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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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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色的越野车平稳飞驰过去,轧过了一条幻闪的电火。
亚久津仁感觉到转瞬的颠簸。如水飞退的天色和车前窗上景深逝去的视界,仿佛将时间的流逝也衬托出某种实体,清寂飞速地流走。
他侧头看向后视镜。整个越野车轮廓都显出迷幻般的蓝紫色,这层光影微淡又无法散去,疾转的车轮间也不停盘旋着这种圆形的幻光。
他和里昂冲出U—17残址时,里昂的生命检测器“嘀嘀——”尖叫着,不停闪出活物激烈眨眼般的红点。
“这片区域本来就是感染废弃地带。”里昂的话语犹在耳畔,“这不单是怪物侵袭的结果。是一种时空本质扭曲,现在到处都有这种荒废禁区……”
亚久津捋了一把头发,单手按住方向盘,另一手搭在全部敞开的车窗边。
车前窗下没有表盘台子,而是一个船艇驾驶舱般的斜向巨大面板。浮游在半空中的电子光对应着面板上的晶体管,展开着一张冷蓝色的全息地图。
亚久津根据导航上的红点,转过方向盘,向一条围绕着浓密山林和人造检测灯柱的漫长公路驶去。
他再次明显感觉到颠簸,眼角闪过了那种瞬间平地涌起又消逝的电火。
当他收回视线时,里昂正在副驾驶位上舒展身体,痛快舒气的余音弄得咽喉微紧。
里昂用力睁闭几回眼睛,揉弄面部肌肉,伸手去拿冷水瓶。
“你什么时候醒的?”亚久津看了他一眼,声音不昂扬也不暴躁,淡冷如水。
“第一次轧过人类区域检测线时。”里昂咽下冷水,随手揉弄着金发,“只要有东西试图跨过这种高能隐形电线,只要不是未感染活人,就会被马上击杀。”
亚久津耸耸肩膀,公路越发延伸向末日堡垒般的幽深地带。
“我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所以没有打扰。”里昂探过身,在浮空幻屏上滑动点触,单手熟练地组合一些复杂代码。
电子光组成的“已发送”字样,闪了几下后熄灭。
“给十一号人类基地发去专线讯号,不然我们还没接近就会被自动枪械拦截。”里昂揉揉眼睛,侧头撑着脸颊,看向亚久津。
这个少年昨夜抢走驾驶位的动作真是强硬。身形与他不相上下的里昂,几乎是被塞到副驾驶位置上的。
亚久津被完全折叠成小型电子板的越野车搞懵了,里昂推动钥匙开关,车钥匙自动组合成不断闪烁蓝紫色流光的密码形状,车辆如同召唤宠物般迅速变形。
想到亚久津“啧——”的有点无语的吐槽,“花里胡哨的,结果还不是和普通汽车一样要开。”里昂随意垂搭手指,盖在嘴唇上,轻笑一声。
其实,亚久津到这会儿才算清楚看到里昂的形貌。暗夜和惨白的行军灯将里昂的形象抹去大半,实际上他真是个无可挑剔的俊美的人。
亚久津看向他,只是抬手示意冷水瓶。里昂递给他,顺势调整坐姿,靠在椅背里。
亚久津似乎被这情景触动到心里的某些位置,冷水瓶举了举,停在唇边出神片刻,才喝了几口。
“怎么了,阿仁?”里昂斜靠在车窗边。
“……我感觉是不久之前的事。”亚久津捏着水瓶,随意抬了抬手腕,“我和一些打网球的同伴们经过一场怪事,想要逃回家。他们累得东倒西歪睡着,我在开车。”
里昂微微沉下瞳光,“怪事?”
