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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午后时分,一抹薄云横曳过天际,越发衬出天空那种清清浅浅的蓝。
      阳光虽明媚,却被层层密密的梧桐叶片遮挡了大半,偶有透射而下的点点光斑温柔地跃动着,有点晃眼,却消去了那种逼人的热度,只带了些温煦。
      这种时候最惬意的事,就是泡一壶凉茶,坐在树下吃吃点心发发呆。可是现在,苏五月却苦命的在满手泥,一身土的做苦力。

      绑好架子上最后的一个绳结,看着这一小圈围绕着花丛的整齐矮竹篱,苏五月满意地吐了口气。
      她拍拍手站起来。一转眼,正看见躲在梧桐树后探头探脑的黑色小狗。
      看它怕怕的样子,想也知道,原本一片开得恣意放肆得象火焰一样浓艳的美丽鲜花,变做眼下这副枝叶半残,花萎叶落的凄惨景象是怎么造成的了。

      苏五月冲着小狗怒道:“旺财!你给我过来。”
      小黑狗好象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爪子小心翼翼的点着地,一点点的向前挪着,似乎随时都可能逃走,却又不敢真正逃掉。只是用黑豆一样的眼睛小心的看着自家主子。
      小黑狗眨了眨眼,发现到她的手上并没有什么笤扫之类的危险物品,它也就慢慢的应声凑了过来。

      小黑狗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凑到自家主子脚边。它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着看苏五月的脸色,一边把身子放软贴上来蹭,嗓子里还可怜兮兮的呜咽着。
      离得远了倒还没注意,这么一近看,苏五月就发现小狗平时乌黑油亮的皮毛现下凌乱纠结,还沾着草带着土,左耳朵也有一条渗着血的划痕。

      旺财是她一手从巴掌大小养起来的,虽然恨它淘气,却也见不得它吃亏。
      瞧着它那可怜的小样,苏五月心里的怒气倒去了大半。她蹲下拎起小黑狗的两条前腿,拉它起来前后看了看,除了毛有点乱,其它的倒没什么明显外伤。

      心痛完也还是要教训地,苏五月松手扔下它,顺手照那小脑袋拍了一巴掌:“旺财,你要是再同张婶家的肥猫打架,离我的花远点。你要是再踩了我的花,看我不剥了你皮做皮缛子的。”
      小黑狗缩了缩脖子,耷拉着头蹲在那儿好象在等下一下。等了一会,见苏五月没再打了,它抬头,讨好地用湿润的鼻子试探着沾了沾苏五月的手背。
      看苏五月不动,只笑着看它,这小鬼灵精也知道事过了,一下就跳起扑过来。

      “呀,你一身脏,别扑我。”
      话说了,却也晚了。苏五月看着早脏掉的裙摆,再看看袖子上的梅花狗爪印,也就放弃地任由旺财挤到她怀里,呼噜咕噜地撒娇。

      反正裙子也脏了,苏五月就地坐下,抽出手帕给旺财理毛。

      微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润,吹得檐边的风铃撞击着,一串串清灵的声音在空气里流散开来。
      一只燕子从空中掠过,停在屋檐上抖了抖翅,又飞起来,绕了个小圈子钻进了檐下的小窝里去,一点也不知道旺财为了它们打架的辛苦。

      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燕子们的邻居其实是苏五月。因为这事,苏五月也被人说成是个有福气的。

      说是在苏五月小时候搬回老宅的那一年,她刚住了没住几天,就有对燕子飞来在她的屋檐下做了窝。
      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苏五月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燕子还是不是原先那一对,反正年年有来就是了。

      那窝筑得离苏五月窗子并不很远。
      她开窗坐在屋子里,就能清楚的听到燕子的呢喃。小燕子学飞的时候,停在她打开着的窗沿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久而久之,这些燕子在苏五月心目中,就象属于这家的一份子一样。哪里还容得有人欺负它们?可偏偏张婶家那只猫就拈记上苏五月家这窝燕子,被她赶走了无数次。

      时间一长,那猫也同苏五月坐下了仇。
      那猫肥大凶悍,算得是这一片的猫王。苏五月原本是想养只比它还历害的猫来对付它的,结果跟着大哥到城外小庄的佃农家里去选猫的时候,阴差阳错的抱了旺财回家。

      那次大哥带着她刚一进村,就见到村民们围了只黄狗在墙角打。那狗都奄奄一息了,还死死的护着身下的小黑毛团。苏五月实在看不过眼,求哥哥拦了他们问原由。
      在村民的七嘴八舌之下,苏五月们才知道问题原来是出在这小黑狗崽儿身上。

      这村子邻山,传说山中有妖物黑毛红眼,口吐黑红火焰,其形如狼。因了这个原因,这十里八村的都没条黑狗。
      这条黄狗先前失踪了些日子,没想到现在回了村不说,还叼了条黑色小狗回来。
      独狗本来就是有名的凶,这只还是黑色的,村民惊惧之下哪里还留得它?可母狗护子,赶之不走,村民怕有后患,也就连母狗都带着一同下了狠手。

