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初吉》砚丞书

5、第五话

　　周式峖驱车回九号大苑的路上，接到了家里保姆阿姨打来的电话。

　　“式峖啊，你今晚有没有空回来一趟？你爸想见你。”
　　“他怎么了？”周式峖问。
　　阿姨支吾两声，“他没怎么，应该是有话对你说。”
　　周式峖在路口掉了个头，应道：“一会儿到。”

　　周式峖把车往东区开，那一块是一片老城区，有很多还没拆的老房子，因为房屋结构颇有民国时期的风情，青砖房，嵌着彩色玻璃的格子木窗，廊式阳台，也算本市的一道景观。

　　到了地方，周式峖把车停在楼下，入了大厅走楼梯上三楼。
　　进屋后就看见老周坐在餐厅吃粥，他搁下车钥匙，喊道：“爸。”
　　老周闻言只是抬起头看他一眼。
　　倒是厨房的姜阿姨看见了他，笑着招呼道：“式峖回来了，我煮了海鲜粥，你吃点？”

　　周式峖坐到餐桌，一碗粥端上来，他吃了两口，不太合胃口就搁下汤匙。
　　老周沉声说：“从小就挑食，你好好把它吃完！”
　　姜阿姨在厨房回头看了一眼，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周式峖坐着不动，问：“你有事找我？”
　　老周脸色阴沉沉的，“没事找你是不是你就永远不回来了？”
　　周式峖没心没肺地说：“我少回来几趟，你也能多活几年。”
　　老周气得拍桌，“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姜阿姨赶紧过来劝道：“别生气别生气，式峖，你爸心脏不好，你少说两句。”
　　周式峖干脆不言语。

　　老周安静坐了半天，自己把肝火压下去，然后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搁在餐桌上，语气冷硬地说：“这是我以前战友的女儿，今年26了，比你小两岁，姑娘我见过，脾气性格都好，你约人出来吃顿饭互相了解一下。”

　　周式峖扫一眼照片，忽然淡声说一句：“我有女朋友了。”
　　“你放屁！”老周嗓门洪亮，“你上哪找的女朋友？你要能主动找女朋友我还需要操心这么多年？一句话，这姑娘你见不见？”
　　周式峖靠向椅背，伸手进口袋想拿烟，想起老头身体不好，于是作罢。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老周见他不言不语，火气又上来，“行啊，把我气死，让我下去和你妈作伴，你自个儿逍遥去！”

　　周式峖拿起照片，说：“我可以去见，但不保证结果让你满意。”
　　老周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听见他后半句，神色又绷紧了，“人姑娘又聪明又漂亮还高学历，愿意跟你吃饭是你的福气！你还看不上？你凭什么看不上？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你？”

　　周式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老头今晚得进抢救室，于是起身拿上车钥匙走人。
　　关门的那一刻，他还能听见老头暴雷般的嗓门。

　　三天后的中午，周式峖让助理安排时间，和那女孩见面吃了顿饭，今天他胃口一般，没怎么动筷子，全程心不在焉，估计连人家女孩长什么模样都没瞧仔细。
　　结束后他让老黄开车把女孩送回去。
　　自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打了辆计程车去南巷老街。

　　余之迎店里正忙，午休时间，逛街的人比较多。
　　她在收银台招待完几个人，目送客人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店门口外面的周式峖。

　　炙热的正午阳光下，他独自立在街边，给人一种虚无缥缈又近在咫尺的错觉。
　　他正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之迎放下东西走出去，跟着他一起抬头望，然后问：“你看什么？”
　　周式峖抬抬下巴，“为什么叫这个店名？”

　　余之迎的店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就四个字——“小春初吉”。
　　她说：“很久以前我妈想的，小春指的是农历十月份，初吉是农历每月的初一，十月初一，也就是我的生日。”
　　周式峖听完了淡淡说：“是么？”

　　余之迎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而且这个点不早不晚的，来干嘛？
　　周式峖说：“陪我吃个饭、”
　　“现在？”余之迎说：“你中午没吃？”
　　周式峖看她一眼，不语。
　　余之迎犹豫道：“可是我店里生意正好……”

　　周式峖深吸一口气，“你每日营收多少？”
　　余之迎谨慎地一想，说：“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周式峖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余之迎就听见自己手机微信有动静了，她点开来看，收到了5000块……她瞳孔震了震。
　　“现在能吃了么？”
　　余之迎笑了说：“能，这顿我请你，你稍等我一下。”

　　于是周式峖就站在外面等，一等就是大半天。
　　而店里的余之迎正给人结账，忽然印堂感觉到一阵不同于空调的阴冷的风。
　　随之而来一句更冷的质问：“我在外面晒太阳晒了大半个钟。”

　　胡说，明明才十分钟。
　　余之迎心虚且内疚：“人太多了，我……”

