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慰语重阳会有期 ...

  •   康熙十六年九月初八
      坤宁宫
      “惠嫔就是命好!瞧她在翊坤宫里搭了个老大的九花山子。”郭洛罗燕燕比手划脚着,眉飞色舞间闪着一双大眼睛,透着诡谲,“皇后娘娘许了这么大的恩典给她,可不公道了。”
      正在规整重阳花糕的马佳英闻言一怔,眼珠子转了转,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什么公道不公道的!那是皇后交给她重阳应节的差事,堆好了也不能独享,要备着给咱们姐妹赏花的。”安嫔说话慢条斯理的,声色柔顺动听,不过连眼都懒得抬一下,透着傲慢,“诶!纳喇妹子(出身不高,终康熙朝仅为贵人。雍正因其婿策棱有功于朝,进尊为皇考通嫔。又:连同纳兰云霓也该写作纳喇的,借了纳兰性德的光儿,总不愿将就了惠妃^_^)劳驾你把那八角食盒儿拿来。诶!想什么呢?呆了不成?”见纳喇氏愣愣的没反应,不客气地补了几句。
      “不就仗着是抚西额驸的孙女儿么!霸道什么?”宜嫔燕燕不乐意地白了安嫔一眼,在荣嫔马佳英耳边嘟囔着。
      马佳英没理会燕燕的耳语,皱眉轻叹道,“前儿听说纳喇妹子的阿哥病了,作娘的怎么不心焦啊。”
      “嘘!皇后来了。”不知是谁低语了一声,几个人立马放下手上的活儿,齐齐立在门边等着见礼。
      一番客套不谈,东珠满意地望着大家分的花糕食盒,“还是人多好办事啊!我不放心着凉的万黼,”看着神情紧张的纳喇氏,笑道,“还好,没什么大事。两计方子下去,准又欢蹦乱跳的了。”见她松了口气,继续道,“叫你们几个受累了。怎么样,乏了?回去歇吧,走的时候别忘了一人拎一盒花糕,也好讨个喜气。”
      “这是给咱们自己个儿的?!”敬嫔章佳氏脱口而出,连忙捂住嘴。
      “没想到吧。”看着惊愕不已的众人,东珠笑叹着,“还是麝薰的法子好,谁叫往年分重阳花糕总有人怨不公,为着多个枣儿少个栗子的斗气。这回是咱们自己分自己包自己取的,总不会再有差池了吧。”
      看着众人脸上红红白白的退下去,东珠依旧雍容大度地笑着,见马佳英磨蹭着不愿离开,问道,“荣嫔,你还有什么事儿么?”
      “是!”马佳英好像正等着皇后垂问,利索地跪在东珠面前,“奴婢听说着凉的不止万黼一个,好像好像……”脸红气短的,说不下去了。
      “呵呵”东珠笑着掺起马佳英,“你如今是嫔主子了,可得改改嘴上这些‘奴’啊‘婢’的。天儿凉,几个小阿哥身子弱些顶不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儿子放在我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嗯……”
      一声暖暖的轻叹,惊了马佳英一身的冷汗,吓得连连说,“不敢!不敢!”
      “看你也是累了,回吧。想着到翊坤宫去一趟,和惠嫔说,明儿后宫的主位们都要到她那儿赏花的,花糕她不用自己来取了,我给她送去。”

      翊坤宫
      “难怪把菊花叫做重阳花,开得可多么繁盛啊!竟不知姐姐也是识菊赏菊之人,真是叫我佩服。”我欣赏着眼前上百盆菊花搭起来的花山,向着身边的云霓赞叹着。
      “叫贵妃娘娘谬赞了。我只是好奇看新鲜罢了。都说她是‘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呵呵,”云霓悠悠冷笑一声,“我到要看看到底是守香抱枝残,还是吹落满地金。”
      看她冷冷森森的,我不解问道,“姐姐当真是和花儿斗气么?”
      不理会我的问题,云霓看见乌苏嬷嬷进门,径自向前几步,“嬷嬷,我要的可来了?”
