,看着趴在床头睡着的瘦小男童,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方茴抓起怀里数量可怜的铜板,忍不住流下宽如大河的泪。

      “别了,我心爱的小茴香。再不赚钱,恐怕离饿死的结局不远了。”收起铜板,她望月长叹:“少年!要努力,要奋斗!要当咸鱼,不兴当死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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