      说话的功夫,那黄狗眼见是有出气没进气。那小狗儿毛茸茸一小团,拱在狗妈妈脖子下边儿哆嗦着呜咽,怎么看怎么可怜。苏五月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抱了它进怀,感觉到那小小的身体在手

      心里颤,再是松不得手了。
      好在大哥宠一向她,城里也没这黑狗不吉的说法,旺财也就这么进了门。

      这小狗除了长得快了点,吃得多了点,除了苏五月不让别人摸,一生气眼睛会变红,比她还会记仇之外,又聪明又不爱乱叫,苏五月觉得它其实挺好的。

      旺财极是忠心,自懂事认主之后,就明白那猫是与自家主子互视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由此,旷日持久的猫狗大战拉开序幕。
      虽然它现在也不过就是只半大的小狗,但那猫霸王也占不到它什么便宜了。

      旺财也就是最早吃过了那猫的几次亏,越到后来,那猫借上高逃跑的次数越多。真是只有够卑鄙的猫。
      旺财是只极有志气的狗。
      别看它见了那猫上墙只看不叫,但看着它没事就自己对着墙头运气上扑练爬墙的架势,苏五月觉得再过些日子,它成为一只会爬树上房的狗也没什么不可能。

      苏五月正胡思乱想着,手下温软的皮毛忽然紧绷。旺财一骨碌起身,警觉地看向她身后。
      它这表现?啊!不好!准是奶娘来了。

      奶娘姓王,带苏五月到大之后,就留在家里做活。平时最疼苏五月的是她,但管苏五月最多的也是她。
      跑是来不及了,苏五月连忙跳起来整理自己。她刚弄好,就正对上奶娘不赞同的脸。

      “小姐,眼见着你就要及笄了,怎么就不能学着些女孩子的干净斯文劲儿?”
      苏五月赶紧展示手里灰黑的帕子,“奶娘,这不怪我,是旺财身上脏,这才扑了我一身灰。”
      旺财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苏五月。它眨了眨眼,无奈说不了话,也只能背了这只黑锅。反正它全身黑,也没差啦。

      奶娘无奈摇头:“都是老爷在的时候惯的你,什么都随了你的性子。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女孩儿家学什么拳脚?有那疯跑的时间,同我多学两个菜式,可比什么都有用处。”
      “是娘的药?我去送吧。”看到奶娘手里的药碗,苏五月嘿嘿笑,伸手去接,想要借机溜掉。

      看到苏五月手,奶娘皱眉让了开去:“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哪里还象个女儿家的样?”她又瞪了下边的旺财一眼,“还有这只,你们两个脏鬼!”
      “呃……我们这就去洗,奶娘你快给我娘送药去吧,不然就要凉掉了。”说完,苏五月带着旺财拔脚就溜,省得一会听到更多教训的话。

      厨房边有只半人高的水缸,里边的水被太阳晒得温热。
      苏五月拉出大木盆,舀了水给旺财,指了让它自己跳进去打滚后,就自顾自的洗手洗脸。

      苏五月洗好手脸,想想自己灰黑的帕子,又瞧瞧自己带着梅花狗爪印的两个袖子,只好甩甩手上的水,进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拿来擦手。
      厨房被奶娘打理得极其洁净,灶上不知炖着什么,锅沿儿上烟气袅袅的。她一转眼,就看到灶旁那只煎药的砂锅,锅里的药汁滤出去了,药渣还湿漉漉地铺在锅底。
      看来奶娘着急送药,锅里的药渣还没来得及去倒。

      苏五月伸手试了试,发现锅子还热得紧。她随手从灶台边拿了块垫布隔着,端着锅出去倒药渣。
      旺财见自家主子向外走,急忙带着一身水“哗啦”一下从盆子里跳出来想要跟着,吓得苏五月连忙叫停跑开。
      可她只跑出两步,旺财就已经四脚撑地,抖得水花漫天。害得苏五月只能又重新洗了遍脸。现下时间不早不晚的,头发虽然也被弄得半湿不干的,她也只能先擦拭一下,等晚些时候再洗。

      端着药锅,训着旺财,苏五月出了大门。
      听老人说话,说是药渣要倒在路上,人多踩着过比较好。据说是这样能让行人带走病气,病人才能好得快。

      苏五月家的院子在巷子底,哪有几个人会走?
      想到这,苏五月出了巷子口,右转急走直奔顺通街口。顺通街虽不是最热闹的,却也不差,也算得上店家林立,行人如织,对苏五月而言可是正好。

      还没转过弯去,就已然能听得摊贩们不绝于耳的叫卖声。
      她赶到路口时,正见一辆旧得快散架子一样的驴车在走。看那驴车载满了高高的柴草在眼前晃着,苏五月只好耐着性子站在那儿等。那车的那个慢哟,前后都走过三个人了,那老驴拖着的破车才慢慢

