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扰我》夏臾十七

3、第三章

　　许夏怡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这话好像显得她很正直，不过前提是那真的是他的老婆和孩子。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她看起来似乎不够潇洒，多年不见的同学而已，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的问候别人家庭是否和睦，一副可惜为什么我们没有成为一个家庭的样子，还好她走的很利索，利索到没看到傅适野的反应，粗心把信用卡留在了台面上忘记拿走。

　　咬咬牙，不过算了，补办就行。

　　行李托运因为测试的原因耽误了，商务舱这才开始陆陆续续的出行李，许夏怡站低着头露出一节白藕般的后颈，才有空查看信息。

　　通读完只觉得自己颅内压升高，脑袋瓜隐隐作痛。

　　“改签的航班信息确定了发给我的助理，她会安排车来接你，你打算好去哪所学校读博士了吗？我不是很懂为什么你还要读博，商业敏感度这个东西不是靠读书读出来的，这些年你到底在美国干了些什么？。”

　　\"我们公司和你同龄的人已经能自己独立带小的项目了。\"

　　“我觉得我公司合作的那个4A广告公司，纽约那个项目很适合你，我认识很多朋友在那边，都是你可以利用的资源，宾大的申请有结果了吗？我上次听别人说，宾大录取很早就结束了，现在六月了，你的录取结果呢？”

　　“至于你二伯那边想说想让你去熟悉一下安盛新业务的事情我听说了，他还不如直接说想把你卖了，送给傅老大换他们傅家那狗屁前程，你回去告诉他，还有你奶奶，让他们少打这些歪主意，回来外公知道给你安排更合适你的人。”

　　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胸口起伏，手都在抖，打在手机上的字，像是一把双刃剑，刺向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伤痕累累。

　　“我姓许又不姓林，你真的有那天大的本事和他们斗，也不至于当时离婚的时候满盘皆输。”

　　输掉了从林家带去半壁家业，输掉了那个骄傲的自己，还输掉了自己八岁的女儿…

　　但这句话没有发出去，许夏怡捏紧了手机，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删掉。

　　许夏怡回想起，她妈就是这样，对下属这样说话，对女儿也是这么说话，句句似命令，表面上看是一汪看似温柔平静的湖水，但其实是扎进去人就会窒息而死的深潭。

　　可能成长的好处就是学会有所掩饰，毕竟从小就在这种看似给你自由，给你选择的氛围长大，许家这样，林家这样，但结果都是以毋庸置疑的家长权威结束。

　　话其实不是全无道理，所以即使今年申请季，许夏怡拿到全美商科排名前五的藤校offer时内心居然毫无波动，因为她怎么想不重要，不过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能富到许夏怡这一代的家族，哪个不是在商场上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她那点小哭小闹只要不坏事大家都当看戏，传递一种大小姐骄纵是家里宠着的信息罢了，大家也都觉得她只是在混而已。

　　许夏怡最后回了一个：“回来是签证到期了，让助理回去吧，有人来接了。”

　　歪头打量了一下，扶着推车，站在行李运输带前，对着托运单寻行李的李叔和司机小肖。

　　也不奇怪，许夏怡还以为改签了至少能逃得几天安生日子，飞机上醒来那句许小姐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改签了也能准确摸到她的到站时间，派人来接怕她溜了似的。

　　摇摇头，还觉得有点可笑，她还成了个结婚的香饽饽？奶奶那头，一个高血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病，两个月了四五通电话，每次一接通都是身体欠安，话也好听，说想孙女的。

　　但许夏怡心里跟明镜似的，用读书这个蹩脚借口留在美国，在家里人看来她就是一直游在大洋彼岸的风筝，看起来潇洒自如，背后牵着一根线呢，高中毕业把许夏怡送去美国读书是林莉的主意，但背后真正能点头的是奶奶，许太，笑着说，让夏怡多见识见识是好的。

　　只是后来的所有手续，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许家上下打点，最重要的就是签证问题，许家这种人脉四通八达的，只要想，不过是费大劲还是小劲的问题，许夏怡甚至可以拿到绿卡畅通无阻，但许夏怡的签证年年签，每次回国续签跟赶趟似的。

　　七年太久了，风太大，线太长，许夏怡这只放在外面的风筝，越飞越高，让放风筝的人感到不安。

　　李叔走在前，司机小肖推着行李走在后面。

　　“夏怡看看行李有没有拿误，没误的话，现在回宅子还能赶上午饭，老太太今天早上起床就念叨，说她大孙女要回来了，家里花瓶里的花上上下下都又换了个遍，还请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私房中餐的厨子，昨天就开始备菜了。”

　　许夏怡点点头：“就这些，李叔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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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车都不用找，车牌五个六的银白色劳斯莱斯就格外显眼地停在两个并排车位靠墙的一侧，一旁S级的黑色奔驰长轿倒是被显得有些略占下风了。

　　奔驰车开锁声响起，另外三个人从另一侧入口与许夏怡他们几乎是面对面进来。

　　许夏怡觉得刚才还觉得冷气吹得她起鸡皮疙瘩，六月的春城的温度远远还达到宣称进入夏季的标准，温度适宜，是穿长着裙子的好时机，只是现在就是觉得散在后背的长发捂得她燥热。

　　视野里躲不掉的出现了傅适野那宽肩窄腰且颀长的身形下，怀里抱着一只裹着薄被毯的“小蚕蛹”，同行的还有刚刚在飞机上邻座的漂亮女人，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白色工装外套同样精瘦的男士，以及同样推着行李车的司机。