　　周式峖的出现引起了周围女孩的注意，她们东西也不买了，光顾着看他。余之迎觉得太影响自己的生意，于是把周式峖拉进了休息间。
　　余之迎把他按在沙发上，好声好气说：“都是熟客，我不能赶人走吧？你再等我一会儿，晒这么久很热吧？喝不喝冰冻酸奶？”
　　周式峖嫌弃，“什么东西？不喝！”
　　余之迎替他决定，“那喝矿泉水。”

　　她去开冰箱，里面正好有一瓶Voss，之前禾韵送的，她想了想，拿了一瓶农夫山泉，忽然感觉后背跟针扎似的，回头一看，对上沙发上周式峖审视的目光，于是乖乖把农夫山泉换回Voss。

　　余之迎把矿泉水递给他，顺便附上一枚草莓慕斯蛋糕，说：“你先喝水休息一下，这个蛋糕垫垫肚子，我忙完就请你吃好吃的。”
　　说完扭头就走，生怕周式峖给她甩臭脸。

　　有位熟客抻着脑袋一直在往里面张望，余之迎出来后，她走上去打听，“男朋友？长得这么帅？什么时候哪找的？看那身材，你有福了。”
　　余之迎小声跟人扯淡，“不是，他是我们店的大客户，所以请他进了VIP室。”
　　熟客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余之迎不敢让周式峖等太久，差不多半个小时就把店里的客人应付完，然后赶紧道门口挂上个“休息”的木牌。
　　她酝酿了一肚子道歉的话，从左侧的门进去，绕过隔断屏风，一进来就发现沙发上的周式峖已经睡着了，茶几上的小蛋糕吃完了，矿泉水也喝了半瓶。

　　由于沙发的长度不足以容纳他的身高，所以他一条腿搁在扶手，一条腿踩着地板。这么别扭的姿势都能睡过去。
　　余之迎看了一会儿，把搭在沙发背的毯子拿下来给他盖上。

　　周式峖这一觉睡得够久，余之迎怕吵到他睡觉，所以一直紧闭着店门。
　　她搬了张椅子坐着看书打发时间，期间注意了好几回时间，直到傍晚接近6点，沙发上的人仍没有要醒的迹象，她终于上前打算把人叫醒。

　　喊他全名叫了好几声。
　　周式峖皱了下眉峰，然后才睁眼，窗外照进来一片暖色的昏黄，映着一个模糊的纤细轮廓，他定了定神，坐起来，感觉眼前的人影要走开，他伸手握住，把人拽过来。

　　余之迎一下子坐到他腿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什么毛病啊……
　　喝醉了往人家店门口坐，刚睡醒又要抱。

　　而沙发上的周式峖同样还没醒过神，手臂就这么搭在她的腰间，脸直往她颈窝里胡乱地蹭。余之迎待着不敢乱动，像个雕塑一样任由他胡来。

　　半晌后，他语调含糊地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余之迎僵着身体说：“刚才摸过檀香粉。”
　　又过一会儿，他说：“你腰是不是太细了点？”
　　余之迎承认，“我是比较瘦……”

　　接下来是漫无边际的沉默。

　　周式峖一瞬间清醒过来，立时松手。
　　慌乱之中，余之迎也第一时间站起来，谨慎地迈着腿退开几步。

　　周式峖拿起茶几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
　　余之迎让自己缓了缓心情，问道：“还吃饭么？”
　　周式峖搁下空瓶子，起身头也不回往外走，“你请客。”
　　余之迎：“……”

　　余之迎锁了店门出来，转身看见他手插着兜背对这边站着，她过去问：“想吃什么？”
　　他抬步就走，“你请客，你决定。”
　　余之迎只好追上去，“是要去远一点，还是附近？”
　　周式峖有问有答，“今天没开车，就近吧。”

　　余之迎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吃火锅？”
　　周式峖那表情不太满意的样子。
　　余之迎说：“那算了，油烟比较重，”她又思索，“港式餐厅？”
　　周式峖不置可否。
　　余之迎心领神会，“就餐环境吵了点。那要不中式餐馆？”
　　周式峖淡淡地皱眉。
　　余之迎点头，“这会儿下班高峰期，用餐的人太多了。那西餐吧，吃牛排。”
　　周式峖略一沉吟，“也行。”

　　于是，余之迎带着周式峖拐过两条街，来到了——

　　麦当劳。

　　周式峖不悦地挑眉，“这有牛排？”
　　余之迎说：“汉堡里面夹的就是牛排。”
　　周式峖不太高兴。
　　余之迎解释说：“我们这附近没有西餐厅，谁让你这么挑剔……”

　　就在周式峖黑着脸即将爆发的前一刻，余之迎拉着他的袖子往旁边一家中式酒家走。
　　她边走边说：“骗你的，前面那家馆子我订了位置。”
　　周式峖一口气又咽了下去，问：“什么时候订的？”
　　余之迎说：“在你睡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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