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睫毛》倦含

54、第 54 章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正值日暮时分，本来准备直接回家的，临时接到一场拍摄，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鹿童言换好衣服离开工作室，打开手机发现陈错不久前给她发的消息，说今天晚上加班要晚点回去。
　　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挺忙的，她刚刚结束一部电影过两天又要进组。

　　回到家，客厅里的灯全部亮着，窗台上从小到大排了列盆栽，鹿童言进了厨房，想趁着有时间给陈错送过去。

　　她简单冲了个澡，收拾完之后开始在厨房和面，剁馅，好久不做，都有些手生。
　　正切着牛肉，泪腺有点不受控制，鹿童言到窗边站着看看花园里种的月季，仰脸挥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她觉得对不起陈错。
　　回国之后，每次见面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就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

　　一楼大厅里亮着灯，这个下班的点一个人也没有，鹿童言按了电梯上去到办公室。
　　她推开门，正对着是一张实木黑漆书桌，开着一盏台灯。

　　他应该是坐着工作天黑了，顺手开了桌边的灯。
　　冷白色的光在陈错的鼻梁侧投下一道暗影，微低着头，书桌一方小小的光亮将他包围起来，背后是一团漆黑。
　　他薄唇抿成线，眼眸的颜色和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再往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滨北的万家星火都在那了。
　　斑驳灯影，流光溢彩。

　　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成熟之后的疏离感。
　　她一时有些恍然。

　　越大的公司，每个决策背后面临的风险也就越大。
　　但同时，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
　　鹿童言不知道他每天处理的那些数字背后有多少个零，每一个选择之后又承担着多少压力。

　　察觉到有人来了，陈错抬眼看向门口，不多时周身线条变得柔和，声音都添了几分夜色温柔， “怎么过来了？”

　　“给你送饭啦。”
　　鹿童言拎着保温盒走进去，站到他身边，桌子上面摆着很多文件，白纸黑字的，居然没有地方。
　　“这么多纸，批奏折一样。”
　　她惊讶。

　　陈错胸膛里滚出一声闷闷的笑，视线就这么一直跟着她，随手把文件摞起来往旁边放留出一些空，抬了抬下巴。

　　“今天有时间，回家包了些饺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鹿童言说着打开盒盖，白皙手腕上带着条银链，陈错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手掌从后面绕过细腰，搭在她的小腹上。

　　“哎呀，差点撒了。”鹿童言坐在他腿上，小心翼翼的将汤盒分开。
　　香气扑鼻。

　　“明天晚上有没有空，陪我去吃个饭。”
　　“明晚。”鹿童言想了下， “可以，要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就吃个饭，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
　　“好。”

　　陈错将下巴搭在她肩窝，鼻息的热气就喷洒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好香。”
　　他以往展现在她面前的，都是最好的一面，无论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还是后来归国时的张扬肆意。
　　今天好像很累，说话都带着倦意。
　　这样的陈错，让她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异常柔软的感觉。

　　鹿童言拆着筷子， “是吗？我还担心太久没进厨房手生呢。”
　　“我说的是你好香。”

　　接着，她就感觉下面坐着的东西明显变硬，鹿童言脸唰的变红，可偏偏他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从后面探入她的衣摆，往上，往上。
　　陈错似乎是怎么做都不舒服，把她往上提了提。

　　她有些脸热，迫切的想找点事情发散自己的注意力，目光望向没有关的电脑屏幕，上面有一个黑色头盔还有一些看着虚拟机器人一样的东西。
　　“你这做的是什么？”

　　他心不在焉的回： “虚拟电子技术和旅游业结合在一起，人们足不出户就能实现全球旅行。”

　　明明说的是很正经的话，她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尾巴的小火星，灼伤着皮肤。

　　之后不久，工信部就发布了《关于加快推进虚拟现实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而后来的“十四五”规划中更是提出要将 VR/AR 产业列为未来五年数字经济重点产业之一。

　　“那传统旅游方式就逐步被代替了吗？”

　　“不会，虚拟旅游平台会起到补充市场的作用，增加新的盈利方式，并不是说代替传统旅游，只是辅助。”

　　陈错手绕到前面，挑着那点花边。
　　“就像有些人可能因为身体等方面的原因，无法做到亲自去别的地方感受风土人情，就可以通过VR的技术优势实现文化传播，而且随着时代发展有些古建筑可能不得不面临拆掉重建的问题，如果能通过虚拟数字进行记录，就能达到永久保存的效果。”

　　“感觉好厉害。”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并不清楚这后面涉及到多少产业链，也没有预料到她那天晚上坐在陈错怀里看到的简单模型，会在未来几年对市场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

