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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天生丽质难自弃 ...

  •   康熙十六年十一月 某日清晨
      御花园 玉翠亭
      冰冷的石桌上,端正地摆放着一个哥窑三足小香炉,飘散的香烟袅袅飞上天际,随风直上九霄的还有一个柔丽婉转的声音,“婉儿,我回来了。还是在老地方等你,怎么你总是迟到呢!被皇上绊住了?还是又在和她们怄气?还记得咱俩要好是因为咱们都讨厌柔嘉么?我原以为你也同我一样,烦她在皇阿玛和额娘面前那股娇娇柔柔的劲儿,其实你是讨厌她总缠着皇上吧!那时候,咱们还都叫他‘三阿哥’呢!那时候,他是玄烨,你是婉萍,我是吉雅。是啊,我们原都是有名字的,可是一旦出嫁,御赐的封号代替了名字。和顺、柔嘉、恭悫、端敏……呵呵,”端敏公主苍白的嘴唇微微翘起,牵动出涩涩的苦笑,“还是你好呀!婉萍,名字是自己的,怎么能随便被毫无感情的封号取代呢?婉萍——虽然没了皇家公主的尊荣,却保住了只作自己的尊严。真想你呀,真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吉雅’。可是,那又怎样呢?”
      一滴泪水,缓缓地顺着端敏公主莹白的面庞滑落,“玄烨成了皇上,我成了和硕公主,你还可能只作婉萍么?看你躲在这玉翠亭里偷偷流泪,看你毅然决然地拒绝老祖宗的指婚,我就知道你并非执着于婉萍这个名字,而是只想作皇上的婉萍而已。但他是皇上呀,他对你的补偿永远及不上你对他的付出,不是么?柔嘉许给耿聚忠,你还没有松口气,就迎来了冰湄,接着是芳儿、东珠、云霓、麝薰,还有一堆的‘英英燕燕’。难道这就是他对你放弃一切的报答么?!”
      端敏慢慢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出嫁那年已经十八岁,算是老姑娘了。当我看着草原上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朵,忽然想起你来,不知你十八岁的时候又将在哪里度过。你本该同我一起去蒙古的,那里有你我所不知道的浩大与广博,原来天空不只是宫檐间那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原来纵马驰骋是那么令人快意放松的事,原来天下不单只有一个‘三阿哥’!”
      香已燃尽了,端敏公主轻轻巧巧地收拾着,“皇上一直在找你,甚至找到科尔沁来,他以为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许会来找我。我能说什么呢,他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只会投进他的保护中去,如果连他你都不想见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已经不在了。”端敏无奈地摇头,叹息道,“他只是不死心,不愿意相信。其实,找到了你又如何呢?我到觉得,这样也许更好,看皇上今天的样子,你回来只会更伤心吧。”

      绛雪轩前
      连着几夜失眠,头脑昏昏沉沉,感觉整个人好像踏在云上,软软的找不到支点。叶嬷嬷劝我出来走走,想来也是,运动一下总能提点气色吧。只是故意选了大清早出来,我可不想被旁人扰了闲逛的兴致,一路走,一路自我安慰着,“神经到处有,故宫特别多,自己总不能算是最疯的。”
      天越来越冷了,一阵轻风好像也可以把我的身体打透,手已是冰冰凉的,忍不住冷战,心也跟着哆嗦两下。身旁的灵芸担心地说,“主子,咱们还是回宫吧。走动也要挑个好时候,等太阳出来再说吧。”
      我不去理她,只是向前,露水还没有消散,晨雾朦朦的笼在树丛间,张开双臂深呼吸,“空气是多么的新鲜!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喂,”回头招呼看傻了眼的灵芸,“跟着我学啊!”
