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姜汤》睡午舟

2、002

　　银湖弯月幼儿园，如其名，教学楼是一个内凹月亮形状，而幼儿园正对面就是云城著名景区，银湖园。

　　八点三十九分，姜汤找到了大一班，在三楼月亮最前头，门口走廊拐角堆着海洋馆模型。

　　棕松色双木门半掩着，教室里传出的分贝高到离谱，却听不出什么内容。

　　姜汤探头往里看了看，两三个小孩正拿着玩具冲锋枪满教室跑闹，教室中间有两个小孩正围着一个男人说话，男人背对着门口半蹲下，背影很高大，一手就能轻松揽过两个小孩。

　　隔着一扇门，姜汤心里忍不住犯怵，这是幼儿园，她害怕的东西随时会出现。

　　三个月，她真的坚持得住吗？

　　退回门后，姜汤嘴角扯起礼貌假笑，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倏地，门缝里跑出一个小胖墩，他一手高举着枪，低头只顾朝前冲，猛地撞向姜汤肚子。

　　姜汤被冲击后仰，倒地时下意识用左手撑了一下地板。

　　“小宋老师！”

　　小胖墩不知所措地朝教室大喊，吓得眼泪直掉。

　　“别哭了。”姜汤缓了几秒才勉强坐起身。

　　她才要哭吧，肚子疼、手腕疼、尾椎骨也疼，哪哪都疼！

　　“你还好吗？”

　　一道清隽男声从门内响起，姜汤顺声抬眸。

　　男人神清骨秀，笑容和煦地朝她走来，狗狗眼里清澈得很！

　　姜汤控制不住地眨巴几下眼睛，撇过视线：“我没事。”

　　小胖墩看到宋铭，仿佛看见了靠山，冲过去抱着他的裤腿，哇哇哭的更大声—

　　“呜呜~哇哇~啊啊~”

　　哭声叫的姜汤脑袋发疼，她不加掩饰地嫌弃：“你能哄哄吗？”

　　女孩眼尾发红，语气软绵清越，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

　　宋铭有些意外，眼神松散地打量她，蹲下身，二人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进。

　　他低笑一声：“想要我怎么哄？”

　　姜汤正捏着疼痛的手腕，抬眼撞进了他浅色的瞳孔里，这一看，倒是把烦躁的心看得更激动了，耳垂也跟着发红发烫。

　　有些无措紧张，也有些刺激。

　　姜汤想赶紧搪塞过去，随意讲了句话：“摸头发，安抚一下吧。”

　　宋铭似笑非笑，抬手摸向她的头顶，轻慢地抚了两下。

　　“哄哄。”

　　陌生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姜汤麻了，这动作只有外婆和小姨做过，程铮都不敢。

　　身体被陌生人触碰的恐慌感在心头蔓延，她不顾手腕的疼痛，一把将面前的男人推开。

　　“我让你哄他，哭声太难听了。”

　　宋铭纹丝不动愣了两秒，失笑道：“抱歉，是我领错意，唐突了。”

　　“不许欺负小宋老师，你个坏女人。”小胖墩把枪往地上一扔，冲上来，两只小胖手朝姜汤使劲一推。

　　二次袭击，效果依旧显著。

　　姜汤放弃挣扎，闭眼等待倒地痛感，火光刹那时刻，宋铭伸手一捞，直接她搂进怀中。

　　女人的左脸与男人的脖颈紧紧相贴。

　　软，硬。

　　烫。

　　姜汤听到脑子里“嗡—”

　　气氛越来越炙热。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出现在走廊拐角，“小宋，你们—”

　　-

　　天气很好，阳光舒适，阳台门窗敞开着，操场的早操儿歌传入空荡荡的教室。

　　姜汤坐在角落里，鼻头发酸，眼睛发涩，越想越委屈，左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下意识伸手去拿。

　　“嘶-”

　　鼻头更酸了。

　　微信界面，备注“程铮”：你小姨说，你今天去幼儿园了。

　　姜汤：嗯。

　　程铮：这语气，刚去就委屈上了啊，哥现在来接你回家？

　　刚经一事，姜汤心中的退堂鼓正打得火热，她不假思索地在对话框打下“好”，正要发送。

　　“姐姐。”