“我经历得也许不比你少。”亚久津将冷水瓶放下,里昂顺势接过来拧上盖子。
“一个被诅咒的镇子,我们糊里糊涂陷进去。所有东西,包括人——”亚久津目视前方,接近暮晚时分的深玫瑰色的广阔天晖,不断地流逝向后,“都变成了漩涡。”
“漩涡?”里昂顿了顿,“是生化变异吗?人变成怪物或者丧尸。这种事情现在也不算罕见了。”
亚久津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沉睡五年,还是有种烦极了的不真实感。他晃了晃头,用力向上揉了揉额头和银发,“要更糟糕。想起来就烦。”
他随着惯性落下手臂,手掌粗鲁地刮到了侧脸。
“嘶!”被血珠浸得完全薄软的绷带扯开一角,黏着脸部划伤的深度裂口掀起一道剧痛。亚久津皱眉做了个脏话的口型。
里昂探过身,拿出些残余的药膏和大号创可贴,认真地处理亚久津侧脸的伤口。伤痕的位置和两人的身形,使得他们的声息不得不清晰润泽地彼此接触。
亚久津顿了一下,继续操控方向盘,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话。
“开始愈合了。”里昂坐回去,拍拍手上的微尘,“如果真的割伤你的脸,我再道歉也没用了。”
“独特的相识开端,不是吗?”亚久津笑了一声,顺着奇诡起来的道路角度转动方向盘,跟紧幻屏上的指引光标。
又一道检测电火轧过后,出于第六感和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两人都微微挺起身体,注视着前方渐次出现的巨型堡垒轮廓。
玫瑰色的天光黯淡下来,人类的末世据点就在眼前。
亚久津缓缓抬眼,将那个钢铁圆球般的广阔巨影收入眼中,微微松开捏着方向盘的手。
里昂注意到亚久津的动作,他似乎不是很想好好握住方向盘,尽管驾驶得还是很平稳。
“阿仁,”里昂说道,“你不想进入人类基地吗?”
“……”亚久津微微垂目,看向虚空。周身像是冰做一般静谧沉稳,然后只是再次些许抬起眼帘,“不是很想。”
“为什么?”里昂轻声问道。即使声量很低,他的语气也不显得轻飘无力,仍是清厚认真。
“在我睡着之后,我的同伴们,还有我的……母亲。”亚久津说道,“我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但又有点害怕知道。”
“害怕”这个真挚剖白的词汇,让里昂身心一紧。他放下撑在侧脸的手指,深深地望着亚久津。
他的确有着戾气暴躁的性情和强悍的能力,却并不羞于承认一些脆弱的真情。
这点触动让里昂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一道平地涌起的蓝紫色电光拦住越野车。光芒迅速延展成四面屏障,将车辆框在电光滋滋流动的方块里。
亚久津推下操作杆,将车缓缓停稳。
他抱起双臂,冷着脸靠在座位上。里昂则操作着浮空幻屏,在一阵机械转轴般的声音中,整个斜面驾驶屏收缩回去,密集的图示线条全部熄灭。
一片闪光图纹旋转亮起,在黑暗的屏幕上规律地闪烁。
亚久津侧过视线,看着那个跳闪的、一把剑斜向刺穿地球的诡丽纹章。
他微微抬起眉眼。前方传来钢铁轰鸣,巨兽之口般的堡垒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两侧的瞭望塔像高速电梯般降下,武装实弹的士兵走出来,迅速排成夹攻的两个斜排,注视着越野车。
里昂只是盯着闪烁的光纹,直到它频率突然加快,变成绿色的光点。他的手一直按在车门上,此时利落推门下车,面对森严守卫和枪械迎接,只是随手关上门而已。
“生命信息对接成功。”机械人声传遍天际,那是堡垒顶端连接着巨型探照灯的、闪烁着独眼般血红灯光的检测器。
士兵们立正后退,让路给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迷彩劲装的男人。
里昂抬起手臂,翻露出小臂那面,另一手抚摸了一下。
在他的手掌倏然滑过后,皮下透出了一块小小的芯片,微型星轨般复杂微妙的蓝光流转不息。
“……里昂·斯科特是吧。”那名明显是长官的男人抬起手,按住太阳穴,卡在眼眶上的单片作战透视镜闪起幽微的红光,仔细看向那枚芯片。
而亚久津还是坐在车里,默默注视着一切,坏脾气全放在脸上。
