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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关凛看着黄蕾将空了的粥碗搁在床头柜上,此刻她细细打量这间本不属于黄蕾的卧室,碎花壁纸、床头柜上的天使摆件、欧式纯白梳妆台、立柱床,桩桩件件都不是黄蕾会喜欢的款式,也处处昭示着它们曾心仪于、属于另一位女主人,不禁在心里鄙夷“你怎么用得下去,还泰然自若。”

      黄蕾尝试着和这个大部分岁月都被她忽略掉的女儿聊天,“凛凛,学校怎么样呢?”

      “挺好的。”关凛无意和她延展话题,好与不好对黄蕾来说不重要,她始终最在意自己,女儿于她不过是胸前的勋章,墙上的荣誉,存在也只不过是装点自己。

      “交男朋友了吗?”

      “没。”

      “妈妈只有一个要求,千万不要主动追别人。”“别说这个。”黄蕾话还没说完便被关凛打断。

      有人把万事万物的错归结于一个开始,但关凛并不那么认为,她早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哪怕黄蕾和关镇行再次大打出手,她也不再是那个躲在楼道里哭的小孩。

      她冷眼旁观了好些年,从无助到冷漠审视,就像藏在暗处的法官,细细分析,条条框框的分类罪人的错,天下从来只有合久必分、月盈则亏的道理,就像破镜难以重圆,不应说是“难以”,而是从未。

      “我不爱听你的经验。”她说,你走过的路,我一分一厘都不愿意踏上,我该如何告诉你,终其一生,我都想避免活成你这样的人。

      “你在怨我,是吗?”黄蕾坐得直直的,背紧绷着,盯着面前站着的人,曾经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关凛别开眼,望着梳妆台上那面大大的圆镜,里面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你就想要这些?来承接别的女人留下的东西?”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就像张皮子,绷在骨架上,我当然会怨你,她说,却仍旧不肯看黄蕾的脸。

      “妈妈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人都要为了自己而活!”关凛心想如果不是因为黄蕾身体不适,此刻她脸上应该已经有了指痕。

      “如果你只想为了自己而活,你就不该生我,还是说你就是为了那一刻欢愉,才有了我这个讨债鬼?”话赶话间,她脱口而出这句藏在心底的质问。

      “滚!”黄蕾抢过搁置在床头柜上的粥碗,朝伶牙俐齿的讨债鬼狠劲一扔,那白瓷碗接触到地面登时四分五裂,小腿的皮肉被溅起的碎瓷片划伤,血珠冒头丝丝往外涌,她顾不得眼下的狼狈,抬脚往出走,不能再待了,无解!她们娘俩就是无解的局!要命的,怎么还企图去求一句对不起,贱不贱啊,关凛哼笑一声,抬手撇掉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怨怼自己,要什么不好,偏偏向刺猬寻求拥抱,回回扎个遍体鳞伤,早该长记性的!

      她回房迅速收好自己的东西,拎在手上,下楼。

      “凛凛就走啦?”陈修仁停下侍弄花草,从阳台探出头来。

      “学校有点事,我先走了,陈叔叔再见。”关凛在玄关处站定和陈修仁粗略交代。

      陈修仁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考虑再三还是不去参与,算来算去都是一本糊涂账,他去只会更乱,天下母女哪有隔夜仇啊。

      “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了给你妈妈发个信息。”他叮嘱了翻,看着小孩把门关上,转身又去修修剪剪那些花草。

      *

      一周依旧忙忙碌碌过。

      周一郑教授在法律诊所课程群里发了周三坐班顺序表,关凛和叶孟雨分在一组,她与这位同学并不相识,但知道她,个子小小的,总喜欢坐在第一排靠左,笑起来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是位极为文静的女生,关凛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叶孟雨从群聊里添加了关凛微信,表示很高兴和你做搭档啦,多多关照哦。

      关凛回以一个可爱兔子表情包以示友好。

      周三

      因为郑教授在群里多次强调不要迟到,关凛头天晚上定了十个闹钟,一大早闹得张缇文坐在床上破口大骂,“大姐!你这就过分了吧!一大早扰人清梦是要遭报应的!”

      “对不起嘛,我太怕迟到了,这次再迟到,我真的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关凛一边道歉一边细细描眉,时间尚充裕的时候她都会化个淡妆再出发,一来是想保持个不错的形象,二来准备妥帖是她开启完美一天的按钮,就像战士上战场前必有的仪式,化好妆就等于告诉自己今天不能虚度不能浪费。

      关凛掐着时间出发,预留了十来分钟去找法律援助中心的位置,那栋二层小楼藏在学校东北角一处林子里,沿着林荫道往里走,曲径通幽处。

      人间四月,梨花香沁入晨露中,幽幽散着香气。

      清凉且裹挟着丝丝淡香的空气吸入肺中,翻滚一遭,再湿热着从肺中挤出,叫人神清气爽。

      人生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

      关凛踏进那二层小楼,大厅里坐着位短发女生,对方听闻脚步声,抬眼看她,“同学,你是法律诊所的吗?”

