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是公公白月光的替身》秦令之

4、第4章

　　杨玉环很难拒绝卢五郎，她一向不懂怎样拒绝这种热情明媚的人，也许是性格与她自己颇有相似之处，又或者是对方总能让她想起前世被生生截断的爱情。

　　“想不到你十六岁就离家出门游历了，真是厉害，倒不像是京中世家作风，我是想离开这里，可是又怕会多生事端。”玉环很是羡慕他，能真正离开家族庇护的人很少，尤其对方还这样年轻。

　　卢五郎不以为意，他天生带点散漫，又喜欢自由，不愿走上家族为他铺设的道路，自然不肯被拘束，但听玉环这么说起，又羞涩又臭屁地说：“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但我十五岁就已经离开家了，只是听说咸宜公主大婚，这才来洛阳凑热闹，接下来去哪里还没有想好，九娘要不要与我同行，别看我比你小一岁，但这些事上可有经验了，一定能照顾好你。”

　　他见玉环只是抿嘴笑，不接茬，以为她不信，急得停下脚步，却苦于拿不出什么来作证，耷拉着脑袋有些气恼。

　　“好了，我没说不信你的，但你都不会水，怎么也该是我照顾你。”玉环说完趁他反应不及，拔腿就跑。

　　他果然愣了一下才追上，一张小脸羞得通红，但还是别扭地改了口：“好吧，那就是互相照顾，但女子孤身行路不便，我……我多少还是能有点用处的吧？”

　　玉环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眼中有种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怀念，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一个前世今生都注定与她无缘的人。即使她明确地清楚卢五郎和那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两个人性格和长相都有很大差别，可那全无保留的眼神和赤诚的内心，又是如此相似，如此让人眷恋。

　　“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只是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等我把那些事情处理好，再去找你，好吗？”玉环想要与李家的人做个了断，又不想牵扯到叔父一家和眼前的小郎君，而这话并非是敷衍，只是具体要多久还真是不好说。

　　“那我就留下来陪你，你都走投无路到一心求死了，身边一定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人，算我一个，游历不在远近，能帮助世上有难处的人才是修行。”卢五郎双手交握，又自我肯定般点点头，一副下定决心赖上玉环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他给打动了，玉环竟然没有反驳，反而认真考虑起这么做的可行度，毕竟人家是好意，一再推脱就过于刻意了。

　　只要不把重生一事说出，也不会有大问题，最坏不过和上一世一样罢了。

　　她最后又确认了一遍：“我是真的怕连累你，这不是一件很容易解决的事情。”

　　“我不怕被连累，如果只是贪图安逸，那我也不会离开家族，照着他们给我安排的去学去做就可以了，可我只想过我想要的生活，做我愿意做的事。”卢五郎的话语铿锵，别看他脾性有些孩子气，又叛逆臭屁，可一旦认真起来就完全是两个人。

　　玉环知道劝不住对方，听了那话倒颇有些动容：“好，能做自己才是最了不起的，不过这很难，天底下能做到的人很少，我相信你可以成功！”

　　卢五郎挑眉笑着，屁股后面仿佛有根尾巴在摇来摇去：“借九娘吉言，我也觉得我可以，有什么你就说吧！”

　　日头渐西，余辉洒向林中，光影斑驳，他们的影子也模糊不清，可唯有卢五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瑰丽，比荡漾的碧波还要清绝。

　　玉环以往总觉得那些华美的诗篇和词句都该用来形容美人，比如她自己，就是全唐诗人们、艺术家们最爱的灵感来源。

　　可今天见了卢五郎，她这才知道原来魅力和美丽都可以不分性别与年龄。

　　卢五的长相并不肖似女儿家，一看就是个鲜衣怒马、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君，没有人会错认他的性别，但也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笑容和心意。

　　才十六岁就能让见过天下最优异人群的玉环失神，也不知道当再过十年之后，又该是怎样倾倒全长安女子的心神。

　　玉环自以为今日见过有生以来最纯粹的灵魂和美景，却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中最动人的景色。

　　“九娘，你可真好看，比九天玄女还要好看吧？”卢五郎呢喃道，声音不高，却落入佳人耳中。

　　“我知道自己好看，不用你说，不过在我心里，我那几个姐姐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玉环并不谦虚，这点倒是和卢五差不多，但也有自知之明，对同样是美人的姐姐尤为喜爱，否则也不会让李隆基大肆封赏。

　　两人心思各异，但都认真而不带有旁的想法去赞美彼此，只是天色并不适合再继续聊下去，他们得抓紧时间回城，否则只怕得露宿街头。

　　“正式认识一下，我全名杨玉环，但我已经不喜欢这个名字了，就还是叫杨玉，这不算骗你吧？”玉环说完行了一个叉手礼，即使此刻还略有狼狈，却也风情无限。

　　卢五郎摇头回礼：“当然不算，我叫卢栀，‘幸赖夕阳下，余景及西枝 ’。”

