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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死神威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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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亚双义一真亲眼见证班吉克斯的蜡像落成前,我们先被蜡像本尊揪回了法院。
“距离你带着沃尔特克斯卿签发的文件至此学习,已经过去三月的时光。”班吉克斯叫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劝离,“按理说,你现在完全有资格出师了。”
平心而论,三个月的时间不算短,我也确实从班吉克斯那里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我在法医研究室和苏格兰场待的时间和在班吉克斯这里差不多,他的提醒应该说是恰到好处。
我努力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班吉克斯卿,你再收留我一会吧。”
但我并不是对检察官办公室里这两位产生了多余的感情而舍不得离开。
苏格兰场有一位热爱炸鱼薯条的有趣刑警,我喜欢听格雷格森吐槽福尔摩斯探案集里出场的那个格雷格森;法医学研究室有西斯医生的爱女玛利亚·格罗伊奈,我喜欢和思维奇妙的她聊天。
班吉克斯看出了我的忧虑:“你没想好吗?”
“如果我敢在沃尔特克斯卿面前这么说,那我的留学生涯怕是要即刻结束了。”我摇头,“与其说是想好,不如说是更适合站在哪里的问题。”
我对自己的斤两还是很清楚的。
辩护律师需要极强的临场反应能力,这点我勉强算有;辩护律师需要在庭审中始终保持头脑清醒、逻辑清醒,有条不紊地为委托人辩护,而稍有犹豫便会导致难以挽救的后果……这点我做不到,不过辩护律师的法务助手还能胜任。
我没什么身手,当不了苏格兰场的刑警,搜查又是大家都能做到的基础,内部更复杂的职位需要专业且专精的人来干。在西斯医生那里学的知识也只应用于法庭上,我不是医学生,能看出浅显的门道已是大有裨益。
适合我的位置,只余法官。
细想在沃尔特克斯卿身边学习的故事,我感觉双腿有些发麻。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偶尔带我旁听审判,最过分的一次是我早上七点就跟着他在中央刑事法院里四处跑动,直至晚上十一点才回到房间。
法官是法官,首席法官是首席法官。除了裁决审判,还要处理繁多的事务。尤其是今年伦敦要举办世博会,沃尔特克斯忙上加忙,我也跟着忙。……他不会是想让我帮忙才让我在身边学习的吧?
“延迟一个月,就最后一个月。”我反复重申,试图令自己看起来可怜些,“伦敦世博会结束后我就走。”
班吉克斯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勉为其难地松了口,“……那就再收留你一个月。我接下来要处理一桩案子,你就不用帮忙了。”
不用帮忙?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班吉克斯居然不给我安排工作?虽说他和沃尔特克斯不一样,从来不压榨手下,但怎么可能让我闲着……
“不对吧。”我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你这和放我一个月的假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你可以自己学,我不拦你。”
班吉克斯的话像是让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也不继续和他打机锋,直言道:“是和梅根达尔那时类似的情况吗?”
班吉克斯阖眼,“比他还要麻烦一点。倘若你不想惹上麻烦,从头到尾都别和这件事沾边。”
中央刑事法院的死神名声在外,并不无辜却获判无罪的被告均因各种意外丧命。那些人的背后往往有着相互勾结的神秘势力,用尽各种办法扭曲审判。然而无论是有罪还是无罪,两种判决导致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于是,有些跟随他们的忠诚部众会选择报复死神。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武力值约等于零。
我的目光落在身旁安静的亚双义一真身上,反问班吉克斯:“那他呢?”
“有时候,你的异想天开程度远远超过了那个日本人。”班吉克斯扶额,语气万般无奈,“你以为他腰上那把剑是摆设吗?”
我大惊失色:“他竟然用过!”
见状,亚双义一真配合地抽出剑,认真舞了两下,我的眼里只剩下看着很厉害的剑招。
这么一想,他是在船上打工才来到伦敦的……
我觉得亚双义一真一拳能打十个我。
我沮丧地说:“原来我们师徒三人,只有我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不必妄自菲薄。”班吉克斯纠正我,“你至少还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这很难得——我是在说你的选择。”
“梅尔维尔,你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很感动:“班吉克斯卿,你真是个好人!”