      可灵芸还是怔怔地望向前面,我好奇地转过身,延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是端敏公主正向自己走来,由不得也愣住了。
      “给佟贵妃请安”端敏大大方方地俯身行礼。
      我的反应有点迟缓,甚至略带结巴地说,“怎,怎么使得。”
      端敏只是笑笑,“在太后面前,咱们是姐妹,可论尊卑,到底是君臣,礼是不能免的。”
      说话的时候,端敏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我的脸,看的人心慌。看她高昂的头颈,挺直的肩背,端庄中略带傲慢的表情,忍不住心想,“原来高贵是装不出来的,那是渗进骨头里的东西。”总觉得端敏对自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敌意,与她单独相处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正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时,不远处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干什么呢?哪个宫的?”我回头询问身边的侍从。
      灵芸连忙上前一步,在我耳边低语道,“民间有露水明目一说,近来恪纯公主患了眼疾,听说太皇太后命人清晨采露制药呢,竟让咱们碰上了。”
      “这样啊,”我轻声应着,但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减轻分毫。那女子虽穿戴朴素,但仪态姿容实在不像是粗使的宫女,就说是哪宫的主位,我也相信的。正思索着,她好像也发现了我和端敏,娉婷袅娜地走了过来。
      近了细瞧,还真是个佳丽,大家都怎么形容美女的来着:“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目似秋水,含情脉脉;唇如樱桃,娇艳欲滴;举手投足,如诗如歌。”借着晨雾,借着轻风,借着天边的一抹朝霞,她美得让人沉醉。
      “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和硕公主请安”轻灵的嗓音,温婉的声调,从容的语速。
      我惊愕于她的“完美”,应该封她作清宫形象大使,选秀百分百的胜出者。这样的女人,怎么我却从没见过呢?
      端敏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自康熙九年出嫁,宫里的人换了几拨,会被派来清晨采露水的宫女,等级应该不会太高,大抵是初入宫的,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呢?
      “奴婢原在懿靖大贵妃处当差,有幸见过公主金面。”进退有度,淡定里透着雍容。
      这女人很不简单!端敏公主目光里瞬间的惊恐,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只是愈发的好奇,想着法子多套些话出来,“你是来采露制药的吧,有效果么?”
      “回主子话,有无效验只有病者自己清楚,旁人如何能知呢?”似笑非笑间流露出万千风情,纵是低下头去,也难掩眼波流转的妩媚,轻启朱唇却说出骇人的话来,“现下给公主用的,同先帝静妃娘娘的是一个方子。”
      她把我“打懵”了,不管这女人是谁,我都可以断定。她——是个妖精!
      时间仿似定格在这一刻,端敏、那女子和我三人怔怔地立在一处,无言相对,各自默然思忖着……
      “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和硕公主请安”身旁突兀地一声问安惊醒了我的沉思,抬眼看去,原来是马佳英。
      她总是和气谦卑地笑着,说话也招人喜欢,只是穿戴么……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今儿穿着一件紫色缎绣折枝花纹的夹衣,满身碎碎叨叨地缀满了花哨的草花,还有蝴蝶、蜻蜓、百灵和翠鸟一类的鸟虫,好像还有几只仙鹤吧。天!活像把自然博物馆的宣传画册穿在了身上。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端敏公主,她傲慢地承受着马佳英的见礼,好似理所当然一般,脸上似有若无的浮过一抹轻蔑。我的心不禁一颤,突然有所领悟,端敏对佟麝薰是敌意,对马佳英则是不齿。
      端敏转身向我柔声道,“端敏还要去给太后请安,这就告退了。”
      “咱们一同去吧。”我应着,赶忙跟上迈腿就走的端敏,不忘回头向马佳英报以礼貌的微笑,却见她正迫不及待地拉住那神秘女子的手,关切地问着什么。这一幕激发了我的好奇,她们是什么关系?那女子是谁?端敏为什么讨厌我们……
      身旁的端敏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扶起路旁一株倒架的金丝菊,冷哼一声,不高不低地说,“名品有什么用!谁会管你死活?怎么踩都死不了的,哼!是野草。”

      坤宁宫
      脑子里充满着各式各样的问题,迷迷糊糊地随着端敏给太后请过安,又迷迷糊糊地来到着坤宁宫给东珠见礼。苦笑,宫中女子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在没完没了的礼数和没头没脑的闲扯中耗尽了。
      进得门去,一惊。怎么又是她?!御花园的女子有如鬼魅再次映入眼帘,东珠叫她给我见礼,告诉我说,这个叫映雪的女人是她单挑出给我使唤的,从此就是我的奴才。
      “映雪,真是好名字!”我客套着,招手唤她走近些,“姓什么?”