　　司越一张八卦脸，靠近傅适野，声音压得太低像个破漏风气球：“诺，刚才果断拒绝你好意的漂亮妹妹。”

　　说完还抬了抬手腕上的两个咖色纸袋。

　　傅适野肢体动作僵硬，不敢动弹也腾不出手来打人，语气呛人得不行：“谁是你妹妹，一天到晚的你能别乱认亲戚吗？”

　　司越嘶了一声，略感不爽：“得嘞，你千年铁树开花了，春天求偶期到了是吧？那你妹妹？人都不搭理你。\"

　　傅适野眉间的褶皱更深，从他早上七点从试飞塔台出来接到帮个忙的电话那一刻开始事情好像就开始脱轨了。

　　姜奈顶着那张疲惫不堪惨白的脸，询问他是否可以帮忙抱一下他一个月多大的侄女开始，感觉自己抱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看着许夏怡加快脚步到车前，眼睛也溜得特别快，至少刚才起初对他还有点怨气，不紧不慢，有心情甩脸色给他看，现在见他像见瘟神一样，一不留神，像抓不住而从指间溜走的蝴蝶，转瞬即逝很快又要消失在他面前。

　　不难猜许夏怡可能是在回国的航班上遇到了姜奈，而她一向是很聪明，敏感，并且爱憎分明。

　　不扔好像就坐实了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扔了吧，许夏怡肯定不止是“好意留给你老婆和孩子”，以她过去那丰富的语言形式会直接冲到他面前骂他“渣男”。

　　从昨天中午就开始试飞工作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小时了没闭眼了，通宵一般不会让傅适野脑内CPU烧掉，但是许夏怡会，她一直都会，有很强的威力，甚至会很轻易地把他带到沟里去，而他早就在沟里很久。

　　许夏怡刚刚冷漠地说着让他竟然产生出像是委屈这种有点奇妙的情绪，那他要解释一下吗？现在解释？

　　贸然开口说，不是，不是我的孩子，还是，没有，我没有孩子，或者是，我不可能和别人结婚和别人生孩子的。

　　安安静静只能听到丁点儿通风管道呼哧排气声音的地下停车场。

　　许夏怡在车头大概离傅适野两步距离位置站着，光线不好，长发夹随意地夹住头发，光洁的脖颈，白皙的手臂，皮肤白得像是夹在黑森林蛋糕里的白色奶油，从傅适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也承认许夏怡走到哪里都让人很难忽视掉，有着吸铁石一般永远焦点的魅力，自成圆心，围在身边的人可能心怀鬼胎，但总是络绎不绝。

　　刚还气焰盛盛的和他斗嘴，现在低着头全身上下散播着生人勿进的信号。

　　脑子转不动还不好使的人就是会这样，在停车场别人显然装作不认识你的时候，还非要试图挑起一段对话。

　　“不是...我…”

　　一段嘎然而止的长句，一个没头没尾的词语，把这个本来相安无事的场面，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你问天，我答地的尴尬场景。

　　傅适野说完就很想咬舌自尽，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司越站在一旁，等着身边人的下一句，长达十秒无人应答，突然就想起来他本科舍友那个恋爱脑男的在操场摆的爱心蜡烛，第二天司越上课都不敢说认这号人，受不了这种尴尬，就接梗开始小声的深情唱起歌。

　　“不是你的过，不是你的错，也许都是我自己想太多，我不想执着…”

　　许夏怡抬头对上司越的视线，听着突然开始表演的对山歌，尴尬一笑，再看上傅适野些许闪躲的眼神，但又时不时飘忽落在她视线上格外深情的眼睛，想起了以前自己起初明明觉得这人怎么拽得像她欠了他钱似的，难啃的生冷骨头，但又有着一双像春水般搅扰人心的眼睛。

　　特别是过去在补课班里，许夏怡没做的，不会做的作业试卷都快叠成小山状了，碎发乖顺贴在额上，看上去倒也像个和她一般模样的男高中生，傅适野就陪着她写作业，虽然把板凳拉得离她老远，垮塌着背翘着腿。

　　要么好整以暇转着笔，要么拿着电脑画设计稿，要么翻着从许夏怡手里抢过来的杂志，守着一旁蔫头耷脑的她托着腮写作业，两人中途时不时抬头眼神碰撞，又默契地悄然挪开，半小时了，许夏怡才堪堪写了两道选择题，结果答案选C，她选A。

　　许夏怡气愤：“你别偷看我，我会走神的。”
　　傅适野嘴角勾起的笑意，配上他懒懒的腔调，就是混球。

　　“哦？我为什么要偷看你？”

　　一句话把许夏怡后面想说的全堵了回去，明明就有，她都看到了，但她是女孩啊，不能把话说得过于直白和自恋，觉得憋屈，不再说话，几乎是用\"戳\"这个动作，待下一个字落笔纸页就会被写破。

　　翻书的声音沙沙作响，竟然比外面那扰人的蝉鸣还要拨人心弦，说不清到底是书页抖动还是有人的心也在动摇。

　　“嗯，我不该偷看你，让你走神了，那今天我们能早点写完，早点放我回家，成吗？”

　　许夏怡不是那种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长大的孩子，尽管她有很多玩具，漂亮的衣服，有一个月花不完的信用卡额度，但是没有人有空有时间陪她演哄人的戏码，所以她很受用，即使到了今天也还是。

　　但是这个戏码的主角已经换成了别人，她许夏怡不是没皮没脸，没有原则的人，暗暗骂了一句，渣男！桃花精！他是不是看电线杆也这么深情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