　　教室门口，宋铭牵着小胖墩朝她走来，姜汤没回声。

　　小胖墩红着脸走上前，拉住她的长款西装衣角，晃了晃，“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跑撞到你，更不应该推你，小宋老师批评我了，是胖胖的错，漂亮姐姐不生气。”

　　姜汤有些不知所措，这小孩变脸速度是真快，前一秒坏女人，后一秒漂亮姐姐，和他一般计较，倒显得她小气了。

　　姜汤：“我没生气，我不是漂亮姐姐，我是坏女人。”

　　“哎呀，”小胖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宋铭：“小宋老师，你说的怎么不管用。”

　　宋铭摸摸他的脑袋：“去美术教室吧，我再帮你求求情。”

　　小胖墩拍拍宋铭的手背，用大人口气嘱托道：“你小心点，注意安全。”

　　姜汤闭眼深呼吸，刚睁眼，小胖墩一溜烟跑跑开，“姐姐你别打小宋老师哦，警察会来抓你的。”

　　宋铭笑看二人互动，瞥见姜汤红肿的手腕，先去储物柜里找到医药箱，拿出云南白药气雾剂递给她。

　　姜汤置之不理：“你报警吧。”

　　“？”宋铭拿着喷剂的手停在空中。

　　姜汤还是没接：“行行好，把我抓走吧。”

　　宋铭将喷剂放在旁边一张空桌子上，笑着解释道：“胖胖是挺莽撞的，但他没有恶意，我替他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开玩笑的，我没有在意。”姜汤蹙眉，这两天，怎么谁都想和她道歉，她是受害体质麽。

　　宋铭靠坐着桌子，视线一直在打量她，小姑娘皮肤水.嫩光滑，眉头锁着，眼尾泛红，看得人心痒。

　　“我叫宋铭，是这个班的副班老师，也是你的指导老师，实习期间，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

　　“哦，我叫姜汤。”

　　宋铭拉过旁边的办公桌转椅坐下：“里面这张办公桌是你的，中间是我，最外面是钟老师。”

　　这片三角形区域是教师办公区，十几平米大，三张桌子靠墙并排，后面弧形柜门用于存放资料。

　　姜汤看了眼靠窗那张桌子，空荡荡的，只有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顺带瞥了眼宋铭的桌子，满满当当，打印机、文件夹、电脑，还有几本很厚的英文书籍。

　　宋铭从桌子抽屉里拿了几张表递给她：“最上面是孩子们的名字，你先看看，有个大致印象。”

　　姜汤接过，顺着序号看过去，楚子安、方嘉恒、齐问萱、刘沁芮……林迪飞、苏宁竹、赵亿熙、赵亿阅。

　　唉。

　　她垂着头翻到第二张，幼儿园时间表—教师8点前到园。

　　唉，唉。

　　宋铭将对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笑容和蔼：“前两周你先跟着我，对幼儿园基本流程做个了解，这段时间多跟孩子们建立感情，两周后，一周试着上两节课，第二个月尝试带半天班，第三个月目标独立带班。”

　　姜汤背靠白墙，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不满意？”宋铭慈眉善目，一副好商量的良师模样。

　　姜汤眼神冷漠，瞥了一眼他，用眼神传达：非常不满意。

　　“不用着急，后续安排会根据实际情况做调整。”宋铭老好人公式回答。

　　姜汤：“哦。”

　　几分钟后，宋铭接了个电话离开教室，姜汤一边用喷剂一边打量四周。

　　教室明亮宽阔，进门处的右手边，是儿童及公共储物柜和饮水区，再过去就是落地窗和户外大阳台；进门右手是儿童盥洗室，教室中央的大块空地是集体活动区域，靠后位置摆着三张木桌，前面多功能主题墙后就是午睡室，办公桌与午睡室之间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玻璃。

　　环境还行。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姜汤身上，温度越来越热，她脱了外套搭在椅背，趴在桌子上休息。