      乌苏嬷嬷怕是走急了,转凉的天气下还出了一头汗,顾不得歇息,进得门来先是给我请安,继而向着云霓边行礼边回话,“奴婢找了,可就是没您说的那几种。想是主子记混了名儿,都是一样的。”
      “才不是!怎么可能一样呢?”云霓蹙着眉头着急解释着,“送来的都是什么西施晓妆、杨妃醉舞、玉堂金马、紫电青霜的,我不要这些。不是与你说了,我的花山上少不了旧朝衣和老僧衲的么?”
      不明白云霓何以如此执着,看她实在心急,忍不住上前宽慰几句,“名字就是个记号,多少人反复念叨过,一物数名也是有的。西施晓妆不过是西施粉,杨妃醉舞就是太真黄,较不得真啊。找不到也就罢了,堂堂皇城难道还找不出合适的菊花了?我看那醉太白、一斛珠就蛮好!其实,报君知也不错啊……”
      “不用报君知!”云霓猛地打断我的建议,唬我一跳,咬牙切齿着,“就是用墨麒麟也不用它!”
      看她孩子似的赌气霸道,我哑然失笑,又无奈摇头,原来许多事情,云霓也是在乎的。

      同时
      闹市
      曹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脸的忧愁悲苦之色,想到皇上交待的事情,头疼!
      “我说侍卫爷,您也不用愁。”小桂子一身商人打扮,步步紧随着低声劝道,“皇上命您我从民间给贵妃物色侍女,那是咱们的福气。您别闷闷不乐的,显得咱们不尽心办事了。”
      “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到要问你。”曹寅压着怒气,低声吓道,“白白守着后宫那么多宫女不选,非要你我来拿主意,说什么“要一个像青箫那样不计较宫里规矩,既体贴主子,又蛮横的来”。若不是你捣鬼,皇上如何会这样吩咐?”红了脸继续道,“如何又会单派了我这差使?”
      “哎呀!可是冤枉啊!”小桂子拱手讨饶,“皇上无非是觉得景仁宫人手不全,再说”声音放的更低,收了嬉皮笑脸,“守规矩的在那里面还不都给憋死,到是宫外来的还能给撑腰出主意。冰格格的青箫,婉主子的小婵,都是现成的例子。灵芸好是好,可是太讲理,皇上怕她们吃哑巴亏;再说看佟主子如今的荣宠,身边少不了人钻空子,皇上不想她们陷得太深,还是越干净越好。咱们是过来人,皇上不派咱们来还派谁呢?”
      “你呀!尽是鬼主意,我只怕像咱们这么个找法,选不来护法神到添了个祸殃子”曹寅摇头叹气着缓缓踱步,任满街的喜庆擦肩而过。
      “子清!”突兀地被人叫住,曹寅循声看去,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正用力挥动着手中的丝绸帕子向自己打招呼。
      曹寅还没缓过神来,身边已多了个笑盈盈的女子,“唉!你也趁重阳节逛街呀?”不等曹寅回答,辛夷迫不及待地问道,“容若怎样了,身体有没有好一点?”能在此地偶遇健康型帅哥,虽然让她激动不已,但心心念念的还是更牵挂忧郁的那个。
      “这位是?”小桂子在曹寅背后推了一把,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丽人。
      见曹寅还是呆呆的,辛夷露出委屈吃惊的神色,“你不会忘了吧。我就是前几天在玉器店里要买料器的……”
      “咳咳!”小桂子轻咳两声,在曹寅耳边低语,“想不到曹大侍卫认识的还真都是高人。”
      “嗯,嗯”曹寅总算恢复语言能力,“不知姑娘今日是……”
      “逛街呀!没想到这么热闹,还是传统节日好,每月都有黄金周。哦!”自知失言的辛夷红了脸,转过脸吐吐舌,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康熙盛世真是名不虚传啊!”