      悠悠地晃过去。

      等到那车好不容易过去,苏五月赶紧扫视一圈。瞧着眼前这路口处正好没人在走,她运足了力,手臂抡圆了锅子就要扬。
      可她的手正将抬未抬的时候,那精力过剩、反应灵敏过头、又呆呆陪着自家主子等了半天的旺财,它它它——它竟然以为苏五月在同它玩,一个兴奋过头就扑上来。

      那砂锅壁厚体沉,苏五月又是隔了几层厚布抓着正使力上扬,哪经得起它一扑?
      她手臂就那么一抖,手上一轻,眼睁睁看着那锅子伴着自己的惊叫翻转飞出。那锅子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照头砸向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头上的危险似乎毫无所觉的路人。

      “小心!”苏五月失声惊叫。
      那个路人男不看头上,反而先扫了苏五月一眼。
      锅子直直砸了下来。就在马上砸到他头上的时候,那人才微微侧身,只单手一抬,就极轻松的将锅子抓在手上。
      他的锅子是抓住了,可是锅里边还有不少的药渣。他这么一抓,那药渣一下全洒出来,亏得他反应快,连忙躲开。饶是如此,他抓着锅子的那只袖子也被溅到不少。

      苏五月呆呆的看着他那件浅灰衫子上星星点点的茶色污渍,只觉得腔子里那些刚刚吓得快停掉似的心、肝、肺一起闹腾了起来。
      手足无措,苏五月呆站当下,不知怎办才好。
      而那罪魁祸首却趴在地上,用两前爪捂着眼睛,只留着个屁股高高拱起,在那硬装成是驼鸟串种狗了。

      都这地步了,苏五月羡慕它也没用。
      快步向那男人走去,苏五月回头恨恨地警告它:“旺财,你给我老实在这趴着,敢起来就小心你的皮。”

      那路人男虽被苏五月污了衣裳,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特别的动作,也没有嗔眉怒目,倒是更让她有种没处放手脚的慌乱。
      苏五月不敢看他的脸,只低头瞧着他半旧却洁净的靴子。绞着手上的垫布,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胡乱的道着歉:“抱歉,是我不好……对不住,你……我……”

      见他不接话,苏五月更加心慌,一抬眼见了他那污渍斑斑的袖子,想也不想拎了垫布就要去擦。
      苏五月手差一点就拉到他袖子的时候,那个路人男猛地退了一大步,让她伸出去的手拉了个空。

      苏五月保持着一手抹布,一手虚抬的蠢样子抬头看他,呆呆地:“我……我是要帮你擦……”
      这一下,她终于看清这人的样子。
      这是个身材挺拔,瘦削却不瘦弱的年轻男子,清冷俊朗的面容显示出几分强硬和刚毅。最是那双眸子逼人,只是平平常常的望着人,就不自觉的从眼里透出一种锐利。
      忽然醒觉,苏五月倒抽口气连退两步,脸上的热辣迅速蔓延。

      诚然,这是个如出鞘利剑般让人不可逼视的人。可是,最主要的是,这是个男人!是个陌生男人!还是个英俊的年轻陌生男子!
      天呀!我竟当街如此失仪!

      那个年轻路人男似乎也没想到苏五月会有如此举动,脸上略带局促,失了几分严肃。
      可是,他虽穿着脏衣服,手上可笑的拎着只底部乌黑的锅子,却还是那么丰神俊朗。

      而苏五月呢,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裙脚,带着水气的衣发……
      就是现在,还有一缕湿发正从她额头滑落。想到自己这凌乱的外表,失仪的举止,苏五月心里这个沮丧懊恼啊。
      “抱歉,我……”想着得说点什么,却再说不下去。
      我这脸真是丢大了呢。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她眼前开始有些模糊。

      “没什么。”那男子声音不高,但清澈冷静。
      “诶?”苏五月吃惊的抬头,有点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神色淡淡的说:“没事,姑娘不用在意。”

      “可是……你的衣服脏了。”虽然他的气质出众,苏五月还是能看出他不是什么富豪子弟。
      “洗洗就好了,姑娘不用为了这个介怀。”
      他真是个好人,苏五月极其感动。

      急于逃离这尴尬的境地,苏五月匆匆谢过他转身就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姑娘留步。”
      苏五月停下脚步默然转身。
      他的人好、人坏,看样子还要持保留态度。

      他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提起手中锅子淡淡地说:“姑娘的锅子。”
      呃……
      此刻自己脸上的热度,应该可以煎蛋了吧?
      天哪,她宁可不要这只锅子。
      “谢谢。”夺一般的抢过锅子抱在怀里,苏五月埋头疾走。

      “姑娘。”没等她冲进巷子,身后那听着开始觉得有些可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苏五月停下脚步,几乎有点恶狠狠的盯他。
      他不以为动,随手指向路边地上的旺财:“你忘了那只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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