“但是,”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车里的少年,“那是谁?那个人身上完全没有生命ID信息。”
“他没有植入生命ID。”里昂侧过身,遥遥地与亚久津对视一眼,“他是刚刚离开感染区域的幸存者。”
男人有些怀疑地歪了歪头,盯向亚久津。而少年缓慢抬起下巴,将锋利聚起的瞳光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男人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那种轰赶般的动作,让亚久津轻微咬起了口腔内壁。
他推开车门,高健的身形全部出现时,士兵们也躁动了一下。那实在不像是一个“幸存者”,反而像是某种来历不明的厉害角色。
“阿仁。”里昂似乎对武装势力这种没有任何礼节的做派很熟悉了,就像他摸清了亚久津的脾气一样。他适时地抬起手,同时微微侧弯下腰,整理着有些松垮的武器腰带。
他向亚久津招招手。亚久津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站在那个长官面前,气势没有丝毫逊色。
“未感染活人。”长官抬起头,像是对待活着的人类战友一样,向不停旋转监视的人形机械投去一眼,顿了顿,呢喃出这个词汇。
“如果不是的话,在通道那里就被电光攻击了。”里昂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我们需要补给和休息。让我们进去吧。”
“里昂先生,”长官凝神倾听着什么只在自己脑子里响起的声音,那是他在飞快接受里昂的一切信息,“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先前接到的通讯,你们是一个九人小队——”
他斜过视线,看向脾气肯定很差的亚久津,“而且绝对没有什么幸存者救助计划。”
“我会仔细报告。”里昂摊开双手,惯性落臂轻拍在两边腿侧,“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的小队都牺牲了,剩我一个。”
这种事隐瞒不了。不要说那些上层大人物们搞的什么时空重叠、看穿过去未来的计划,就是在每个人类聚集区都设置的、烦人又必要的常驻读心军团,来剥开一个人的心中秘密,那也是从无落空。
里昂紧闭嘴唇,完全用鼻息通透地呼吸一回,实在是有点疲于应付这些东西,“总之先让我们——”
“像你说的那样,”长官打了个响指,指挥士兵将大门完全敞开,“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吧,里昂先生。”
“我知道。”里昂迈步往里走,侧头看了亚久津一眼,“重要的是,给我的这位朋友进行身体检测,还有注入生命ID。”
亚久津刚走过来几步,就被士兵呈方块形围住,明显是武装看护。
他没管这些,只是环视着堡垒内部的情景。这是个永恒巨型露营地般的场所,内部建筑也是小型堡垒式的。
有士兵来回巡视,不时和悬浮在半空中的监视机器人有来有回地调侃,好像对方是真实温暖的小宠物一样。
长官在前面阔步引领。一道如同待吞噬巨口般的阴影,从堡垒中心的那个冷冰冰的银色楼栋中扩散出来。
“阿仁。”里昂也被士兵围住,只是耸耸肩膀,转头比划了个安抚的手势,“我先离开。你不要担心,这里已经是——”
已经是家了。里昂没能说出这句话,亚久津也回以沉默,看着对方的背影似乎顺从着某种命运般离开。
亚久津皱起眉头。在士兵们应答命令的口号声中,他只是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那个长官毫无礼节的招手动作。
他刚要迈步,就听到一阵踏着行军钉靴的强硬脚步声,“哐哐——”地疾速靠近这边。
亚久津没等回头,就听到一个隔世般的、磁性严冷的声音,“……亚久津?!”
他身形一僵,心也砰地往下一坠。
亚久津侧过头,看向那个明显摆脱少年身形、完全是大男人的身影,沉吟片刻后才说道,“……真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