      “唉呦呦!真会说话,”小桂子点头叹服道,“这本事咱们也做不到。”
      “这是什么?”辛夷被路边巷口贴着的一张市招吸引过去,“醉星楼新堆菊花山可观。是什么……”
      “噢,这是市招。”曹寅站在辛夷身边,看着她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有点眩晕(各位看官可以联想一下少女漫画里那种满眼星星的崇拜型花痴,没接受过动漫基础教育的古人自然会吃不消)但还是耐心解说着,“是商家招揽生意的一种方法。”
      “广告啊!”辛夷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广告?”曹寅不解其意。
      “广而告之呀,咱们去看看吧。”
      曹寅看着她翩翩的背影,有点恍惚,耳边传来小桂子的声音“这个就挺合适,漂亮、聪明、会说话、不懂规矩,都挺像青箫的。”
      “哪里像啊!”曹寅瞪着小桂子,倔强地争辩。
      “能让侍卫爷您一点办法都没有,仅这一点就像个十足十!”说完,小桂子迈着八字步奔巷子里走去,“还是跟上去看看吧,说不准今儿就能完了差使。”
      曹寅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一阵清风拂来,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耳边“虎头蛇尾(侍卫),虎头蛇尾(侍卫)”的叫个不停。仰天苦笑,曹寅片刻舒展的剑眉又紧紧锁住,“哪里像啊……”

      醉星楼
      辛夷随着人群,拥在二层楼高的花山前端详着,喃喃道,“还真有十一黄金周的感觉啊,快赶上天安门广场花坛了。可惜怎么都是菊花呀?搭得也没什么特点,多少也该拼出个花样儿来呀!”有点失望的她正想退出去,却见一个样貌英俊的青年手托着两盆菊花正和老板商量着什么,就改了主意,紧着向前凑了凑。
      “这是上好的黄金带、白玉团,”纳兰悯德把两盆鲜鲜灵灵的菊花搁在柜台上,“只要你把我想要的那两盆换下来。价钱好商量。”
      “公子。不是小的们不乐意出力,”老板为难地解释,“山子都搭好了,从中间撤出花来,回头再塌了,怕伤了客人。”
      “我在这儿,还能出什么篓子?!”悯德傲岸地瞄了瞄高高的花山,“换你两盆花,外加二十两银子,够再搭一个九花山子的了。”
      “唉呦喂!我的爷,这半半拉拉拆台可不吉利!”
      “五十两!”
      “明儿就是重阳了,万一有个闪失,小店还要开张呢!”
      “一百两!”
      老板脸上为难的神色慢慢变成了谄笑,“小店实在是有难处……”
      “哼!”悯德冷笑着,俊秀的双眼闪过一丝轻蔑,“啪”的一声把钱袋子撂在老板面前,“再多嘴,我不单要拆你的花山子,还要拆你家的招牌。”
      “cool……”辛夷不由得发出赞叹,陶醉地看着眼前帅哥纵身轻落在花山上,灵巧地踩着花盆沿儿,一手撑起数十盆菊花,另一手慢慢从中起出一盆来,对店小二喊道,“接着!”
      又对着店主叫道,“扔上来!”说是迟那是快,两盆花简简单单地就给换好了,庞大的花山稳稳当当丝毫没有受损,满楼的主顾齐声叫好。
      “好俊的功夫!”“身手真漂亮!”在众人的啧啧称奇声中,悯德抱起两盆挑定的菊花潇洒而去。
      “真帅!”辛夷给迷的恍恍忽忽的,不由自主地跟上前面的悯德走出人群。可惜还没出巷子,就不见了帅哥的影子,正自懊恼着却听到身后有人唤道,“施姑娘!”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个“玉人”鱼衡阳……

      一个时辰后
      听雨楼二层
      “姑娘的记忆和画工都很好,难为你绘得这般仔细。”鱼衡阳端详着辛夷手绘的菊花图,笑赞着。
      “哪里。”辛夷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全赖您的慧眼,我才知道那人带走的两盆是旧朝衣和老僧衲。”
      “不值什么。”衡阳摆摆手,“敢问姑娘怎么看那两品菊花?”
