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草莓雪糕

2、相遇二

　　“我原来也喜欢吃辣的，但重油重盐重辣吃得多了，肠胃也有些承受不住了，这两年我已经有意识的开始控制了，尽量吃得清淡些。”顾煜解释道。
　　这个饮食习惯很符合如今的赵晴的理念，清淡其实并不意味着无味，反而是会突出食材的本味。她满眼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咱俩口味还挺相似的，以后如果我吃到了好吃的店我推荐给你，如果你发现了啥好吃的店，记得也推荐给我啊。”
　　这句话刚入耳时，顾煜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种自然但又带着少许别样熟络的举动，是刚孤身一人过来的他所没有料到的。他决定来上海之前就做好了会形单影只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闯入他的世界。
　　瞧着顾煜怔愣了一瞬没有回应，赵晴立马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有时候嘴快，话赶话就说了一些没有经过仔细思量的话，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发言，觉得似乎确实是有些冒犯了，毕竟俩人认识都还不超过两个小时，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赵晴尴尬地垂下视线，犹豫着到底是打个哈哈找补一下还是保持沉默让这个话头顺理成章地过掉，顾煜从自己的情绪中及时地反应了过来，赶紧笑道：“好呀，不过我估计肯定是你推荐给我的多，我一个人，出去吃得少。”
　　涉及到了私人生活，赵晴非常有分寸感地不再追问。有些人总是对别人的生活感到好奇，喜欢孜孜不倦地刨根问底，赵晴就不会这样。她一向觉得，只有那些自己的生活单调乏味的人，才会去好奇别人的人生到底过得怎么样，而她的生活已经足够精彩充实，以至于她分不出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关注别人。
　　顾煜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别人询问自己的私人情况，甚至在某种默认的情况下，互相交换一些私人信息可以看做是为熟识迈出的第一步，不过此时赵晴的及时打住还是令他高看一眼的。他看着舒展活跃的赵晴又被旁边的人拉着说话，即便他不刻意去听，她们聊天的内容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晴晴，你之前去哈尔滨玩得怎样？有没有哪里好玩的推荐一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顾煜礼貌地扫了一眼说话的女生，并努力回想上午张海涛给他介绍时的情景。说话的人披散着黑色长直发，上半身穿了一件黄白黑三色的宽横条纹毛衣，可能这个装扮在大团队里面极受欢迎，顾煜随便看一眼就能找到三四个类似的，顶多毛衣的花色和头发的长短有些细微的差别。
　　别说将人脸和名字对上号了，顾煜现在连吃饭之前记得的名字都又忘记了，他挣扎了几秒钟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算了，等日后真正有交集了，自然就会认识了，他心里想到。
　　赵晴开始了详细的解答，虽然才刚过去不久，但有些细节诸如餐厅的名字、住过的酒店呐她有点想不起来了，时常说着说着就中断了，停下来查完手机后再继续解释。顾煜对出游的心思较淡，特别是他刚刚经历了一个工作量巨大的搬迁，现下的假期他只想好好躺家里休息。
　　果然还是年轻的时候好，有精力和意愿去玩，如今的顾煜虽然也才刚刚步入而立之年，但这几岁的年龄差不可小觑。迈入社会之后，个人的主张和想法都会像吃了膨大剂的果子一般飞速的变化，正如有句老话说的，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
　　活动已经进入了后半程，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切换成聊天模式，顾煜看了看左右的两人，都和另一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心安理得地捡起了筷子，扶着转盘慢慢开始转圈，这时候他可以安安心心地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吃饭上了。
　　红烧肉他直接略过，大荤再加上甜腻的酱汁，着实是有些接受不了，不过他倒是看见赵晴之前夹了一块；清蒸多宝鱼看起来不错，而且剩下来的还挺多，他用公勺挖了成人巴掌大小的一块放回自己的碗里；紧接着转到他面前的就是赵晴极力推荐的大虾，还有三五只剩在了盘子里，他一连夹了两只放到自己碗里。
　　赵晴和旁边的人说完话，转头再过来看顾煜之时，就见他心无旁骛的低头认真吃着鱼，全然不管旁边的热闹和纷扰。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沉静内敛的人会来做商务性质的产品岗，并且海涛还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她有点好奇了，到底他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拿下一贯挑剔又眼高于顶的张海涛的呢？