      “回主子话,奴婢姓乌雅。”
      果然!我吸口冷气,心头的疑问刹那间消散了,可却又像瞬间被压上了千斤重石,憋闷得紧。颤抖着接过她的身份牌子,确定了她有个叫“威武”的爹,我已没了气力。只得在心里喃喃,“好个乌雅,果然是那报丧的乌鸦。”
      东珠好像没看出我的气馁,只一味地对她大加褒奖,“这丫头真是灵巧,初进宫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因她办事得体,特分派给懿靖贵太妃,后又专司料理恪纯公主的饮食。宫里宫外,她都应付有度,很得主子们的赏识,想来妹妹你也会对她满意的。现今你的身子一天天重了,正需要这样懂事细心的老成宫女伺候。”
      我虽头疼,却也大概听出了端倪,太皇太后-懿靖大贵妃-恪纯公主,这个乌雅映雪也真是时运不济,空有绝世姿容,可每一步都绕着皇上走开了。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果有人故意阻断乌雅氏的奉圣之路,东珠又何故做出这种安排呢?懒得明白,不管怎样,她——未来的德妃,胤禛生母的命运,看来是要在我佟麝薰这里得到改变了。
      忽然可怜起东珠,她一定不知道,她一个简单的决定,影响了后世百年所有人的运命。她一定不知道,无论她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事情的发展都已与她无关。正是:营营苟苟苦筹谋,油尽灯灭一声钟……

      景仁宫
      把映雪交给叶嬷嬷教导,我一头扎在炕上,动也不动。吓坏了灵芸,她端着茶碗在我身旁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拍两下我的手臂,“主子,该用药了。”
      我正没处撒气,一挥手推开她,只听到盘碗落地碎裂的声音,接着是灵芸跪地告罪。动静太大,惊了门外伺候的奴才们,第一个跑进来的竟然是乌雅映雪那个冤家。见不得她的脸,我厌烦地回过头去,本来以为她会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把胤禛悄悄生出来。哪知道历史开了我一个大玩笑,因为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安排乌雅氏来到身边;因为乌雅氏来到我身边,才得以遇见玄烨;因为他们相遇,才会生出胤禛;因为胤禛出生,我才有了抚育未来雍正的机缘……
      我无奈的摇头,还会有多少个因为、所以在等着我?这些因因果果里面,又藏着众人怎样的命运?我空有能力看清未来,却无力掌控什么。仰天长叹,“不如不见,不如不知,何苦何必。”忍不住落泪,“唉,这个世界,不如不来。”
      没时间感慨,门外响起小桂子的通传,苦笑着摇头,“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一阵风,亮丽的温暖的风,玄烨到了近前。看他笑颜,看他关切,看他威严,已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整个心胸被酸酸甜甜的东西噎住了,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满足,只要能看见他就够了。缓缓闭上眼睛,暗道,“与他相伴的岁月,纵使难过,总是值得。”只觉得身体变得好轻,要飘起来了,眼前是他紧张焦急的目光,笑道,“皇上莫急,我,只是累了。”

      梦境 辛夷家
      好友一遍遍转录着一首叫《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的歌,我无聊地翻看着她新买的插画册子,好奇地问,“整整60分钟,都是一首歌,你不嫌烦么?”(十年前我们还没有数码设备,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喜欢的单曲,录满一盘卡带。)
      “不烦,喜欢的,怎么会烦?再说,”她语气一转,继续说,“就是要听到倦了,厌了才好。什么东西都不能太喜欢,动心就会痛心,太累。”
      “哼”我冷笑,“尽是歪理。”嘴上虽不以为然,她的话却在我心里颠来倒去的搅得人难受。
      “哎,请教你个问题——胤禛是被佟妃养大的吧,你觉得佟妃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好友突兀的问题叫我错愕,敷衍着,“从来没想过。看胤禛那变态的样子,想佟妃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是这样么?”好友认真的皱眉思索起来,“我倒觉得她应该是个非常出色的女人,温柔、慈爱、宽和、端丽、聪慧、典雅,一定是这样的。”
      “呵呵,”我笑起来,“说得可真好,就是和胤禛不沾边啊!”