      “总觉得它们土土的,颜色不很鲜亮。但是,很高雅,也很踏实。哎呀!”见衡阳认真地看着自己,辛夷摇头笑道,“我说得不好。那一定是很珍贵的品种吧?那么出色的人喜欢的。”
      “到也不是什么名品。不过很难伺候,不好养活。”衡阳喃喃,“时下花农不大爱栽种这些名头一般,色泽又旧的了。所谓各花入各眼,深爱此品的人不管此花多难寻,还是要赶在佳节上淘换两盆吧。”
      “鱼公子真是博学多能、无所不知。”辛夷由衷赞叹,“上次您送我料器白菜,还没好好谢您。不如今天的茶钱就由我请好了。”
      “怎么好让姑娘破费……”
      两人正说得热络,楼梯口前后上来两个人,头里的小桂子嘴里唠叨着,“我的爷,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名姓啊,出身啊,住处啊。好不容易有了人选,就这么没了,多可惜呦!”一转过身见辛夷正闪着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立马换了笑脸,三两步小跑过来,“唉呦,好姑娘!瞅把咱们急得,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您就没了,还以为是叫人给拍了花子呢!”
      随后而上的曹寅看见辛夷身旁的鱼衡阳,抱拳拱手,微笑问候,“衡阳兄,一向可好。”

      同时
      纳兰悯德宅邸
      “爷!不劳您动手,一会儿就搭好了。准错不过节去。”
      悯德把手中的花交给小厮,“小心点,时下这花儿难找了。”
      “可不是!为了搭这花山子,恐怕全四九城这样的花儿都让咱家包圆儿了。”
      看着手下人利索地搭着花山,看着层层叠叠垒起的菊花,悯德痴痴地等着……

      回忆
      “节都快过完了,怎么你的花还没卖完呀?”小云霓坐在马上,娇滴滴地问着路边的一个年迈花农。
      “如今人都喜欢嫩黄嫣紫粉白的。这旧朝衣、老僧衲过了气候儿了。”花农叹道,“其实,这花娇贵着呢。能开成这样,真不容易!”
      “咱们买点儿吧。”云霓推了推立在马前的悯德。
      “嗯!”悯德应了一声,二话不说掏钱取花。
      日落西山,斜阳余晖下,少年一手托花一手牵着缰绳缓缓而行。马上端坐的秀丽姑娘,手里捧着一盆菊花欣赏着,“这花儿可真好看!怎么不讨人喜欢呢?悯德,你喜欢么?”
      “嗯!”
      “等家里搭花山子由咱们说了算时,我只要这旧朝衣和老僧衲,你可答应么?”
      “嗯!”
      “我喜欢她们,就像喜欢苍水虬一样,雅致、踏实。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不准忘了!”
      “嗯!”
      ……
      眼前的花山一点点成型又一点点模糊,悯德缓缓垂下头,对着自己的影子低语,“答应了,就得做到。你可别忘了!”

      翊坤宫
      见云霓让两盆花闹得心神恍惚,连马佳英来给皇后传话都爱搭不理,我虽茫然不解却心里焦急,“实在找不到心仪的花儿就算了,姐姐大可不必执着。我想还是先去坤宁宫把花糕取回来要紧,总不能真等着皇后送来吧。”
      “呵呵!”云霓轻笑起来,“还是贵妃娘娘温婉娴淑,处事得体。不过,”巧笑嫣然间流露出一丝冰冷狡黠,“我看皇后真正想要见到的,是你佟贵妃低头去坤宁宫讨花糕,而不是我吧!”