　　毕竟是工作日的中午，这顿聚餐并没有吃很长时间。这天下午，原有的产品团队只来得及给顾煜做了一些简单的介绍和交接，便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其实，最核心的产品技术相关的内容他懂得更多一些，反而是AB的体系文件、规章制度、组织架构等等是当下的他最需要立马熟悉的。
　　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陆续下班，顾煜想把手头这份文件看完，便多留了一会儿。他起身准备去趟洗手间顺便倒杯水喝，一抬头才发现赵晴竟然也还没走。
　　赵晴正轻声哼着歌，对着垃圾篓修剪一束粉色康乃馨的枝叶。她的动作很快，举着剪刀咔咔几下剪掉了多余的叶子和过长的枝干，双手捧起来放到花瓶里一看，高度也正合适。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花瓶起身打算去接点水。
　　顾煜神思不属没有留心周围，赵晴也没有想到此时竟然还有人没有下班，她一站起来刚迈出两步，就撞到了正巧走在她工位旁边的顾煜。圆胖水灵的花朵一瞬间被压成了挤挤挨挨的一团，然后又随着两人的分开恢复成了原先娇艳柔韧的状态。
　　“你怎么还没下班呀？”赵晴退后一步，紧了紧手中的花瓶问道。
　　顾煜也把左手的马克杯换到了右手，笑着答道：“马上就下班了。”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接着问道：“我看大家基本上都是准点下班，你怎么还要加班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赵晴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哪怕她进公司已经三年了，她依然不习惯并且厌恶公司的某些默认规则，比如被后端的同事理直气壮地要求加班，又比如这实际上是加班但并不算加班的加班。
　　年轻小姑娘的喜怒总是形于色，顾煜非常明显的察觉到了她的神色或者说是态度的转变，正想着该怎么揭过这一茬，就听见对面回应道：“哎，这工作有时候就是会要加班，而且大家看似都是准点下了班，但其实有很多人是带电脑回家了。反正咱们这边的加班都不能算加班费，所以想在哪儿加就在哪儿加，绝大部分会选择回家加。”
　　呃，顾煜一直以为外企，特别是欧美企业，大多数应该都是氛围宽松工作任务也不重的理想雇主，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跳了过来，就碰到了这“一小部分”。好在，经过上一份工作的锤炼，如今的他倒也能接受较高强度的工作负荷，是以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起码在赵晴看来是这样。
　　顾煜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逡巡，就仿佛在花展上在细细打量和评估一朵花一般。他也调转视线抬眼扫过去，两人眼神一触即离，像是两头势均力敌的壮年猛虎彼此试探了一番之后谨慎的选择保持合适的距离小心观望。
　　赵晴有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冲顾煜示意道：“你先。”
　　顾煜轻笑一声，侧身让了让，说道：“你先吧，我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赵晴抬头看了他一眼，捧好花瓶从他身侧走了过去，顾煜见她走过去两三步了，才迈步跟上。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聊得还挺好的，没想到这会儿只有他们了，说起话来反而有一种轻微的别扭感，就连一向活泼的赵晴都有点活泼不起来了。
　　当然，这一点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基本上影响不了赵晴的心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接好了水把花瓶放回工位之后，她就迅速地拎起包小跑下楼了。她一向信奉那句风靡大江南北的“至理名言”——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是以等顾煜出来之后，环顾四周，就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甚至还不完全熟悉的地方。一眼望去，许多的办公桌上的草稿纸、笔记本都散乱地摆放在桌面上，可见这些同事们下班走人时的心情之迫切了。
　　顾煜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认认真真的把张晓蓉给自己打印的程序文件的收拾得整整齐齐，把关机了电脑、纸头、笔记本全都放进抽屉里，整个桌面上干净得仿佛没有人来过似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背上包准备回家。
　　到这一刻为止，他终于可以腾出心思来考虑今天晚上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