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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长安的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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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好,但围着火炉吃点儿烤栗子,在这肃杀的风雪中、多少还是有些温馨的感觉的。
橘子也被烤的暖暖的,辛昀掰了一个橘子,第一感觉不太好吃的样子。
“这……”她想了想、直接塞到阿骏嘴边,“乖,尝一尝。”
阿骏吃过两回亏,不知道是没有长记性,还是早上没睡醒,迷迷糊糊张口就给咬了。
小娃娃砸吧了几下嘴,立刻清醒了,张嘴直接就吐了,眉毛都揪到一起了。
“懂了。”辛昀明白:“一定是太难吃了。”
洛阳到长安,460公里,如果是张茂一个人骑马,八百里加急的话大致一天就能到。
但现在他们这拖家带口的,还有辛昀的许多嫁妆,竟是走了将近二十天了,硬是从腊月走到了正月。
就连除夕,都是在驿站中过的。
这一路上,因为离了爹妈,阿骏哭闹不休的很,张茂他们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他为什么嚎这么久?饿了?”
“饿了他会说的啊,他不早会说话了。”
谢灵月叹气:“我来吧。”
她只能被迫接手了这娃,好在也不用她全天带,张骏少爷是带了一个奶妈并两个丫鬟伺候的。
她顶多就是一个陪玩的。
“也好。”
以后,她多少也算是个皇帝曾经的“保姆”吧。
过了年,便到了永嘉四年了。
汉赵同室操戈、晋室得了一点点短暂喘息的机会。
但这时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短短几年内会发生什么。
张骏也跟着辛昀叫她“阿月”,指着桌上的糕点说:“阿月,我要这个。”
谢灵月给他拿过来,一块块掰小了喂给他,防止这少爷给噎死了,她自己也会没命。
阿骏脖子上有一根红绳,挂着一枚铜钱,据说是大师开过“光”,能保他一生平安顺遂。
谢灵月心想,这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
你看如今的皇帝晋怀帝司马炽,还有后面那个晋愍帝司马邺真真是生不逢时、死的害惨,自己也没做错什么。
哪像司马炎就是命好,自己爷爷自己大伯自己老爹,连着几代人努力,让他顺顺当当做上了皇位,还一统天下了。
虽然这一统的天下没几年就分崩离析了,但好歹他活着的时候没出事儿是吧。
挖了那么大的坑,还不是活的逍遥、死的痛快。
这张骏的命呐,也不比司马炎差太多。
一样是有他爷爷,有他老爹、有他叔叔给他奠基,让他坐稳凉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谢灵月摸了把他胸口的铜钱,一看这绳子都旧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了。
“有新绳子吗?红的那种。”
她手链编得不错,很能编出一点花样来。
找绳子的功夫,她摩挲着铜钱,在指尖弹了一弹。
辛昀摸进来:“啊,绳子断了?”
“还没有,我给他编个新的。”
辛昀有心要瞧一瞧,就不走了。谢灵月将五铢钱往空中一抛,两手一接按在掌心,神神秘秘地说:“我会算卦,你信吗?”
“信,那你算我明天能吃几个干饼?”
谢灵月:???
“算不出?那来个长远的,算我婚后能生几个孩子?”
谢灵月:……
——“姐们儿,我是穿越者,不是真的跳大神的……”
她咳了一声:“我算的都是真正的大事。”
她装模作样舞了几下:“今年,洛阳会平平安安。”
“是么?”辛昀不乐意了,“那咱们跑这么快做什么?”
“别急,今年会平安,明年就不好说了,所以咱们跑的还是挺对的。”
等绳子到了,她手指翻飞就给少爷编了个新的。
“好看吗?”