      “这!”我想分辩,想为自己和东珠分辩,却一时间哑口无言。
      “所谓人生如棋,我虽不成器,却也经的见的多了。一直以来,陪着这些国手圣手们斗来斗去,眼前人换了又换,恐怕大家谁都没料到今天竟是这么个局面。听说,”云霓高深莫测地瞥了我一眼,调弄着架上鹦鹉,“皇后把英英的小阿哥扣下了。她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不知道留着人家的儿子做什么?还请贵妃娘娘指教。”
      “皇后乃国母,执掌后宫,有权力也有责任照顾任何一位皇子。”我直视着眼前谜一样美丽诡谲的云霓,戒备十足,“惠嫔不必理会那些无稽之谈。”
      “果然。”云霓眯起眼睛,对着我甜甜一笑,“都说贵妃娘娘娇弱柔顺,我看,她们都错了。您不是经不起风雨的美人灯笼,而是有胆有识的金刚不坏。”
      面对着一反常态的纳兰云霓,我心乱如麻,思量着她的每一个明示暗示,想弄明白她如此表现的目的。虽有些心虚,气势上却输不得半分,还她一个更加灿烂的笑脸,“都说云霓姐姐冷面冷心,我看不然。对身边的人和事,你从来都没有冷冷淡淡,而是比谁都更上眼上心。”
      云霓闻言脸色一点点冷下去,吹弹可破的肌肤晶莹透亮,美得像冰,“是我多嘴了。”
      “不!”我正色坦言,“你能对我说这么多话,足见在姐姐眼里心里有麝薰的位置。所谓人生如棋,麝薰珍视眼下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不敢!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奢求能站在九重花山的尖儿上,只希望不要做了你们这些皇后副后手谈的棋子就好了。”云霓目光迷离的看着层层垒起的菊花,“你说的对,实在找不到心仪的就罢了,大可不必执着。还真要感谢皇后,她让我圆了一个梦,也让我明白,这个梦再也找不回来了……”

      长春宫
      “小蝶!小蝶!”宜嫔燕燕欢欢喜喜地高声唤着,“看姐给你带什么来了!”
      “姐!你回来了。”门里轻轻盈盈地闪出一个丽人,藕荷色缎绣博古花卉纹的锦袍衬出她如雪般亮白的肤色,乌黑的秀发上盘着四对镶珠半翅蝴蝶金簪,随着她每一次浅笑回眸而翩翩起舞,“是不是佟娘娘赏的鸣虫儿葫芦得了?”
      “想什么呢!”燕燕老大不乐意的把手上的花糕盒子放在桌上,“人家身上有病,手上有伤,头上还有万岁爷御赐的保护伞,连皇后交待的差使都给免了,还能想着咱们这么一丁点儿小事?!”
      “哦!”小蝶失望的垂下头,犹犹豫豫地小声说:“姐,要不你带我去景仁宫看看佟贵妃好么?”
      “傻丫头!我才在众人面前扯谎说你头疼发热不能去坤宁宫伺候的,这回子又跑去景仁宫请安了。瞎子都能看出这阵子两头儿不对付,你疯了!”说着说着,抬起食指轻轻戳着小蝶的脑门儿,“偏咱们去碰那祸头子!”
      小蝶迎着燕燕的指摘不作躲闪,扁扁嘴,“又给姐姐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可我就是不会和那些主子贵人们打交道呀!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也不懂她们为什么气,一会儿恶狠狠要吃人似的,一会儿又苦戚戚讨人怜了。”小蝶摇摇头,一脸的茫然忧郁,“好好的变出那么多张脸来做什么?唱戏似的。”
      “你呀!唉……”燕燕颓然叹气,拉着小蝶坐下来,“不想理她们咱就不理,姐给你挡着。可到底也不小了,该学学规矩,姐不能老护着你,要知道保全自己,懂么?”
      “姐!这长春宫多好呀,咱们相依相伴的又有照应。只要咱们不去争,她们还能到这里来抢么?皇上他来也好,不来也罢,咱们不都是这样过么?我不懂,姐何苦要强。”
      “傻丫头!”燕燕盯着小蝶单纯绮丽的大眼睛,若有所悟地念叨着,“你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么?还没有吧,兴许你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只要进了宫,就只有一条路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握在皇上手里,只有让他喜欢你,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甚至得到你从未想过要得到的。”
      “得到你想要的,甚至得到你从未想过要得到的……”小蝶轻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景仁宫
      “主子,让奴婢来画吧。手才好,仔细又伤了!”灵芸抢过我手里的刻花葫芦,“本来就该奴婢画的,您就是太实在!一笔一笔仔细着,伤神伤眼的,宜嫔怕也不会领这个情。”
      “也是啊。”我笑着由她,“本来就是你的画样子,随手做着玩的,没想到却成了‘抢手货’了。还是你熟练,简直是炉火纯青、精益求精呢!”
