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情人》施宁

25、商人本色

　　太阳当空照，陈文序戴着墨镜跑片场，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象征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前几天那么热情。

　　陈文序扫视一圈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着手机看节目播出的最新一期。
　　他将墨镜拨到鼻梁下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忽然，他那双百无聊赖的漂亮眼睛蓦地生动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商机一般。

　　“陈总…”忐忑不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文序往上抬眼，看到了局促不安的杨导。

　　陈文序起身，点了下头：“杨导。”

　　“陈总，我那个…我昨天…”杨导尴尬地摸着后脑勺。

　　“没关系。”陈文序不以为意地笑了下，“男人喝了酒都一样，别往心里去。”说着，他安慰性地拍了下杨导的肩膀。

　　“陈总，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给你道歉。”杨导郑重地后退半步，给陈文序鞠了个躬。

　　陈文序摘掉墨镜，云淡风轻地看向一旁，对偷拍的工作人员道：“不想打官司的话，就删了。”
　　毕竟，节目组总导演对制片人点头哈腰的照片，光是听着就很有看头。

　　工作人员并不承认，他将机器屏幕示意给陈文序看：“我在拍嘉宾。”

　　陈文序起身，他佯作看屏幕的样子，右手却行云流水地从工作人员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正在录制的手机。

　　工作人员：“……”

　　陈文序将手机视频彻底删除后，重新放回到工作人员的口袋中，他熟稔地拍了下呆住的工作人员，随意道：“老实扛机器吧，你不适合干娱记。”

　　杨导忙解释：“陈总，这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一个靠喝酒才会发癫的男人，想不出这样的招儿。”陈文序盯着机器的屏幕，屏幕里是两个正在说话的男人，一个俊俏漂亮，一个帅气俊朗，漂亮的那个是徐廷，另一个是最近大热的电影演员高微辰。

　　杨导：“……”

　　“其实，如果他拍的不是我，我就让他发出去了。”陈文序笑了笑：“毕竟，你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热度。”

　　杨导：“……”

　　陈文序懒洋洋地坐在小马扎上，道貌岸然道：“杨导，我说这么直白，你不会介意吧？”

　　杨导：“……”

　　“行了，说说咱们的节目。”陈文序打趣完人，说回了工作，他道：“其实，节目也并非是无可救药。”

　　杨导眼前一亮，立刻激动道：“您是不是拉到投资了？陈总，这里太乱了，咱们去办公室慢慢说，投资…赞助是谁家的啊？他们对植入有什么要求？”

　　陈文序抬手制止住杨导的激动，“就在这里说吧。”他说：“首先声明，我是个商人，我肯定是从节目的商业价值方面考虑的。”

　　杨导犹豫了下，缓缓点头：“您接着说。”

　　陈文序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对着杨导，屏幕上，是两个帅哥抱在一起的定格画面，暂停的弹幕上夹杂着零星“嗑到了”“啊啊啊这是什么绝美cp”的言辞。

　　“是…徐廷和高微辰。”杨导凑近看着屏幕说。

　　“炒他俩的cp。”陈文序说。

　　杨导挠了挠头，为难道：“陈总，节目组给他俩安排了cp，徐廷的cp是个御姐，小高的cp是个甜妹，而且都挺火的，这贸然拆cp…会不会适得其反？”

　　“你们所谓的‘挺火的’，只是cp粉们圈地自萌的狂欢，但是对你们节目有帮助吗？显然没有。”陈文序引导着说：“将两个看起来最没有可能的人凑在一起，会招什么？”

　　杨导笃定道：“招骂。”

　　陈文序打了个响指，满意道：“没错，有争议才会有流量。”

　　杨导：“……”

　　听起来不太靠谱，但又有些道理，毕竟火与不火本就是个玄学，有时候机关算尽反而不尽人意，没头没脑反而能扶摇直上。
　　最重要的是，杨导缓缓看向陈文序，虽然说陈文序的风评算不上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陈文序这个人，本身就代表着能力。

　　杨导思索道：“这得跟他俩的经纪人商量商量。”

　　“确实。”陈文序点头，说：“毕竟小高最近比较火，他不一定乐意跟同性炒cp。”

　　杨导头疼道：“小高其实还行，主要是徐廷老师…”

　　陈文序莫名其妙地问：“他怎么？”

　　“徐廷老师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

　　陈文序不可思议道：“他还有资格爱惜羽毛吗？”

　　“……”

　　“那你去做徐廷那边的工作。”陈文序说：“我去做小高的工作。”

　　杨导推辞：“陈总，你能力强，还是你去做徐廷的工作吧。”

　　陈文序理所应当地拒绝了：“不行，我又不打算跟徐廷合作。”

　　杨导：？？？

　　陈文序随口解释：“哦，我最近筹备的那部电影，缺个演员，我觉得小高很合适。”

　　杨导：“……”
　　敢情陈文序是看上了高微辰，上这儿来挖演员来了？果然啊，即便是做节目，也不忘了在节目组薅一把，商人本色。

　　对于要和同性炒cp，高微辰的团队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团队是想把高微辰往正剧和电影的方向培养的，但当陈文序把新电影的邀约抛出来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看吧，只要报酬足够诱惑人，底线是可以一降再降的。
　　比起红与不红的问题，底线本身才更像个玄学。

　　忙活了一整天，陈文序回到酒店，陆彧正在跟人开视频会议，只见陆彧神情严谨地“建议”着一个学生的论文，学生在那边紧张地连连称是，一瞬间，陈文序仿佛回到了被导师指导论文的可怖时期。