　　玉环瞬间明白，接上了话：“这是小谢公的诗，你名栀子花的栀，这难不倒我，不过倒也应景，好名字。”

　　卢栀被她说得又红了脸，觉得自己过于卖弄，可本能出口成诵，改也是改不掉：“九娘勿怪，我不是存心！但你能懂，我也很高兴，咱们果然是有缘。”

　　二人既然已经交换了姓名，又以诗文相通，竟是比先前还要熟络一些，更因为都没有旖旎之心，便不再避嫌，反而是大大方方走在一起。

　　“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对洛阳不熟，你有推荐的吗？”卢栀捂着肚子问道，两人在河边闹了半日，耗费精力体力，这会儿饿得肚子直叫。

　　玉环本来还不觉得，可听他一说就被勾起了馋虫，奈何两人身上都不像有钱的样子，便无奈道：“还是先去我家换身衣服，拿些铜钱吧。”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有钱，”说着，卢栀就在怀里摸索起来，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出一个铜板，哀嚎道，“定是刚才落水里的，我攒了小半个月的银子呢！”

　　这话把玉环吓了一跳，为自己的原因害他丢钱而抱歉：“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有多少钱，我回去拿给你，实在多的话，用我的首饰去典当。”

　　哪想反倒是卢栀愣住了，笑着摆手：“没有多少，大概就是我指甲盖这么大的银子，这年头赚钱好难，我连点酒都舍不得喝了。”

　　这点钱确实不算什么，就是玉环叔父杨玄璬家再不宽裕，也从来没有短缺过她什么，银钱零花也是尽可能给足，补偿卢栀的损失是绰绰有余。

　　“那你且先和我回去，不然等坊门关了就不妙了，宣范坊里有许多好吃的，不过酒一般，等明日我再带你去仙实楼 喝披香酒 。”玉环回忆起自己童年在洛阳的日子，那时只觉得天地浩大，洛阳繁华，说是乐不思蜀也不为过，没想到入宫后反而常常思念幼时与父亲居住的蜀郡，临终前妄图入蜀，却死在路上。

　　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记得宣范坊内的点滴。尤其是坊内的吴家笼饼，可谓风靡全城，多少人想吃还得求人帮忙购买，几乎是天不亮就有人排队。也就是吴家娘子看玉环生得美丽，又得过杨玄璬的帮助，便常偷偷给她开小灶。

　　卢栀一个外地人自然不懂得宣范坊有什么，但仙实楼在长安有分店，而且披香酒更是闻名全国，多少人高价求都求不来。他哪里好意思让玉环这样破费，只怕他那点掉的银子都不够沾一滴尝滋味。

　　于是，他连忙推拒：“不，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想喝，而且太贵了，随便喝点其他的就很可以。”他是馋美酒，可也知道自己的消费水平。

　　玉环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当贵妃的时候，不能沾李隆基的光分上一盏两盏，也不能让人偷偷去宫外采买。

　　说来这酒也是李隆基爱喝，时常独自小酌，直到有一回宫婢拿错，才被玉环得知，往后她便常常能喝上。但从前她就疑心这酒有故事，否则侍候的宫婢侍者不会讳莫如深，而李隆基这样大方的人，就算那酒值万金，也不会瞒着自己的宠妃。

　　只是这些前尘往事已经和现在的“杨玉”没有关系了，李隆基要喝是他的事，她杨玉环不在乎。

　　但说了要请人喝酒，不拿最好的出来又有些招待不周，只是她没有单独去仙实楼买酒的经历，不确定要多少银钱，更吃不准店家会不会同意卖给她。

　　“也许未必像外面传闻的那样金贵，总能想到办法。而且不止是为了向你赔罪请你喝酒，我自己也想喝，你就别太有心理负担了，好不好？”杨玉环将干透的头发重新理好，侧过头就看到卢栀后脑勺上的树叶，忍不住偷笑。

　　卢栀还未察觉，一心盘算要真喝上，该怎么还这份情，就感觉到对方的身子靠了过来，瞬间呆立不动，还有些紧张无措。

　　可玉环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将手向他身后探去，翘起的小拇指不小心扫到他的脖颈，把人吓得一激灵，差点要蹿出去。

　　“慌什么，我能吃了你吗？”玉环举着树叶冲他一笑，直把人看得红了脸。

　　卢栀发誓自己绝对不是一个胆小鬼，可毕竟那么大一活人在他无防备的时候靠过来，多吓人呐！

　　“真要去喝披香酒吗？万一……”他还是有些犹豫。

　　玉环肯定道：“没有万一，我会想办法的。况且这酒也是为了庆祝。”

　　庆祝她重获新生，庆祝他死里逃生，庆祝他们重新回到这个有无限可能的世界，庆祝他们命运般的相遇和上天安排的缘份。

　　那就是非喝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