      “小手艺,叫主子笑话了。”灵芸被我赞得红了脸,“家里日子艰难,婶娘姊妹们都要靠女红贴补家用,奴婢那时候就管画样子,活计多的时候,连弟弟都要扯来帮忙呢!”
      看她说得兴奋,不忍打断她关于家人快乐的回忆,甚而怂恿着,“你弟弟也来帮忙?他一个男孩子能做什么!”
      “别看他是男孩子,蝴蝶画的可好了!比奴婢的画工还强些,活灵活现的。加上他身量小,脸白净,跟奴婢站在一起时,人还道是姐妹呢!”
      “是么!哈哈哈……”我们笑作一团。
      “主子!”叶嬷嬷一声唤,惊断了我们的笑声,“您今儿还没去坤宁宫吧?”
      “这……”我脸上的欢颜霎时没了,换作愁容,为难着,“皇上不是有旨意,叫我好自养病,不用陪人见礼的么。再说,凡我的差事也都妥了,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满意的,我想就不必……”
      “主子!”叶嬷嬷不客气地打断了我那不太有底气的辩解,“奴婢才从慈宁宫回来,这大节下的,连皇上都每日两次给太皇太后问安呢!您可倒好,就像忘了这世上还有坤宁宫似的。皇后到底是正主子,怎么她的面子也不给啊!您是怨她?恨她?还是怕她?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掂量着办吧。”
      叶嬷嬷可是话糙理不糙,说得我没法争辩,暗自叹道,“真是没半天安生日子!”收拾收拾,向坤宁宫请安罢了……

      坤宁宫
      还没进宫门就听见里头又是小孩儿哭声,又是妇人笑声的热闹,这是怎么了?我疑惑地站在门外,等着传唤。皇后的气派就在这里,她不想见你大可以晾着你,你不想见她却得恬脸来赔笑。看着宫殿檐上排排的小兽们,忍不住叹气,“几年前,东珠也是这样站在门外等着里面人的传唤吧。今天她总算得偿所愿,坐在里面行使传唤的权力了。她满足了么?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就幸福快乐了么?”
      “贵妃请进!”琳儿得体的行礼,引我进门。
      东珠正坐在椅子上逗弄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我规矩的上前行礼,还没得到东珠的回复,却见那孩子“咿咿呀呀”的向自己伸出双手,要扑过来似的。
      “看来还是与妹妹你投缘呢!咱们怎么逗都不笑一下,你一来就得了他的心了。”东珠笑微微地拍拍怀里的孩子,见我纳闷,从孩子夹衣里掏出一枚莹润无比的雕龙玉佩来,“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忘了?!”
      我一怔,那不是几个月前险些要了我命的御赐龙佩么,原来这孩子是——胤祉!“笨呀你!”心里骂着自己,“云霓不是已经说过东珠把马佳英的儿子扣下了么?怎么这么后知后觉的!”
      “你看这孩子长得比保清(胤禔乳名)保成(胤礽乳名)怎样?”东珠托着胤祉走到我近前。
      我仔细的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眼睛,粉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笑起来,“论清雅俊秀么,大阿哥就是魁首了,眉间眼角都藏着灵气;论端正庄重么,太子殿下就数第一,小小年纪已经很有威仪;众阿哥里面,这孩子长得并不是最好,但有一点却是别人都比不了的,呵呵”我忍不住又笑了几声,“呵呵,他的样子最像皇上!”
      “对呀!你也这么看么?”东珠兴奋地睁大眼睛,使劲地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偏她们都不信。”东珠嘟着嘴斜了身边的几个老嬷嬷一眼,吓得她们向后缩了缩。
      看着东珠疼爱的搂着小胤祉,我感触良多,“还以为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原来只是在找玄烨的影子罢了!何苦何必何其不幸……”
      “哇!”孩子的哭声把我从发呆中惊醒,原来是那雕龙佩搁疼他的小手了。急得我顾不得规矩,上前三两下把玉佩从胤祉身上摘下来,“孩子小,还是不要戴这些累累赘赘的东西了。”
      “这不是过节么!”东珠边哄胤祉边解释着,“贵妃娘娘赏的玉佩,可是有大来头,大福祉的,谁敢轻易摘下来?”
