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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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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底舱里,忙来忙去的多半是女人,且多半是凡人。
有帮厨的抱怨着:“哎呀,冬社的人可真讨厌,在船上住下就不走了,每天的吃食都要调着花儿地准备。”
“不是都说仙人辟谷,不用吃东西吗?”
“不吃也得做,否则怎么体现得出他们高人一等呢?”
“别说吃的,穿的,用的,一律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我们湘夫人自己都没有这个待遇,她一个冬社的执事,又不是神女,凭什么这么难伺候?”
这时,一个站岗的男人从甲板上下来,道:“别提了,你们只负责伺候的还好,我们才是真倒霉,两边不是人,那个叶飞绝今天又把二层搜了一整遍,等下还要搜三层,拦都拦不住。”
帮厨的问道:“她到底要找什么东西,这都两天了,还没找到吗?”
“不知道,”站岗的摇头道,“还好,今天谢大公子来了,也许能给调和一二。”
拐角处,应宁贴着墙壁正在偷听。
后面就是些没用的话了,她回头同南门春道:“探个路,叶飞绝已经上船两天了,肯定有住处,我们先去她房里看看。”
南门春稍一抬手,就摇头道:“探不了,船上也有法阵,不能运转灵力,只能强行破除。”
“你是天道还是废物?”应宁不禁感慨道,“带你有什么用?”
南门春无奈道:“你想问她什么,我直接把她抓来给你搜魂不就行了?”
“搜魂只能看到她以前做过什么,又看不出她以后要做什么,再说了,她如果自爆金丹,你又该怎么办?”应宁摆手道,“算了,还是我来吧,你看着点,别弄出声音。”
她说完,走出拐角,冲那站岗的男人招了招手。
那男人原本没抱怨几句,就开始对帮厨动手动脚,一见到应宁招手,色心又起,瞬间放下手里的,改冲应宁走来,口中喝道:“你做什么,新来的?”
他不知道,这句话已被清风禁锢在了他与应宁、南门春三人中间,没有别人听见,在帮厨的视角里,只像是他突然有事走了,帮厨还兀自松了口气。
应宁毫无废话,直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拽了过去。
站岗的男人还以为来了个主动的,咧嘴猥琐地笑了起来,完全没想到应宁看似病弱,实则力气极大,直接将他一把拽着撞在墙上,给撞晕了头!
南门春心道,难道这就比我高明?不过他到底没说出口。
应宁指尖飞出一条红线,直接飞进那男人的太阳穴中,五指一收,就拽出一把带着魔气的扭曲画面。
“找到了,在二层东侧正中。”
南门春感受到了魔气,皱眉劝道:“搜魂毕竟是邪魔外道,于人于己都有影响,你在阳关就搜了许多凡人,若仰赖此术,长此以往,恐怕容易神魂失常。”
应宁冷笑道:“外相也是邪魔外道,你着相道的道行也不浅,轮得到你来说我?”
“我是天道,”南门春重申道,“天道以无情道立心,以君子道立命,以三千大道继往圣之绝学,镇守三界万世太平,自然能精通万法,也不会动摇本心。”
好一个君子道立命,镇守三界太平。
应宁嗤笑道:“你是天道,我是凡人,所以你就不会动摇本心,我就会了?这就是你的君子之道,自视甚高,却视凡心如草芥?”
魔修多半不得好死,如湘儿此前所言,鬼道修者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被“万鬼噬心”,可明明是好心劝诫,南门春却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
应宁见他无话,也不同他废话,捻了捻手上的红线,感受着其中一根丝线的方向。
“现在阿蛮在三层,叶飞绝肯定也在三层,我们正好趁机去二层探查。”
南门春无话语权,只得跟着她走。
路上又遇到几个守卫的女兵,盘问他们做什么的。
应宁一律答道:“我们是新来的,去找阿蛮换个房间。”
有人劝了他们一句:“现在阿蛮正忙,你们去也没用,不如先将就一晚。”
应宁便把锅都扣在了南门春头上,道:“我家小姐可将就不来。”
众人一看,南门春的病态已经远超应宁,只得同情地给她们指路。
“一对病秧子,”有女子目送她们走后,悠悠叹道,“也不知能不能撑过一晚,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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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舟底层无人管束,一层则各忙各的,各种淫词艳曲不绝于耳,直待到二层,守卫就忽然严谨得密不透风了。
越是这样,越是有鬼。
“现在你要怎么办?”南门春问。
“先等。”应宁道。
他们没等多久,二层果然就撤了许多人手,全都涌上了三层,甚至一层也来了不少人,挤满了好几条楼梯。
应宁与南门春挤在一间装饰花哨的更衣室里,等人都上去了,才探出头来。
“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你应该可以对付了吧?”