　　办公区正对着幼儿园户外沙土区的一角，一个小男孩提着小桶在挖沙，他发现姜汤，朝她一个飞吻，姜汤颇感意外，朝他回笑互动。

　　小男孩很快被老师叫走，姜汤对着太阳眯眯眼，慢慢闭眼睡着了。

　　十几分钟后，宋铭从园长办公室出来，打算叫姜汤一起去美术教室，想到二人还没加微信，又转头回到教室。

　　“姜，”宋铭话停在嘴边，喉结上下滚动。

　　女孩睡容恬静，一双长腿乖巧地缩在桌底，匀称修长，脖颈的银质项链自然垂下，水滴形的银片，刻着一只红色的蝴蝶，黑色针织衫胸前饱满凸出，崩开两个扣子，露出深沟，黑白冲击，刺激感官。

　　两秒后，宋铭移开视线，拿起椅背外套披在姜汤身上，拉过自己的桌椅坐下。

　　一分钟后，他径直起身走向阳台。

　　-

　　姜汤是被热醒的，拉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教室里空无一人，旁边桌面放着一张纸条：我们在户外攀爬区，阳台正对面。

　　姜汤将纸条贴好放进口袋，朝阳台下方望去，一眼看到了他。

　　户外游戏区按动静区域划分，探险攀爬区和大型玩具相邻，过去是塑胶操场和绿化园，另外还有沙地、戏水池等一同包围幼儿园。

　　大一班分散在同区不同项目中，宋铭看管的是土坡攀爬，两个小土坡上设立凉亭滑梯，用长笼和荡桥串联。

　　小孩子们手脚并用爬上土坡，再一个接一个地穿过网，蹦跳晃动荡桥，顺利滑下后，一骨碌爬起来绕回起点排队，玩的不亦乐乎。

　　宋铭站在荡桥中间，时不时提醒他们注意距离,多数小孩子勉强到他的臀部，小孩们挤成一堆时，他毫不费力地拎起几个小家伙，分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避免摔倒。

　　姜汤刚走到土坡旁就看到这一幕，她捏捏自己的胳膊，打扰了。

　　宋铭余光看见姜汤朝他走来，轻笑道：“睡醒了？”

　　实习第一天就被抓包偷懒睡觉，姜汤尴尬笑笑，停在宋铭一米远的距离。

　　宋铭礼貌问：“手腕还疼吗？”

　　姜汤右手捏着左手手腕，转了两圈，“没大碍。”

　　黄色滑梯滑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走到宋铭脚边，拉拉他的裤脚。

　　宋铭蹲下身，小女孩踮起脚尖，扶着他的肩膀，凑近耳朵说话，宋铭笑着朝她点头。

　　随后小女孩伸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姜汤，姜汤被看的不知所措，友好朝她笑笑，小女孩竟然跑远了。

　　姜汤哭笑不得，觉得可能是自己脸色太冷，把小女孩吓跑了。

　　“她叫赵亿阅，小名阅阅，”宋铭笑眼温柔，“她想和你交朋友。”

　　姜汤愣了两秒，“我？”

　　忽然，宋铭左移一步，二人肩膀轻轻相碰。

　　他伸手拎起荡桥上一个故意挤人的小男孩，放到地上，故作严肃地说：“方嘉恒，再有第三次，自己去旁边罚站。”

　　“保证不挤啦。”方嘉恒吐吐舌头跑走。

　　男孩跑开后，宋铭再次将目光投向姜汤，女孩身姿苗条，只比他矮半个头，脸色微冷，一身黑的打扮看着确实不容易接近。

　　“阅阅说，喜欢你。”

　　姜汤不自然的攥手指，“哦。”

　　其实她并不相信这句话，她这张脸是挺好看的，但只要没笑容，所有人都以为她心情不好，甚至不敢靠近说话，从小到大如此，习以为常，懒得解释了。

　　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会喜欢她？

　　鬼信。

　　“啊—”

　　一道响亮的尖锐叫声。

　　姜汤眉头紧锁，迅速抬手捂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