张骏点头。
见四下无人,谢灵月狗腿地说:“陛下,那以后可要记得老奴我对少爷的好哦。”
不过,张骏就忙着玩他的新项链呢,啥都没听见。
没听见也好,心里听见了就行,这么大的孩子也懂事,别回头出去乱说,害她脑袋分家。
辛昀啧啧:“呦,这手艺还真不错,我也要。”
“行。”
她扯着谢灵月的袖子说:“可不能厚此薄彼,我要比他的好。”
“行行行,你松开手,这袖子不经扯的。”
编这个也不费事儿,多少也算是个手艺活儿。
辛昀说:“这次倒是怪我们,要不是我们的话,你说不定就不用这么急着的跟着我们去凉州了。”
“那是。”
“这下,你可就去不成建康了。”
谢灵月死鸭子嘴还挺硬:“谁说我去不成建康了,等到了长安咱们就分道扬镳,走别的路南下,照样能到建康。”
“建康是有你的情郎吗?这么死心眼。”
“这你别管”
面对辛昀跟张茂,她其实是挺心虚的。
其实王评那事儿,那天在宴席上,她明明可以躲着,在那样的场合,王评也未必敢真的做什么。
他就算喝多了,身边也是有人看着的。
可她偏偏要来上那么重重的一脚,就是想惹事儿。
不是给他自己惹事儿,是给张家惹事儿。
毕竟她自己能惹事儿有啥用,她又不能平事儿啊。
以王家的地位与王评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他一定会找上张家的大门。
退一步,就算张茂跟辛昀没有再去找王评又打了一个回合,但以当时的情形,张寔也一定会安排他们尽快离开凉州的。
她要的就是离开凉州,越快越好。
毕竟,永嘉四年只有一年,365天那可是说过去就过去了。
万一被个啥不大不小事可以耽误了,他们有史书上的光环死不了,自己可不一样,她可脆皮大学生,说挂就挂了。
——“张公子,阿昀姑娘,着实对不住了。”
她想着,找个机会弥补一定会他们的。不过具体怎么弥补,还在考虑之中。
但是在长安,她倒是真的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如果她执意要离开,阿昀估计也不会说什么,之前他们答应的两条马腿,她虽不能砍了带走,但是可以折现啊。
这么一想,唉,自己真的就是太阴险狡诈了。
害了人家,还要从人家身上捞钱,果然不是个好人。
或者——“我跟着这波日后会大富大贵的人去凉州?”
如果你喜欢浪漫,西北也并非寸草不生。
这可也是几百年前,冠军侯霍去病曾经走过的路呀。
这么想着想着,长安也到了。
谢灵月一时剽窃之心大起,沉吟一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辛昀惊呆了:“妙啊,没想到你还会做事?”
“我会的可多着呢。”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时候的诗不受格律束缚,叫做古体诗,李白就有不少古体诗。
谢灵月倒不是想在这里当什么诗仙,就是这气氛渲染到了,你不让她卖弄这两下,着实心忍难耐。
张茂和贾子规虽在军中,也是大家豪族出身,自小饱读诗书的,当即就要和她和诗。
这她哪会啊,吓得她再不敢乱“作诗”了。
到了长安,一切就太平多了,王家也不可能跑到长安来找他们的晦气吧。
张茂和贾子规带着人驻扎在城外,谢灵月跟辛昀则坐着马车进了城。
“走的匆忙,上次我在洛阳东西都没有买好,这次在长安一定要大肆采购一番。”
长安是西汉的都城,洛阳是东汉的都城,都是当今地球上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谢灵月掀开帘子,看着车水马龙的人来人往。
那天,离开洛阳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掀开车帘,回首望了一眼洛阳。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最后的一眼。
甚至,脚下的这条路都将是她最后一次踏上。
神州陆沉,这就是陆沉之前的最后一次逃亡。
如今又见长安,刚才她虽然假模假样的吟诗作对,其实内心当中实在是满心的苦楚。
只感觉,有一把刀总是在她心头割上一刀又一刀。
洛阳会毁灭一次,长安又会毁灭一次。
还有那无数的小城,连名字都没有的,还有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都将在这场浩劫当中粉身碎骨。
张骏还在车上卖力啃着枣子,忽然感觉自己手背上滴了一颗泪,舔了一口,居然是咸咸的。
“姑姑。”他奇怪的问,“你怎么哭了?”
此时的谢灵月正在努力仰着头,把泪水逼回眼眶。
听阿骏这么一说,奇怪地看向辛昀,辛昀的眼眶红红的,竟然是真的哭了。
“没什么。”辛昀抹了把眼睛,“那个……刚才进风沙了。”
谢灵月无语,今天冷是冷,但天气好的很,万里无云、哪有什么风沙呀?
辛昀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睛酸酸的。”
难道是结膜炎,这毛病在这里可不好治,她也没有发明创造出抗生素的本事。
等到了地方,谢灵月先开帘子,发现面前坐着的居然是张茂。
“怎么是你?”
刚刚他们上车的时候,明明不是他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辛昀凉凉地说:“你没发现中间人就换了?”
张茂并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于是就把自己的事交给贾子规,偷偷跟了上来,还半途中悄悄跟马夫换了。
得亏他的骑马的技术确实一流,坐在车上的谢灵月竟然半分也没有觉察出来。
“咱们在这边也不能耽搁太久,还是得尽快回姑臧,有我在这盯着你买东西,一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