应宁话还没问完,那几个人就已窒息晕倒在地,南门春似乎想证明他不是“废物”,已主动出手了。
她侧头一看,他还是那病歪歪的样子,连扇子都没开。
看来痛觉在他身上,也不影响他的实力……
应宁一边想着,一边掏出独天下春,驱使难容探路,用红线勾勒出二层的阵法,小心绕过阵眼,有冬社的寒梅信物在手,几乎是畅行无阻,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叶飞绝的房间。
这房间普普通通,并无多余陈设。
唯有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和一枚玄铁铃铛。
与前世收获的,一模一样。
应宁对着那两样东西冷笑一声。
南门春见她没动,自己伸出手,隔着一层风做的手套,捏着那铃铛“抚摸”过后,道:“这是叶氏的雨霖铃,用来通讯的,四社皆有,没什么特殊之处,看不出她背后是谁,又用来跟谁联络。”
应宁摊开掌心,接过那铃铛,收进难容的芥子乾坤中,又问道:“那镜子呢,看出什么没有?”
那镜子有巴掌大小,看镜框只是个普通的梅花妆镜,但镜面却不同,纤薄如纸,无分正反,两面反光,非黑即白,就是不照人影。
南门春捏起那面小镜,以磅礴的灵力注入其中,镜面如吞针入海,倏然吸收。
他终于整顿病容,正色道:“这是明镜。”
明镜台是陈列在瀛洲的神器,世人皆知,神器不毁不灭,怎么会有一块巴掌大的镜片碎在了这里?
镜子是何时碎的,又为何会在这个假的叶飞绝手中?
应宁低笑出声。
“你们不是说,明镜记载的,就是天意吗?”
南门春思忖过后,第一次否认了明镜的意义。
“明镜确实是天意的载体,但我才是天道,我说是,它才是。”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意思会与明镜向左。
这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了明镜台之外的明镜。
这到底是不是明镜?连他也说不清楚。
应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猜测他的那个“主人”,应该就是炼出了明镜台的炼器师,但这个炼器师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世上还有别的镜子,也许是因为“主人”对他有所防备,又也许是因为……当时,这面小镜子就不存在于世。
“你说是,它才是?”应宁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很清楚,南门春到底在想什么。
很简单,就和在阳关前,她知道只要略费口舌,他就不会押送自己回瀛洲一样,因为命数已经变动了,而他并非全知,就算把她压在明镜台前,只要镜上不写满她的一生,那他也不知道后续该如何处置。
人一旦不信天,就会发现,这三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意”。
凡人命贱如草芥,却也多如草芥,春风吹又生,人生在世,每个人的一生又岂是几部大部头能记载得完的?何况如此多的人,人人的命数都交织在一起,谁能把这些人都写完?明镜纵是神器,又如何能道尽天机?
世间本无天道!
应宁知道,南门春否认这面镜子,而选择肯定他自己,是因为什么。
因为最重要的是,如果这面小镜上浮现出的“天意”,与明镜台的不同呢?
哪一个,才是真的天意?
“我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你所谓的天意吧!”
应宁笑着举起那支“独天下春”,梅枝尖儿向镜子轻轻一点。
只见那镜框上的梅花花苞次第舒展开来,非黑即白的两面镜子顿时呈现出了一副五彩画卷!
那是一本与这个世上的竖排左开完全不同的,横排字、右开本的小书,书封面上画有一黑衣男子和一白衣女子,书名为《我死遁后,阴湿魔君火葬场了》。
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本书时,应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个什么书名?
像极了人间地摊的常见话本,应宁是从未看过的,可那画中的白衣女子,就是她的师妹,黑衣男子就是她的师弟,而书中的恶毒反派,赫然就是她应宁自己!
应宁笑了好一会,才收住笑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令她没想到的是,南门春竟然略显茫然与尴尬。
他拿着镜子,愣了一会,才承认道:“我看不见。”
重生后,应宁对一切都有把握,这还是第一次震惊。
此“人”自称是天道,却竟然看不见明镜里的内容。
而且,他居然把这个事实告知了应宁。
南门春完全没有想过,这相当于是他亲手递给了应宁一把最锋利的刀,而刀尖正冲着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