　　一起回家的时候已是凌晨，如果不是鹿童言去公司，他可能会更晚一点。
　　陈错不喜欢她熬夜，更不会让她陪着自己熬。

　　是真的累了，到床上没一会，鹿童言就能感受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
　　陈错的的呼吸很轻，胳膊从后面环着她的腰。
　　他睡觉的时候总喜欢侧身抱着她，尤其是雨天。

　　鹿童言却有点失眠。
　　因为工作时间不规律，情绪又很容易受到波动，她有时候很难入睡，不是焦虑，是生物钟的问题。
　　很难调。

　　黑暗中，她轻轻动了下身体，鹿童言其实没想什么事情，身体觉得疲惫，可意识却很清醒。
　　她把手放回被窝里，放到陈错手背上，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想到他无名指上的纹身。
　　有点想看陈错到底在那里纹了个什么。

　　“睡不着？”

　　鹿童言嗯了声， “你怎么醒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我的手。”陈错将她的手扣住， “想做什么。”

　　鹿童言脸一热，她刚刚在思考陈错指根的纹身，不自觉地就开始摸他的指节，又想到之前岑叶宁说陈错的手很好看......
　　有点没控制住，手感也是真的好。

　　没听见回答，陈错下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 “是不是又失眠了？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住在一起没几天，陈错就发现她入睡困难，后来变着法的哄她睡觉，经过一段时间的测试发现讲故事最有用。
　　听着他不急不慢的声音，心很容易平静下来。

　　“你睡吧，我自己酝酿一会就好。”
　　鹿童言不想影响他休息，白天上班还这么累。

　　“刚睡了会，不困了。”陈错起身打开台灯，从床旁边的专门用来放书的立式柜子上拿起一本， “今天换一本。”

　　“什么呀。”

　　陈错给她看了眼封面，一个拥有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坐在圆形星球上，似乎在仰望星辰。
　　《小王子》。

　　他坐在床头，台灯橙黄色的光笼罩着上半身，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小王子，住在只比他大一点点的星球上......

　　鹿童言手搭在陈错的腰上，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听陈错的声音，他的音色很好，让人想到冬天的清晨，和煦的阳光均匀洒在身上。

　　“陈错。”
　　“嗯？”

　　鹿童言仰头， “为什么他们都叫你陈绍祖？”
　　除了那些比较亲近的人叫他陈错，参加宴会时总是听别人称陈绍祖，有时候赵西商他们也会喊祖哥。

　　他放下书，手搭在她肩膀上，解释， “陈错是我爸给的名，陈绍祖呢，老爷子起的，按族谱，齐兴闻绍，裕己复察，到我这刚好是绍字辈。”

　　“哦。”鹿童言又接着问： “那陈错这个名字是为什么呢？”
　　他解释了第二个，却没解释第一个。

　　鹿童言脸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看他。
　　陈错穿着一件黑色绸衣，上面绣着暗纹，在台灯的照射下表面有细细的光泽，碎发在额前刚过眉毛，眉骨优越，皮肤细腻。

　　在他的沉默之中，鹿童言隐隐有一种心伤的感觉。
　　那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实在不是很好。

　　“一定要听吗？”
　　“嗯。”

　　她的同情目光实在让人忽视不了，陈错没辙，叹口气简单说了下， “我爸妈感情很好，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
　　他稍顿，故作轻松的口吻，可眼底的自嘲还是让话语染上几分沉重与自嘲，
　　“我爸就给这名，时时刻刻提醒我的到来是错误的，带走了他心爱的女人。”
　　错，错误的，不该的。

　　陈错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说不上有多大的感情，但是从陈闻南多年未娶身边也从未有过女人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深爱着那个离开的人。
　　所以他对父亲，一直抱有亏欠与愧疚的感情。

　　“所以，你从不过生日？”
　　陈错点点头，嗯了一声。

　　鹿童言记起高中那会，赵西商他们几个都办过生日会，没见陈错办过，她以为是因为他不喜欢。
　　去问赵西商，说是在十一月份，不过他从来不过。
　　因为那天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某一瞬间，她想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巷子里蹲在她家门口的少年。
　　眼圈泛红，浑身带伤。
　　所以，是那天。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就不该来，那样我妈就......”

　　“陈错。”鹿童言打断他，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学着之前他的样子伸出胳膊将陈错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
　　“错这个字还可以解释成金色的往昔，你不是错误，是伯父伯母爱情的结晶，是美好的纪念。”

　　鹿童言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发，郑重说道， “我相信伯母在生下你的那一刻，一定是心怀喜悦，将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祝福都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