      听她声调好像话里有话,但神色却全没有挑衅刁难之意。我愣了数秒,感觉手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小胤祉正从东珠的怀里爬过来,抓我手上的玉佩呢!“这孩子!”我啼笑皆非地,“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了!这么喜欢雕龙佩呀,可你还太小,”我刮了下胤祉的小鼻子,“别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这个先让皇额娘替你收好了,赶明儿咱们长大了再戴,好么?”听他“呀呀”的就当他是答应了,正要把玉佩递给琳儿,哪知道胤祉忽然一头撞在我的手上,没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结结实实地被他给叼住了。
      “哎呀!”虽说不上有多疼,可这“事故”发生地太突然,着实把我吓住了。
      “没事,没事。”东珠紧着安慰我,“怕是正长牙,他嘴里痒才咬人的。”
      几个老嬷嬷上前连哄带吓地才把我的手指从小胤祉的嘴里“救”出来,我又气又好笑,瞪着嘴角还淌着哈喇子(口水)的小胤祉抱怨道,“我的爷!您长牙就长牙吧,别拿我的指头‘练口’呀!”说得东珠“噗哧”一声笑起来,“想不到他不光长得像皇上,脾气也一分不让呢!不是说佟妃的手只有皇上才能碰么,他就偏要尝尝你手指的味道。”
      东珠话说的轻巧,脸上不露一丝尴尬,可我还是感到身边弥漫着一股幽怨,我们越是笑,那份怨越是浓烈。
      “明天宫宴都妥当了么?”东珠忽然话题一转,“依我看,那个坐席还该推敲。”
      我闻言一怔,心中不满,嘴上忍不住要争辩一下:“坐席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敲定的,皇后认为还有什么不妥么?”
      东珠不理我话里的“软刀子”,自顾自念起玄烨的诗来:“两朝密勿重元臣,秉钺登坛西定秦。钟鼎功名悬日月,丹青事业画麒麟。这是昨儿皇上赐给一位大人的诗句,妹妹知道是谁么?”
      “威名万里作长城,壁垒旌旗壮远征。”我念了两句,想不起后面的了,只得认输道,“皇后记性真好,皇上赐给图海大将军的两首诗,麝薰只记得这些。”
      “哼!”东珠冷淡地一笑,“不是叫你去背皇上的诗句,是要你体味万岁爷赐诗的深意。念着这两首诗,再看看宫宴坐席,你不觉得正黄旗满洲都统家眷的位置可以再活动活动么?皇上明天还要在景山宴请蒙古王亲,国事这么多,总不能还要让他为后宫的宴会坐席操心吧。”
      “是!”我懊悔地低下头,真是棋差一招,“是麝薰疏失了!臣妾……”两个字崩出来,看到东珠眼中隐约的满足,心头一疼,她要的就是我这样“心悦诚服的归顺”吧,鼻尖冒汗,舌头打结,叫一声‘臣妾’不难,服输好难,“臣妾这就去慈宁宫请罪,看怎么回旋。”
      “不必了,这个我自会处理。你身子有病,还是该多歇歇,这就回吧。哦,别忘了带走一盒花糕,讨个吉利。”
      “是!”我俯身行礼,正要退下,耳边传来东珠典雅庄重的声音,“你很聪明,但我希望你更聪明些。后宫诸事繁杂,我还指望着妹妹你来镶佐内政呢。”
      “不敢。麝薰蠢惰无知,皇后娘娘抬举了。”我咬牙切齿的磨出一句话,退出坤宁宫。
      回首看着琉璃瓦上反射的阳光,酸了眼落下泪来,流光流年,想要德恰六宫母仪天下就必须把自己修炼成“妖精”么?难怪太皇太后喜欢钮顾禄氏,她们还真像啊!康熙十六年的重阳节,佟麝薰册封贵妃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过得真累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慰语重阳会有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