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心那个梦魇玩家[无限]》曲薏米

68、饺子

　　“吱——”拍立得吐出一张相片，经过短暂的干燥后照片显出形来，上面的每个人都咧嘴笑得极其灿烂。

　　蒋炽阳放下相机，餐厅里的五把凳子依然空空如也。

　　杨三丽起身颤颤巍巍地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整整齐齐一大家满目怀恋，颤抖着指尖拂过照片上的脸庞，“双双都长这么大了啊……”

　　蒋炽阳轻轻笑了笑，放下相机帮老人把凳子摆好，杨三丽将相片精心收在相册里，转身收拾起早晨买来的饭菜。

　　“需要我打电话叫人来接您回去吗？”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亲自送老人回疗养院。

　　杨三丽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了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家要回……”

　　“回家吧——”

　　【叮咚！玩家蒋炽阳打破幻觉，成功通关副本《全家福》，游戏结束，进入奖励核算阶段——】

　　记忆在下一刻复苏，蒋炽阳眸色深沉，整场游戏的架构其实十分简单，克服恐惧打破幻觉后几乎再没什么能够阻拦他，这甚至不该是第四扇门廊的难度标准，但真正的可怕在于，通关条件被梦魇游戏刁钻地隐藏了起来。

　　进入副本后本应先抹去记忆后告知通关条件，而到了他这里，两者顺序被颠倒，他先被告知条件后抹去记忆……所以就连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游戏，自己也根本不是杨三丽这件浅显的事，都作为绊脚石浪费了他近两天时间。

　　游戏想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混沌懵懂的死去。

　　广播还在耳边继续，【叮咚！玩家蒋炽阳完成隐藏任务“为杨三丽拍摄一张全家福”，额外获得24点休息值奖励，叠加基础奖励共获得384点休息制奖励！叮咚！玩家蒋炽阳与#?%&交易获得C级道具鬼魂拍立得！】

　　【叮咚！五分钟后玩家将自动脱离游戏，回归现世！】

　　甜美的童声停下来，蒋炽阳掀起眼皮，老屋里凝滞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遥远起来，杨三丽提着两袋子菜晃晃悠悠走进厨房，“呲——”灶台上的火升起来，荒寂了许久的厨房又有了一丝烟火气，洗净的锅碗瓢盆整齐地摆在一边，炉子上烧着一锅香气扑鼻的菜肴，锅勺相触时会发出叮里哐当的响。

　　肉卷和丸子被炖进烩菜，杨三丽把菜端上桌，给每个空空如也的座位盛上满的冒尖的米饭，起身去卧室换了件新衣服，关好窗户点起木炭，最后在饭桌前安静地坐下，盯着圆桌中央冒着热气的烩菜发呆。

　　她看到自己在母亲怀里酣睡，在田埂上奔跑着抓麻雀，在车间外满脸羞红接过男人手中的花，在产房里虚弱地抱着新生的婴儿，在喜房边含着眼泪替女儿梳妆，在老屋外看着小孙女叽叽喳喳……

　　不要……蒋炽阳流着眼泪拼命探出胳膊抓向杨三丽，却像幻影一样一触即空，杨三丽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对虚空挥了挥手笑容恬静，“走吧…走吧，我们都该回家了……”

　　脚边的炭盆越烧越旺，窗户糊上水汽，杨三丽笑着笑着，头就一点一点垂了下去……天色大亮，老屋门外站着匆匆赶到的警察护士，大门被咚咚敲响，但屋里没人能给他们开门了。

　　蒋炽阳喉咙哽咽，缓缓举起相机对准餐桌，取景框中，志伟打扮的精精干干，背后藏着一捧不知从哪采来的野花，眼神躲闪不敢看向杨三丽，双双扎着羊角辫用指头在玻璃的水汽上画画，亚兵亚婷亚芳三兄妹聚在一起笑呵呵地给杨三丽夹菜。

　　杨三丽满面笑容，桌面上摆着那张，迟到了几十年的全家福。

　　“先生，先生！”

　　蒋炽阳眨了眨眼睛，仓皇地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抬头看向守在床边的少年。沈暝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但看向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满是喜悦，“您醒了！”

　　沈暝急切地将蒋炽阳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出现什么伤口后才松了口气，“已经是12月31号晚上9点了，先生…您睡了五天”，沈暝脸上满是担忧，“时间越来越长……您还好吗？”

　　蒋炽阳愣了愣，副本的时间流速已经越来越趋近于现实……

　　从床上坐起来，蒋炽阳踩着拖鞋走到阳台。窗外下雪了，建筑的轮廓在漫天大雪中显得朦胧模糊，蒋炽阳伸手接向雪花，鹅毛大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温热的掌心，化成一滩带着黑渣的水。

　　与梦魇发生前跨年夜吵吵嚷嚷的氛围不同，热闹的街道现在静得可怕，只偶尔会有几个人影背着大包匆匆走过。

　　街角堆叠成山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武装车压着马路上积得厚实的雪驶过，车轮咯吱咯吱的响着，留下一段漆黑的车辙印。

　　站在车顶的士兵捧着枪嘴里哈出雾气，探照灯四处扫射，雪花被风吹着，在灯光里旋转坠落。

　　沈暝伏在床边，看着蒋炽阳背影的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五天里他几乎一直醒着，他会时不时感到心悸，会忍不住去测量蒋炽阳的鼻息、感受他温热的手脚，而只有全部缩在先生怀里，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他才会感受到一点安心。

　　断了暖气的屋子原本就冷，蒋炽阳又开了窗，十二月的寒风从窗口灌进房间，每次呼吸都会从嘴边哈出一团雾气，沈暝抿了抿嘴唇，转身去客厅抱起沙发上的薄毯走过来披在蒋炽阳肩上，肩并肩默默站在窗前。

