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阋墙》鲁班和妲己1984

2、第 2 章

　　梁青戈虽说是土生土长的溪城人，但是高铁站新修后，他还是第一次回来。

　　回来之前，母亲给他打电话说，这次他表哥要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明里暗里的意思是，催他也早点找个姑娘定下来。

　　说好的梁如玉来接他，临到了当天，突然说自己被事情绊住了，让他那没见过面的嫂子来接，又说对方跟他还是在一个高中上的学，话题不会冷场。梁青戈推脱不掉，便随他去了。

　　此时，他沿着高德地图指示的路线，终于找到地下停车场的位置，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轮胎的皮革味和汽油味，混在闷热不通的空气里，扑面而来。

　　梁青戈皱起眉，专心致志地找着聊天里说的C区，走到一个拐角处，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朝里一拉。

　　但他的反应很快，当即反转抓住那只手，顺势按在了角落的墙面上，膝盖也向前一顶，强势分开那人的双腿，钢铁般沉硬的胸膛前压，将那人用力一撞。

　　若只论梁青戈干净利落的动作和手下毫不留情的力道，这实在是一招满分擒拿术。

　　只是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孔蓝舒。

　　然后气氛就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地下室昏黄的灯光将一切都映衬出一种怀旧的风情，索敌之术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强硬的拥抱，另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和灼热的温度因了这过于亲密的距离，清晰可闻，那张梁青戈再熟悉不过的脸，因为忍痛而微微皱眉，露出一种破碎的美丽，像极了那个夜晚和后来的无数个绮梦。

　　梁青戈有些恍惚。

　　而孔蓝舒终于从巨大的震感中回过神来，后背脊椎受到全力一击，痛感像烟花一样炸裂开来，让她把之前预想的一切都忘了，什么花前月下，叙叙旧情，暧昧挑逗，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泪眼朦胧间，她挤出几分目光，看见梁青戈迟钝的表情，那双铁钳般的大手还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和肩膀。

　　怒从心中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垂下的那只右手，突向梁青戈的下腹三寸之处，精准狙击，然后狠狠捏了一把。

　　这回，梁青戈没来得及防御。

　　男人的表情刹那间精彩纷呈。

　　她是真的一点情分都没留，就冲着让他断子绝孙下的手。

　　反击立杆见效，梁青戈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他捂着下半身，额头青筋暴起，眼眶间滚着生理性眼泪，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而孔蓝舒轻轻眨了眨眼，手上的触感终于后知后觉地传递到了她的大脑皮层。

　　明艳的笑容在嘴角绽开。

　　“梁青戈，看来分开的这几年，你很想我啊。”

　　……

　　梁青戈试图用深呼吸缓解□□的疼痛，但在狠狠吸了一口地下室的空气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

　　而看见他这副痛苦的样子，孔蓝舒被放鸽子加上被袭击受伤的不快，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她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梁青戈面前蹲下来，脑海中回放着方才男人的迷惘和动情，言笑晏晏：“梁青戈，你变了好多啊，人黑了，嗯，剪了寸头，身材也更好了，好man哦。”

　　她笑嘻嘻地调笑他，一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寸头。

　　“可是穿着白衬衫的你我也很喜欢，真让人头疼啊。”

　　梁青戈身体一僵，他闭了闭眼，将眼角那滴眼泪逼了回去，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恢复成了那个油盐不进、钢筋铁骨的特种兵梁青戈。

　　他站直身体，表情冷峻：“你怎么会在这里？”

　　孔蓝舒皱了皱眉，扮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兵哥哥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以为我们是有情人，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梁青戈不想再与她纠缠，他掏出手机，便要拨通那个他之前丝毫没有细想过的“嫂子”的微信电话。

　　孔蓝舒想抢，这次动作却落空了。

　　手机在她的兜里欢快地响了起来。

　　地下室里的气氛也陡然间降至冰点。

　　梁青戈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几分猜测落实、料定如此的彻然最终化作一个嘲讽的笑容。

　　看，这就是孔蓝舒。

　　笑容是诱饵，娇俏是毒药。

　　她早就知道他是梁如玉的表弟，却要来接他，还要趁此机会逗他玩儿一场怨侣重逢的戏码，画一副干戈玉帛、破镜重圆的假象，再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狠狠地戳破它。

