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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三世混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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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田仲瞧眼闷头赶路的大哥,驽嘴道:“傅勤婶,大哥说带我去街上玩一下。”
“哦。”傅勤婶扫过瘦长的傅田文。在农家,男人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没什么大用。她拍了拍身旁十二岁的小姑娘傅如意,示意她和傅田仲说点话。
傅田文瞧着这喜剧般的场景,直接弯起唇角。
里长家的傅白晨可是跟傅田仲同年,而且比较偏云秀的气质,表面上温温柔柔,实则内心很刚,傅白晨那外柔内刚的模样是长在傅田仲的心巴上。
其它村的牛车从官道后面慢悠悠地赶上来。
傅勤婶家还是比较殷实,见傅田仲不搭理女儿,暗自呸了声。
她拉了乖巧的女儿,一起在道边等后面的牛车。
这年头几个村共用一头牛。
农闲时,以牛车拉人,搭乘的时候有钱的人会花一枚铜板,没钱的话弄两个鸡蛋给车主也成,算不得多贵。
但是,对于穷得只有两个儿子的傅长年家来说,一枚铜板都得省着点花。何况,鸡蛋也很值钱。
傅田文回头见同村的婶子和表姑娘没跟来,就朝傅田仲笑道:“人家婶子对你有意,你怎么这么冷淡?”
“哥,你个读书人好好说话。什么婶子有意……我是牛,都不挑老草吃。我是草,也不被老牛吃。”傅田仲学村里的男人讲的荤话,驳斥道。
“……”傅田文愣了下神,品出刚才的话里有语病。
他笑了笑,又道:“那傅白晨小姐怎么又不是棵小花了?”
“她……她不一样。总之,你不许打她的主意。”傅田仲梗脖子、红了脸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傅田文打趣句。
两人很快就被身后的牛车超过。
两兄弟瞧着这一车露顶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对视眼后快速地跑起来。
牛车上的娘子们开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傅勤婶听着别村人的谈话,大家都知道傅田文。
这个年轻的读书人整日个在这条官道上来回跑,大家对他都熟。
大家不认识得是那个膀大腰粗、脸却偏嫩的小伙子。
傅勤婶瞧着大家都很有眼光,介绍起傅田仲。
“他家里啊,田上一半的活都是这小伙子干。田仲啊,可勤快了,身体也好,一把子力气都不知道哪里来,干的活也仔细。
哎,他就是命不好,摊上那样的爹妈,心太高,一心供大儿去读书呢。”
这年头的世道不甚清明,若家里没有几个人一起供一位学子,真是读不起书。
务实的老妇人们把目光盯在这个有一把力气、走路极快超过他大哥的田仲身上,吧唧吧唧地议论起来。
傅田文两兄弟跑得还算快,很快把慢悠悠的牛车甩后面。
傅田文呼哧大气,扶把傅田仲的胳膊,喘匀口气,边走边道:“阿仲,你说得对,你哥我确实不如你。瞧你连汗都没有,我却已经背上汗湿,当真是没用。”
傅田仲张了张口,本要添油加醋损他的话又压回肚子,转口道:“你是读书人,怎么能一样呢。里长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噗……这一脚踩得真实在。”傅田文想起上一世。
当兵不成,养家无心,一心往上爬,落得人憎狗厌,确实样样不行。他压下心思,点头道,“里长这眼光是真好,一锹子下来,我老傅家的墙角都被他挖塌。”
傅田仲抖落他的手,没好气道:“他是为我好。”
“嗯。当然,他也有私心,只有一位女儿,你又是个好孩子,他自然想你去入赘。”傅田文直接戳破道。
“不,他答应我了,只要我能分家,就把白晨嫁给我,村东头的二壮叔家,那间空的屋子分给我过。”傅田仲直接把近来约定的事说出口。说完了又很后悔,闷声闷气道,“你别告诉爹娘,我……我还没想好。”
傅田文拍了拍他的肩头。
今日若爹上山出事,半年后这个想法就成真了。
所幸今日傅长年不会上山,家就不会崩。在半年内,赶紧赚一笔钱。明年帮他凑银子,娶了傅白晨,再买下那房子,正正经经地持一份家业,独户单过也罢,在家一起也成。总之是日后不必被里长家的恩情左右为难强。
“放心吧。哥答应会帮你。分家么,迟早要分,不过咱们堂堂正正、有骨有气、有礼有节的分。”
傅田仲怀疑地看着他。
这会也恍惚过来:孬胚,昨日个没睡好,所以今日个起床哪哪不对劲。这傅田文是吃错药还是换了个人?