　　陈文序倒了杯水放到陆彧手边，由于视频那边有学生看着，陆彧只对陈文序简单地点了下头，甚至连眉心也没来得及舒展。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样古板严整的陆教授其实更有为人师表的学者风范，也…别有一番感觉，陈文序不紧不慢地收回流连在陆彧身上的目光。

　　半个小时后，视频会议结束了，陆彧回身对陈文序道：“回来了。”

　　“嗯，忙活一天。”陈文序端着水杯靠在厨房的高脚桌上，寻思着说：“等明天方案做出来就能轻松些，到时候，我带你去周边逛逛。”

　　陆彧无奈一笑：“这次可能没机会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这么快？”陈文序站直身体，眉头不知不觉地皱起：“我以为你起码会呆一个星期，早知道今天我就不出去…”

　　“我今天也没空。”陆彧示意桌上的电脑，笑意和煦道：“开了一下午的视频会议，有研究所的，还有学校的。”

　　陈文序突然有些抱歉，“这么忙啊。”陆彧可能就这么些时间，然后就赶着来看他了，他却忙了一天的工作，完了还得陆彧给他找补。

　　陆彧说：“明天上午我去看看你工作的环境，我还没有去过综艺现场。”

　　“明天上午不一定起得来，现在就去吧。”陈文序突然心血来潮，他快步朝陆彧走过去，“他们现在在录制夜景。”

　　陆彧拿了件外套，和陈文序一起出门。

　　路上，陆彧问：“今天有人为难你吗？”

　　“我在你眼里很弱小吗？”陈文序歪头看向陆彧，玩笑着问。

　　“和弱小无关，只是会下意识担心。”陆彧自然而然地说。

　　“老婆担心老公那种？”陈文序可能是太放松了，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陆彧稍稍侧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陈文序。

　　陈文序单手握拳放在唇边，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说：“…他们在前面，我们过去吧。”

　　陆彧轻轻拉了陈文序一下，陈文序往后停下脚步，他感觉到陆彧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就不能是老公担心老婆？”陆彧那标志性的磁性嗓音不疾不徐地说，说完之后，他坦然自若地往前走去。

　　剩下陈文序不淡定地呼出一口气，他的脸颊微微发烫，盯着陆彧修长挺拔的背影，陈文序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老公老婆什么的…得在床上说话吧。

　　虽说陈文序不太受人待见，但自带文化气息的陆教授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顾及到自己过去可能会扫大家的兴，陈文序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着，他这偶尔的好意并没有人领情，毕竟他的俊脸自带攻击性，这么遗世独立地站在一旁，看起来好像不屑与剧组的人为伍似的。

　　有人悄咪咪地问：“陆先生，您究竟欣赏陈总的哪一点？”

　　陆彧思索片刻后，含笑反问：“他有哪一点不值得人欣赏？”

　　“……”
　　咦，就不爱跟恋爱脑说话。

　　陈文序原本没打算过去掺和，可杨导不知道跟陆彧聊了些什么，聊着聊着还把眼眶给聊红了，陈文序走过去搂住陆彧，笑问：“怎么了？这还把眼睛聊出水儿了？”

　　杨导扭头抹眼泪，陆彧礼貌性道：“杨导，我们就先走了，下次聊。”

　　离开片场后，陈文序好奇问：“你们聊什么了？”

　　“感情。”

　　陈文序笑了：“你俩能有什么感情？”

　　“说句实话，你俩有点像。”陆彧牵着陈文序的手，两人慢悠悠地往酒店里走。

　　陈文序啧道：“开玩笑吧，我不比他帅？”

　　陆彧的笑容有些无奈的纵容，他说：“是工作态度方面。”

　　“别了吧，我比他可拎得清多了。”陈文序如实道。

　　“杨导起先接到《身临其境》的项目时，也不看好，但当时他籍籍无名，没有更好的选择，是他太太劝他接下了这个项目，可是他仍抱着一个电影梦，后来《身临其境》第一季意外走红了，节目才有了后续发展。”

　　陆彧说：“在节目最火的第二季，杨导的太太查出了胃癌，到了节目第三季，杨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所以杨导才想努力做好这个节目，但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时候努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陆彧的声音很有诉说感，陈文序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同情杨导两口子，而是因为陆彧的话——陆彧总是能一针见血地说出他的心里话。

　　“节哀。”陈文序与陆彧十指交握，他并不能说些什么，矫情的话没意思，可不说些话又显得他太无情，陈文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可他在乎陆彧。

　　陆彧温声道：“节什么哀，人家太太正在恢复治疗呢。”

　　陈文序一愣，“那他哭得跟他老婆那什么似的…”

　　陆彧说：“他哭是因为你，搞艺术的都感性。”

　　“因为我？”陈文序觉得很荒谬，他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是他老婆，他哭个屁。”

　　陆彧侧脸，他安静温和地看着陈文序：“我跟他说了你从原公司离职的真相。”

　　陈文序顿住了，片刻后，他别开脸，干笑了声：“陆彧你…其实…”

　　“我有时候觉得，有我理解你就够了，可当看到很多人误会你时，我还是觉得，如果有更多的人能理解你就好了。”

　　“陆彧。”陈文序胸口情绪翻涌，他用力攥了下陆彧的手，低头又抬头，眼中一片复杂：“我…”

　　“我知道你不需要。”陆彧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柔，“可是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