      “你不觉得胤禛的审美感极好么?他的幽默、他的智慧、他的……”
      “他的刻薄。”我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胤禛十一岁上,佟妃就死了,我不认为她对未来雍正皇帝的影响会有多大。但不可否认的,胤禛的一些性格品质也许缘于她的‘教导’,只是好的坏的,无从考究了。”
      “可是胤禛似乎很怀念她呀,感觉上他对亲妈都没这么好过。”
      “那正是佟妃教育的失败了,作为养母固然要让孩子爱自己,但更应该教育孩子去爱他的生身之母啊。况且,胤禛对佟妃的崇敬,恐怕也只不过是个姿态罢了。毕竟,康熙朝的宫廷是‘出身决定命运’,佟妃与德妃在身份上,真是云泥之别。”
      “我不认为胤禛像你说得那样有心机,他只是太有才华,太有性格,太寂寞。他想做的事初衷都是好的,只是也许方法不对,就让人误会了。”
      “我看你是太喜欢胤禛了,这么为他辩护。”我打趣道,“真应该好好翻翻史书,看看你是不是雍正的哪个宠妃托生的?”
      没理会我的揶揄,她沉浸在对胤禛的遐想里,“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他——强得叫人心疼!胤禛啊……”她话题一转,“所以我才想知道,这样的男人该有怎样的母亲,那该是个什么样女人。”
      看她激动,我也陷入沉思,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胤禛,我该怎样待你?唤醒你的才华,也就唤醒了罪恶;赋予你尊容,也就赋予了你危机;激起你的志气,也就激起了野心……”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景仁宫
      “醒了,醒了。”人们见佟麝薰醒转过来,纷纷长舒口气。
      看着玄烨转忧为喜的神情,脑海里依旧盘桓着梦中的声音,“玄烨,我该怎样待你?爱与恨都是双韧剑啊,伤了你,疼了我……”
      “还是搬来朕身边吧,早就准备停当,只等你过来。”
      我摇头,“不好,老祖宗、皇额娘、东珠她们会怎么说?皇上的寝宫,不该有哪个后宫常住的。”
      “规矩不用你教,”玄烨忍住不耐,“朕懂!”闪亮的目光透出急切的神情,“朕只是问你,要不要来,想不想来?”
      “不想。”被他迫得紧了,我脱口而出,“不想守在那里,天天看着皇上召哪宫来,到哪宫去。麝薰宁可偏安一隅,不见、不听、不想,只等着皇上来就好。”
      沉默,叫人焦心的沉默。“我是不是说得过火了?再怎样他总是皇帝。”正不安地胡思乱想着,他忽然灿灿的笑了。
      “呵呵,朕等的就是你这些话。”收起笑颜,郑重地多情地,“你早该对朕说这些,你早该告诉朕,你也会嫉妒也会不安。你早该让朕明白,你待朕如朕待你般在意。如果你来,朕怎么可能还会召别人来呢?你放心,那是朕和你还有咱们的小阿哥一家三口的地方,谁也惊扰不了。”
      我看着他承诺,心里难说是喜是悲,只喃喃道,“如果皇上那样做了,麝薰就是罪人,是把康熙大帝的万千壮志、天下雄心圈在乾清宫几间小屋子里的千古罪人。”
      “薰儿!”玄烨惊愕地看着我,“你,怎么?”继而他又笑了,开怀大笑,那种踌躇满志,酣畅淋漓的大笑。
      被他拥在胸前,看他闪亮的目光,我的眼睛却模糊了。玄烨,这才是你吧。刚才的话未必是假,刚才的情未必是假,但你真的能做到么?话不妨说说,情不妨谈谈,事该怎么办,你比任何人都清醒。心凉,刹那间他把我的心笑凉了。

      南市 听雨楼
      “这,这是献给贵妃的贺礼?”曹寅手捧着一个白瓷的睡娃娃,皱起眉头,“有点像孩儿枕,不过实在有点,有点……”
      “太棒了!简直完美。”辛夷兴奋地接过曹寅手中的娃娃赞叹着,“衡阳,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因为你!”衡阳温和地笑道,“那日听子清言道贵妃有喜了,你忽然说的一段话,让我改变了主意,重新准备了这个。”
      “我?”辛夷不敢相信地,“我说什么了?”