两人紧赶慢赶,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绿风县府。伴随熙攘的人流,傅田文带着明显有点畏缩的田仲进了镇。
绿风镇隶属于大庆朝最南边的南旋道府,乃是庆国开国皇帝的祖居。
当今圣上就以祭祖守孝为名,把昌王发配回祖地,南旋道府就成为昌王的封地,定居在道府所在的早春大城。
南旋道府距离东都盛京有近千余里,无召不可回京,意味昌王是被逐出东都。
“大……大哥,”田仲看起来精明又勇猛,实则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显现出十四岁少年有的谨慎和畏惧。
傅田文愣了下,直接上手拿过他肩头的篓子,边道:“你先我和去一趟县学,我把笔墨纸砚拿回来。然后,我们再去买点东西。”
田仲一听,一把拉住他,急急道:“大哥,你真不读书了?大不了,我们也去县考官的府上拜会、送礼。”
傅田文拍了拍他,转身就向镇东门的庆峰书院走去。
傅田仲还是不甘心。
这大哥读了近八年的书,说不读就不读,不读往后做什么?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难道真下地干活?那八年的辛苦又怎么说?
傅田文走过镇上最有名的清音酒楼,听着里面喧嚣的早食声,不由立足看了进去。店里喝茶得都是锦衣博带的富家子和老爷们,早食有常见的肉包、粥膳、以及木薯杂粮……
“咕隆……”
傅田文侧头看去,见着喉结滚动的小弟,不由笑了下。他拍了拍傅田仲的肩,刚要说什么就被清音楼墙角窝着得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他心中一动,朝傅田仲道,“别羡慕别人,你看那边还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不上呢。”
傅田仲的目光从清音楼收回,也看向那窝躺在墙角得一团身影,不由道:“他真可怜。”
傅田文以往路过大街,从不看那些可怜人……因为他自己就是可怜人,看多了就不会去可怜谁?还不如可怜下自己呢。
这回,他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木薯和鸡蛋,递给傅田仲,示意道:“去吧,给他塞进怀里,不然会被别的可怜人抢走的。”
傅田仲有些舍不得这些东西,但还是听话的捧了东西走过去。
在傅田文的注视下,他蹲在那破布烂衣的一团跟前,瞧着那一身脏衣,想起自己下地后也没好多少,就硬头皮把东西塞进他的怀里,嘀嘀咕咕道:“今日我那孬胚哥哥发善心,把他那份食物给了你。你可藏好了,别被人抢了去。”
季映雪从南旋道府逃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冲进清音楼,被里面的小二打了出来。
他又饿又累又痛,只能趴在这处墙角两天,没人来给他送一口吃、一口水,唯一的念想是报不了仇了,杀不尽那些贪官坏狗……如今,等死难道就是最终归宿?
意识昏沉之际,他感受到怀里有了硬邦邦的东西,从散乱的头发里眯眼瞧去,耳朵里窜入了南旋特有的方言“孬胚”“哥哥”之类的口音。
他想说谢谢,但是仅剩的力气就是把木薯塞进嘴巴,连碳皮带白肉一起塞进口。
“咳咳……噗……”
“娘啊,你别吓我。”傅田仲长到十四岁都没有见过这种人,一时间有些茫然。直到傅田文近前来,再从背篓里把灌满水的竹筒打开,递过去。
季映雪就着他白净的手喝了两口水,才缓过劲,又继续低头吃着木薯。
“大哥,他……太可怜了。”傅田仲瞧着把竹筒留在地上的大哥,不由善心大发。
傅田文笑了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轻声道:“走吧。这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何况,可怜之人必有不值得怜惜之处。他有手有脚却不自力更生,落到这般田地,不是咎由自取吗?我们要引以为鉴。”
季映雪的耳朵里传进傅田文那般冷清的声音,透过头发的缝隙,瞧着他的背影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冷漠。
呵,若是考中了,这人必然是个贪官。
“呸……”
他摸了摸怀里的鸡蛋,借着两口木薯的力气,靠墙坐起来。他拿过被留在地上的那枝竹筒,又喝了两口略有些咸味的水,缓过了劲。
“这人……喝水还放盐吗?算了,将来你做了贪官,被我遇上,我会放你一次。”
这厢,傅田文带傅田仲来到庆峰书院。
县府附近好几个村都有免费陪读的学子,瞧众人的衣着就能分辨出来。镇上的学子穿白纹打底的绣松鹤长衫,至于村下的乡里学子衣衫各式,多为短打布褂。
若不是这方世界种植絮木、采摘都很方便,连类似棉的衣衫都穿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