被我发了好人卡的班吉克斯欲言又止。
“正如我之前所言,假如你想参与,我不会拦你。”班吉克斯说,“护卫的工作就交给无名,没问题吧?”
亚双义一真从善如流地应:“是。”
……
埃拉伊达·梅宁格恩。
照片上的绅士有着一张与和蔼沾亲带故的脸,新闻报道大肆宣扬他的善心,这次又当了天使投资人,资助不得志的科学家实现他们的理论。
“你是不是在想,梅宁格恩的长相很符合他明面上的身份,就和班吉克斯卿不负死神的威名一样。”
太可怕了,亚双义一真学会了读心术。
只露出下半张脸的护卫支着下巴解释说:“我觉得你在梅根达尔那一案就想这么说了。”
我明智地避而不谈,以免落入下风。
“不过,为什么是我们两个补充警方的跟踪视角?”
我喝着水一样寡淡的汤,“你这么穿也太显眼了。”
亚双义一真表示无所谓:“毕竟我是侍从。”
“真可悲啊,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师弟。”
亚双义一真似乎还打算说两句,但目标人物正准备离席,我们也跟着他走出了破食餐厅。
我一边走一边调试手中的相机。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试过它的状态,但防止一会出现临时状况,我还是多检查两遍,最好时时刻刻将镜头对准目标,保持随时都能拍摄的——
“莉法,回头。”
在亚双义一真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阻止我的动作就已经完成了。
我甚至没什么感觉。
“高手。”我说,“可是我们跟丢了。”
街上的雾使可见度降低了不少,目标的行踪变得更难捕捉了。
亚双义一真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我一句:“你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吗?”
“当然。以前我也是——亚双义一真你慢点!!”
不等我说完,亚双义一真抓着我的手就开始极速冲刺,情急之下我都被吓得脱口而出他的真名。
在大法院耳濡目染了那么长的时间,又有苏格兰场的人指导我,站定后我条件反射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我后知后觉地想要扭头,“你把我带……”
但很遗憾没能成功,因为我一转头就撞上了亚双义一真的胳膊。
“……到哪了。”我倔强地说完下半句。
“莉法。”
亚双义一真仅仅是简单地叫出我的名字作为提醒。
将头转了回去,我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斗篷原来有那么大吗……还能把我也塞进去。
……但有种奇怪的安全感。我想,亚双义一真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成天披着斗篷吧?
我弯着腰在拐角调整镜头,找到能差不多分辨谁是谁的角度按下按钮连拍数张照片。趁前面的人还没察觉,我抬手拽了一下亚双义一真的袖子,他接收到我的暗号,带着我原路返回。
我翻看拍下的照片,上面是梅宁格恩和我不清楚身份的目标人物的会面,或者说交易现场。
深知陪审团制度能左右庭审结果的我知道它们不会是决定性的证据,但绝对是一把有利的武器。
我把一半的照片交给亚双义一真,提前分担风险。带它们回到大法院就是我最后的任务了。
“梅宁格恩的法庭,是你第一次作为检察官的助手登台。”我在回去的路上难得说了点前辈该说的话,“不论最后的判决是有罪还是无罪,我都希望你能在法庭上真正地学到什么。”
我还没上过检控席呢,这就将机会拱手让人了……
回答我的是亚双义一真冗长的沉默。他明白我想表达的深意。
我摊开了说:“我不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但怎么想都是一段沉重的往事。”
那可是执念深到失忆了也要从东洋一路乘船来到伦敦的使命。
“只是,即便如此……你也不需要抛弃对你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你的「使命」在这么告诉我。”
虽然我的推理能力不强,但我好歹有一个正常的脑子。
英语与法律知识是亚双义一真的武器,他又为什么要锻出这两把利刃?既然与此相关,福尔摩斯的态度也不同寻常,我感觉自己其实隐隐摸到了通往真相的门扉。
使命是使命,执念是执念。
不要因为使命而被执念蒙蔽了双眼。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想传达给亚双义一真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