      鱼衡阳看着辛夷手中的作品,和缓念道,“妈妈,别看我睡着了,无爱无恨、无悲无喜,但心胸中波涛汹涌。妈妈,请不要害怕,请不要迟疑,唤醒我吧,唤醒你的梦想和愿望。”
      “这个呀,”辛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当时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以前与好朋友的一段对话,就不知不觉念出来的。唉,要是她在就好了,她什么都懂,也一定知道什么最能打动贵妃的心了。”
      “她……”衡阳低声喃喃。
      曹寅没有他们俩人的闲情,心里含糊,“把它呈上去,能否打动贵妃的心还未可知,却十有八九要打我的板子。”
      但衡阳的能力与辛夷的运气给了曹寅莫名的动力和勇气,反正佟贵妃身边一定要添人的,与其是那些各派势力渗透的耳目,还不如选眼前这个单纯的施辛夷。一点私心,“起码,她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威胁到灵芸吧。”

      傍晚 景仁宫
      “怎么?叶嫲嫲要走!”听了灵芸的话,我大吃一惊,“什么理由?”
      “说是年老体衰,不堪用的。才从慈宁宫传话来,要她马上出宫,主子再不活动一下,怕是连最后一面也难见了。”
      “这!”我呆了,“她可是我的专使嫲嫲啊,年老?体衰?再怎么数也还轮不到裁她呀!”
      “旨意下的突然,好像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叶嫲嫲前脚去慈宁宫,给她收拾东西的人后脚就进门了。”
      “看来是早有准备,这可怎么好?”我干着急没办法,已经绝望了,布木布泰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忽然醒觉,拉住灵芸的手,“快!把柜里的银子全包上,追到慈宁宫去,交给叶嫲嫲。告诉她,”哽咽道,“好自珍重。”
      “哎!”灵芸应了一声,忍住泪,依着我的吩咐,去了。
      看着灵芸的背影,想叫住她,想再嘱咐些什么,却无力地靠在门柱上,无言。望向西方,那是太阳落山的地方,也是慈宁宫的方向,心里满是疑问,“太皇太后到底想干什么?东珠刚在我这里插上个‘钉子’,她就要砍断我的‘手臂’了么?”

      慈宁宫
      叶嫲嫲谢过恩典,本想回景仁宫再看一眼,却得到了即刻离宫的指示。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接过太监递给她的包袱,苦笑,“几十年前孑然一身,几十年后依旧如此。”轻声叹道,“怎么来,怎么去吧。”
      “叶嫲嫲!”身后一个怯弱的声音,“请随我来。”
      叶嫲嫲疑惑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宫女,觉得她很是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跟着她绕着红墙走了一段路,在几间矮房前停住了脚步。
      叶嫲嫲猛然醒悟,这——是苏麻喇姑的住处。
      进的门去,果然见苏麻喇姑面色苍白得斜坐在炕上。叶嫲嫲心里一惊,“她真是病了。”嘴上却恭敬地说,“不知您唤了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苏麻喇姑轻咳两声,淡淡言道,“我想看看你,咱们相识几十年,一朝分开,我这心里放不下。不知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作姐妹的能帮些什么?”
      “您的心,奴婢领了。”叶嫲嫲微欠了欠身子,冷漠却高傲地回答,“主子要奴婢即刻离宫,耽误不得。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苏麻喇姑顾不得病得沉重,猛地站起来,又重重跌坐回炕上,急声唤道,“叶子!”