　　蒋炽阳低头看着骤然落在肩上的薄毯，抿了抿嘴唇抖腾着分出一半盖在少年肩上，谁也没提出关窗，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新年来临前最后一场雪。

　　说实话，他跟对方实在算不上熟悉，从他收留少年到现在不过只有10天而已，其中还有将近7天时间呆在游戏副本里，他对少年的了解除了身份证上写着的几行外几乎寥寥无几。

　　对方趁自己睡熟后离开，手里又拿着那条和游戏里队友沈鸣一样的黑鞭……相似的名字，相似的武器，让蒋炽阳不得不怀疑两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蒋炽阳分神扫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对方比自己高出半个肩膀，微长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扎起随意束在脑后，卫衣帽子堆在肩膀上，望向窗外的眸子沉寂倦怠。

　　这幅模样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

　　蒋炽阳淡淡收回视线，对他来说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他又没什么好图谋的。

　　而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少年无论是沈暝还是沈鸣都没有伤害过自己一分一毫，那他又何必非得揭穿对方的伪装。

　　更何况，蒋炽阳垂下眼睛，他认得少年站在门口浑身雨水，紧张地看向自己时那个凄切惶恐的眼神。

　　他太熟悉那个眼神了，这种眼神，他曾经在母亲去世后的雨夜，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过。

　　那是失去至亲，孤苦伶仃之人才会有的表情。

　　“哈……”蒋炽阳缓缓呵出一团雾气，什么想要一个舍友的话都是幌子，他孑然一身孤单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死了更是尘归尘土归土，怎么可能突然因为想要舍友而收留一个陌生人。

　　他只不过想在梦魇降临的末世，竭尽所能庇护年少时的自己。

　　雪越来越大，天黑后的窗户就像面镜子，将两人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

　　蒋炽阳睫毛轻颤，看着玻璃上两人缩在一条毯子里熟稔的模样，他有多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亲近过了？他为人冷淡不爱说话，旁人也就对他敬而远之，久而久之也就孤单了这么多年。

　　一阵风卷着雪花吹进来，身旁的少年缩缩脖子，咕哝了一句“好冷”，蒋炽阳极轻地弯了弯嘴角，抬手关上窗户。

　　“吃饭吧”

　　政府每隔一天会送来一批食物和水，自己呆在游戏里不需要吃喝，五天过去未拆封的吃食在客厅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食物还按照送来的顺序摆着，最开始的时候还有水果蔬菜，到了最近几天已经只有简单的面包和泡面，面包里头有些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过期，蒋炽阳把这些挑出来，摆在一边当做明天的早餐。

　　这种时候已经没人在乎什么过不过期，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华夏还能维持基础的食物供给已经是个奇迹，蒋炽阳叹了口气，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少年的那份似乎也没怎么动过，不知几天前送来的蔬菜已经蔫巴了，蒋炽阳弯腰从“小山丘”中挑出两颗已经蔫得不能再放的小油菜，拎起两瓶矿泉水向厨房走去。

　　冰箱门下滴答滴答淌着化了的水，在瓷砖上积了一滩，蒋炽阳盯着那摊水皱了皱眉头，他差点忘了冰箱冷冻室里还有两袋速冻水饺。

　　得益于寒冷的天气和停暖的屋子，两袋饺子搁在断了几天电的冰箱里居然也只是外皮有点软，里头的肉馅基本还冻着。

　　蒋炽阳笑起来，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捣鼓什么的沈暝，“想吃饺子吗？”

　　沈暝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抬头轻轻啊了一声，蒋炽阳拿起饺子袋扫了一眼，“猪肉和莲菜都能吃，不过敏吧？”

　　“嗯”

　　炉子上的水烧起来，幸好之前租房的时候房东硬是要他把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煤气罐留下来，不然现在停水停电，他还真没法煮这个饺子。

　　蔫巴的小油菜用水大致冲了冲，切碎了搁进锅里一起煮着，菜叶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很是好看。

　　沈暝从客厅过来，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能帮忙的，乖巧地站在蒋炽阳身后看着锅里翻腾的饺子。

　　煤气灶的火光一闪一闪，把眼前的一切笼罩在一片暖光之中。

　　燃料珍贵，饺子一好蒋炽阳就立马关火，抬头从碗柜里摸出两个盘子，把饺子全都捞了出来。化过的饺子煮出来并不好看，软趴趴地伏在盘子里，还有几个煮破了，烂在锅里捞不起来。

　　沈暝显得很开心，接过盘子往餐厅走，搁下盘子又哒哒哒地跑到厨房摸出两双筷子，挽起袖口给两人挑了个醋碟。

　　仅凭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实在是有点黑，坐在对面沈暝浑然不觉像是早就习惯了黑暗，门口送来的蜡烛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在自己沉睡的这几天夜里，对方是一直独自生活在黑暗中吗？蒋炽阳叹了口气，“我去取蜡烛。”

　　点起蜡烛倒了几滴蜡油在瓶盖上立起来搁在两人中间，烛光飘摇，暖红的火光显得盘子里的饺子很是晶莹。

　　“想喝西湖肉羹吗？”坐在对面的沈暝忽然出声，不及蒋炽阳回答，沈暝搁下筷子起身去厨房舀了两碗饺子汤。

　　回来时蒋炽阳还在发愣，沈暝把碗往面前推了推，咧嘴露出虎牙，“有肉有菜，可不就是西湖肉羹么？”

　　蒋炽阳盯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饺子汤，弯起眼睛极轻地笑了一下，“嗯，是西湖肉羹。”

　　……

　　远处的发条钟咚咚的敲响，沈暝像是早有准备，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蒋炽阳。

　　“先生，元旦快乐！”

　　“嗯，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