      “诶,对。”关凛朝那人走去

      “我是这边的值班老师,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来办公室找我,还有位同学没到,我们再等等。”王琳站起身,和关凛并肩,俩人闲聊着等叶孟雨。

      “这地不好找吧?”王琳调侃这小楼的位置,这是生怕别人找着了,才挑了那么个地,不要钱的法律服务,真真是怕人找上门的。

      关凛被这话逗笑,问王姐平时都有什么案子找上门来。

      “家事纠纷居多,扯皮拉筋,一地鸡毛的家事。”

      关凛了然。

      谈话间,叶孟雨赶到。

      王琳把她们带到接待当事人的办公室,简单说了下楼内功能区的分布,成绩的计算方式。

      这门课理论考试占百分之30,实务部分考核占百分之70,实务的考核方式就是由每桩案件的当事人在咨询结束后进行打分,期末算出平均分。

      *

      “你怎么连这点东西都收不好!你这叫我怎么和他打官司!你来还这个钱吗!”当事人气得直拍桌子,指着关凛骂。

      隔壁王琳听到动静,冲过来,一面劝阻当事人冷静,一面询问发生什么了。

      “你自己问她!”当事人指着站在桌子后面,憋得满脸通红的关凛,叶孟雨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我当时检查过需要碎掉的文件,里面没有那张借条,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碎了。”极度紧张下关凛语无伦次。

      “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是说借条自己进了碎纸机吗!还是说你觉得是我故意把它碎了的!”当事人一听这话火气直冒,冲过来要打人,被王琳拦下了。

      “您先冷静一下,我叫陈律过来。”王琳掏出手机给陈佩朗打电话。

      半小时后陈佩朗赶到。

      他进来第一件事是把当事人单独叫走,俩人去了隔壁的办公室单独谈话。

      关凛失魂落魄般跌坐在椅子上,被这件事冲击得大脑宕机,想不明白第一天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自己明明检查过的!借条怎么可能夹在里面,这十万她该怎么还...

      *

      “您先别着急,我会全权负责您这个案子,现在详细和我说说这个案子的具体经过。”陈佩朗用一次性纸杯给情绪激动的当事人倒了杯热水,当下第一要务就是先安抚好情绪,问题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这张借条是我朋友,以前的朋友,现在闹翻了,他在去年管我借钱,我当时看关系那么好,就借了,分批次打给了他,后面补了这张借条,但现在闹翻了,他一直拒绝还钱,我这不就想着起诉嘛,结果借条原件又被你们这的人给碎了,你说我这钱怎么拿得回来!”当事人说着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

      “您是通过银行转账给的这十万?”

      “对。”

      “我和您说实话,这个案子难度不大,有没有借条都产生不了太大影响,我这么和您说吧,您主张他欠您十万块钱,证据是转账记录,用你催债的微信聊天记录予以佐证,此时对方如果否认这笔你转给他的钱是其他用途,例如说你还他以前的钱,此时他需要对此拿出证据来证明,举证责任在他,当然,没有借条确实会让证明力变得薄弱些,但我会帮你做好前期沟通工作,给法官植入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在庭上说服法官会更容易些。”陈佩朗打量着当事人的反应,显然,她已经没那么愤怒了。

      在确定好这桩案件由陈佩朗代理后,当事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陈佩朗送到门口,对方又道,“陈律,你帮我把这事办好了,我也就不追究那小丫头的过错了。”

      “当然。”陈佩朗微微颌首,说再会,转身朝接待室走去。

      “关凛,你过来下。”他站在门口通知屋内垂首发呆的人。

      关凛似从梦中惊醒,红着双眼眸抬头望着他,陈佩朗见她无动于衷,不耐烦的招招手。

      关凛跟着他进了隔壁的办公室,低着头站在墙边上,手掌蜷着攥紧,骨节泛着白,只有她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松开时,手心赫然四个深红指甲印。

      “坐。”陈佩朗靠坐在椅子上,点燃根烟,朝她的方向吐出口烟雾,那烟雾淡淡的青蓝色,向着墙边的人卷去,还未到已散在空气中。

      “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篓子吗?”陈佩朗看着对面“哑巴”了的人,她不回应,只有眼泪一滴一滴滑过脸颊,滴落在裙摆上,她今天穿了条嫩黄色的连衣裙,眼泪滴在上面布料颜色变深,像一朵朵缀出的花。

      “我会想办法把钱还给她的。”一根烟快抽完,“泪人”才缓缓开口。

      “你怎么还?”他按灭烟蒂,嗤笑一声,笑她的纯情也笑她蠢。

      “你确定借条一开始没在里面?”

      “我确定,我核对过的。”

      “你在碎纸前离开过办公室吗?”陈佩朗又问,既然没有离开过办公室,那你离开过座位?

      关凛回忆片刻,“我起身给当事人倒杯水,她当时正好出去接电话。”

      “还有其他人在办公室?”

      “有,叶孟雨。”

      陈佩朗不再往下问,答案已经很显然了,关凛冷静下来其实也能想到,但她此刻心神大乱,完全无法思考,自然也没往身边人身上怀疑。

      关凛一时不敢相信,这事是她干的,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明明从来没有过交集。

      但她没有证据,也无法去找她对峙。

      “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陈佩朗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起身准备离开,来这一趟导致本来排好的行程全部推翻重排,接下来又有得忙了。

      “谢谢,谢谢你帮我,也谢谢你相信我。”关凛兀自开口。

      陈佩朗不作回应,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不可叫人耳闻。

      关凛透过窗户,看到那穿着深灰色西服的身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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