      叶嫲嫲一怔,太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僵直的脊背好像被一股电流击中,麻木酸痛,不能动弹。
      “叶子,”苏麻喇姑的语调渐缓,“不管怎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机灵的、乖乖的小妹妹。别怪主子,你不是早就想出宫了么?当初事多,不得常见,本以为太平了,咱们可以多聚聚,谁知道你却要走了。为什么?”苏麻喇姑痛惜地追问,“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苦再难都过来了,你为什么却要在这个时候蒙骗主子?”
      “她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叶嫲嫲回过头,露出坦然的微笑,“我——姓叶赫,随太祖慈高皇后而来的叶赫,本来只需要效命大汗就是了,却成了科尔沁贵妇手下的探子。”
      “叶子!”苏麻喇姑不敢相信地瞪视着叶嫲嫲,“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那时咱们一同伺候主子,我说蒙古话,你说满洲话,别人都不相信,咱们却能彼此懂得对方的意思。那时,你热情、聪明,怎么今天全变了?”
      “索玛,你拿她当主子,她却没把你当奴才;我不拿她当主子,她却用定了我这个奴才。”叶嫲嫲自嘲地苦笑着,“大妃、大贝勒、三公主、四公主,……我在多得数不清的主子那里,给她做着奴才。累了,该结束了,就让它停在景仁宫吧。”
      “不是这话!”苏麻喇姑激动得喘息着,费力说出难以启齿的话来,“你还是忘不了他,还是在忌恨主子当初没有给你自由。是不是!”
      “忘或记着有什么用?他们死了,”叶嫲嫲冷淡地看向苏麻喇姑,阴沉着嗓音,“咱们早晚也会死。”
      “叶子……”苏麻喇姑看着自己少年时的伙伴,无言以对。(叶嫲嫲事详见《华年旧事——来时糊涂去时迷》暂时还没有工夫去写它,先透露一点剧情,叶嫲嫲当年的爱人可是宗室黄带子呢。)

      数日后 翊坤宫
      湖蓝、月白、天青……云霓把衣裳一件件理好,喃喃自语,“换季换衫,人呢?情呢?”
      “主子,”乌苏嫲嫲笑眯眯地凑到云霓近前,“听说储秀宫出事了。”
      云霓微蹙眉头,对老嫲嫲的“消息”不作特殊反应,由她兴高采烈地讲着,“咱们还奇怪,皇上怎么老往荣嫔那儿跑啊?今儿有旨意封杏花作贵人,咱们才明白。这回,荣嫔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几天前穿着御赐锦缎四处招摇的高兴劲儿可全没了,八成这会儿正蒙着被子哭呢!嘿嘿……”
      “嫲嫲”云霓忍不住打断乌苏嫲嫲的话茬,“你在宫里也有些年了,遇事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就是年头多,知道里面缘由才有乐呢!”乌苏嫲嫲没察觉云霓的厌烦,故我地继续说,“您也是知道的,那荣嫔原是下人,仗着主子受宠,自己被皇上多看了两眼。就油蒙了心似的巴结,忠心也没了,廉耻也不要了,凑巧怀了龙钟才有的今天。可巧可乐的是,啥样的主子就有啥样的奴才,杏花在她眼皮底下被封了贵人,这不是现实报应么!”
      “嫲嫲!前儿刚裁了景仁宫的叶嫲嫲,”云霓见乌苏嫲嫲住了声,声音和缓下来,“你怎么还不知收敛,越发的放纵自己个儿呢。”
      呵退了乌苏嫲嫲,云霓扶着椅背慢慢坐下,低声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憾月常圆。报应,哼,哪来的报应?”

      景仁宫
      “杏花?”我搜索着全部记忆,想集中起关于这个杏花的信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长得也很普通。怎么就?不解,忍不住问灵芸,“她,姓什么?”
      “戴佳氏,镶黄旗的。”
      “是她?”忽然想起老七的娘成妃,“她阿玛可是叫卓奇?”
      “主子知道!”灵芸的惊愕印证了我的猜测。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却也笑出泪来,“来吧!来吧!你们都来吧。让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后宫,看看这个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天生丽质难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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