　　嫂子？真是可笑。

　　刺耳的手机铃声中，两人面对面站着，眼底的情绪没人能看清。

　　一曲唱毕，梁青戈移开视线，目光再次瞥见那莹白手腕上的十八籽，沉沉的情绪再次有了波动。

　　“还给我。”他沉声道，已经伸手去抢。

　　“不——”孔蓝舒本能去捂。

　　却没来得及，绳子应声而断，弹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十八颗珠子在空中四散崩开。

　　偌大的地下室里，一时只能听见珠子滚落四处的声响。

　　孔蓝舒呼吸一滞。

　　仿佛过了良久，终于听见她冷清的声音：“还给你了，你自己捡吧。”

　　梁如玉定的饭店终究是没吃上，他拎着两杯绿豆汤过来的时候，只有孔蓝舒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点了一盘山药桂花糕，闷闷不乐地吃着。

　　“表弟呢？你没接到他吗？”梁如玉环视四周，确认梁青戈没在这里。

　　孔蓝舒横了他一眼：“你只关心你表弟，一点都不关心我。”

　　“说的什么话。”梁如玉笑呵呵地挨着她坐下来，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往外拉了拉，“我那个表弟性子很冷，你多担待嘛，别皱眉，皱眉容易老。”

　　他刚谈完项目，从充满冷气的会议室里出来，穿着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将颀长的身形修饰得近乎完美，生意场上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商人，此时笑得温润如玉，然后突然被孔蓝舒塞了一块山药桂花糕在嘴里。

　　孔蓝舒堵住他的嘴，冷哼道：“我才不担待，我不想去你家了，你家里人都不喜欢我。”

　　“乱说，当时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奶奶可是帮忙把隔壁家的猪圈都清洗了好几遍。”梁如玉边说，边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孔蓝舒接过，却没打开，烦闷的心情终于有了点好转，让她有兴致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会是戒指吧？你不会要在这里向我求婚吧？”

　　“要真是求婚，这么敷衍，你一定会拒绝我的。”梁如玉嘴角含笑，“你打开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一条蜜粉金珠花手链，镶嵌着细珍珠的金色和粉色链条相间，精致可爱，很衬她。

　　梁如玉要给她戴上，便看见她纤细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惊诧道：“你那串宝贝得不行的十八籽呢？”

　　孔蓝舒轻飘飘道：“挡了灾，断了，可能是预见到你要给我送手链，自动退位让贤了吧。”

　　梁如玉忍俊不禁：“那还挺有灵气的。”

　　把那盘山药桂花糕吃完，两人才施施然启程回梁家老宅，梁如玉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孔蓝舒看了又看，躺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睛，心情很好道：“我果然还是喜欢十七八岁穿白衬衫的少年啊。”

　　“老婆，为夫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怎么办呢？”梁如玉状似哀愁。

　　“无妨，你的脸蛋还很嫩。”孔蓝舒笑得恣意。

　　这话是真的。

　　二十二岁的孔蓝舒认识梁如玉时，是她被公司前辈带着去做现场函证。

　　梁如玉所在的公司，是她所在公司的甲方，两家公司往来深厚，各种联系千丝万缕，而前辈趁此机会，和老熟人畅聊开去，剩孔蓝舒一人等在小会议室里。

　　久等不来，孔蓝舒走了出去，倚着热情开朗的性子和礼貌甜美的笑容，借了纸杯去茶水间倒水，便遇见了他。

　　彼时梁如玉还不爱穿西装，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拿着一个养生壶正在盛热水，看见她来，便后退一步，道：“你先。”

　　他一副玉面书生，笑得温润如玉，孔蓝舒误以为他和她都是刚进公司的毕业生，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借着这个由头，抒发了一番甲方公司如何前程似锦的憧憬羡慕之情。

　　只此一遭，梁如玉却缠上她了，三番几次约她吃饭，她才慢慢知道，对方竟然是甲方公司的商务部经理。

　　孔蓝舒自认不是个不懂风月的人，对方帅气多金，若论真心，是个良人。

　　于是就这么谈了两年，梁如玉那张脸，一点没变过。

　　而当他说要带她去见家长，她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只是没想到出发前当晚，梁如玉拉着她盘坐在床上，无比郑重地介绍起他的家人。

　　孔蓝舒这才知道，梁如玉有个表弟，而那个表弟，曾和她一起度过了情窦初开的青春时光，又一起初尝了巫山云雨。

　　命运真是有趣。

　　孔蓝舒尚没来得及细想未来如何相与，只是期待起了和梁青戈重逢时的场景，她要引诱他，看着他为她失神，然后再把荒谬的事实揭穿给他看，看他惊诧、迷惘，还有羞愤和无助。

　　可惜，梁青戈太理智无情，好戏还未上演到最精彩处，便已然被他掀翻了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