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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远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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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间的流逝,第五铮的生息渐至不存。
他仰面望向厅顶的雕梁,一生戎马、两年富贵恣意,皆在眼前流过……随身体鲜血的流失,冷到不能动一下,直至睁眼气绝。
傅田文的伤瞧着可怖,其实不太重,只因第五铮的邪恶心思,在下手时注意着避开他的要点。
在柳源清的帮助下,他被“气雾剂”一喷,伤势就被止住。
傅田文在柳源清的提示下,套上他剥下来的外衫,慢慢地走到矗立如柱的沈晨曦面前。
他握在沈晨曦微有颤抖的手,轻轻地坚定得把小刀鞘套在他手中的匕刀。
“阿文……”
沈晨曦的脸上溅着第五铮的血,看着已经没有声息的尸体,带一点难以言说的委屈,默默地看向傅田文。
“以前没有杀过人吧?”傅田文轻轻地问,撩眸凝视沈晨曦的面容。
【谁能相信呢?前世砍人如麻的沈晨曦,今世到现在都没杀过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注定要在今夜开启他的血色人生。】
在傅田文沉静的眼神下,沈晨曦的理智慢慢的回笼。
十六岁成为城门守兵,至今四年……他见过人生、觑过人死,确实没有亲手斩杀过人,忍不住向他轻轻地点头。
旋即,沈晨曦反应过来道:“你和芳芷不能留在这里,你们去其他地方、海辰道府吧,去避一避。我同昌王说人是我杀的,这样……”
傅田文的手按在沈晨曦的唇口,含笑启唇道:“你听过白日有关高奇人的传闻吧?白日里,我借用天师的身份,借凌天宝的口,第五铮的刀,杀死昌王的宠臣高奇人,我能全身而退,你也可以安然无恙。”
柳源清拢了拢内衫的怀襟,朝沈晨曦哼了声:“大块头,怎么当起胆小鬼?不就是杀个恶人,今天不杀,改日也是要杀的,你是越活越没有以前的蛮劲,难道被这人世整怕了?”
【因为我有妹妹和阿文要照顾啊……】
沈晨曦彻底的冷静下来,听过傅田文喊此人“柳源清”。
几年前,这个名字还带着放旷不羁,老嫌弃沈氏兄妹去缠着九娘,正是九娘相公的名字啊,曾经一直喊的“柳大哥……”
“哎。”柳源清耳聪,直接含笑应了那不确定的低喃声。
“好了,此间事了,善后……善个屁后。”他说着一脚踢在第五铮的尸身,不顾仪态地呸了声,“祸害,算是给这具身体报过仇。我走了。”
傅田文还想着那块任务奖励的砧板,问了句:“你去哪里?”
“我自去找我的九儿,难道看你们小两口在这里大难过后的欢欢喜喜呀,嗤……”柳源清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大摇大摆地走出将军府。
余下傅田文和沈晨曦面面相觑。
沈晨曦被夜风一拂,嘶了声,赶紧道:“阿文,我送你去医馆。”
傅田文摇头,拳手挣扎三秒,把沈晨曦带到高椅上坐下。
他看着他手掌上的皮肉伤、背后的鞭伤如壑,取出系统仓库里的“气雾剂”。
系统miao:“宿主,你想清楚,给他用,就再也不能对其他人使用。宿主已经内部消化对沈晨曦的仇恨吗?”
傅田文压着沈晨曦不让他回头,用气雾剂在他背上喷洒,耳闻沈晨曦在说。
“阿文,这是什么……凉凉的,竟然不痛了?”沈晨曦好奇道,旋即想起柳源清……
“柳大哥他……喊九娘九儿……他是当年那位柳源清柳大哥吗?他不是过世吗?”
傅田文的心中微动,面上不显。
他垂敛幽幽的眸光,待沈晨曦的背部不再流血,又取过他的手掌,往上喷几口。
在沈晨曦好奇来拿气雾剂时,傅田文直接收起它,轻声道:“是啊。你看出来么,柳前辈不像人对吧?”
沈晨曦愣下,盯向傅田文的目光流露出震惊和不解。他的脑海瞬间串联今晚的事,包括傅田文袖袋里的奇药……这……全赖柳大哥的帮忙吗?
傅田文观察沈晨曦,瞧见他恍然的面色,垂眸轻声道:“柳前辈是妖鬼道的世外神仙,却为情所困、徘徊世间不肯飞仙。听过‘家有仙夫’的野史故事吗?”
他见沈晨曦摇头,轻轻笑道,“你只要知道他本事不凡,不会害我们就可以。”
傅田文不再多言,言多必失。
他看向大厅的四周,暗角处有人缩头缩脑在窥探情况,就高声道:“第五铮好恶成性,视人命如草芥。他德行不善,被杀是咎由自取,如今被沈兵头以侠义之心、替百姓诛杀恶人。
诸位若是服气,大可回房,安心入睡;
若是不服,旦可出来一战沈兵头。
日出之时,沈兵头会取第五铮的项上人头,敬献给昌王,以展示他的勇武和侠情。”
西西索索的声音四散开,渐至不闻。
应是有人闻讯去昌王府报信。
沈晨曦却跳起来,拉住傅田文就想要走。
“阿文,你快走,人是我杀的,由我来承担。我现在就去同昌王说……”
傅田文反手扯住沈晨曦,扬声道:“沈晨曦,现在就两条道,一条如你所言的逃亡路。
一条如你所愿,展示武学,斩下第五铮的头颅献给昌王。
告诉他,你才是他要的将军人选,可以为他征战天下,北渡洛川江之人。”
沈晨曦震住,诧异地看向这个男人,伴随傅田文越发冷肃的面目,沈晨曦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以至于他分不清这是对傅田文的爱,还是惧,又或者是钦佩……
但是,这样的话,师父沈刚临走前交待的事就能以更顺理成章的方式来完成……
沈刚跪在沈晨曦前,以期待的眼神凝望他:“少将军,请你助昌王起兵,引东都军队南渡,令沈氏重新复起,恢复我沈氏荣光。”
沈晨曦兀得笑下,曾经他为这个想法觉的荒唐,以百姓之苦重振一个氏族……进而消极倦怠的应付……如今却像是被无形的轮子推碾上此道。
同时,过往与傅田文相遇的场景、相触得那些瞬间,皆在眼前如片花晃过。
沈晨曦复杂无比地道出句:“阿文,我懂你,却又似不懂。”不懂这该死的世道,但是,你让我刮目相看……你成为我最初对你得那个想法:你是我的军师。
傅田文又岂会去管沈晨曦内心的挣扎,他自认已经仁至义尽。
披着翠底白栀袍,他走向属于第五铮的大刀。
在他弯身要握上前,沈晨曦已经跨步上前一把捞起长刀,沉张脸,侧眸瞥向安静的傅田文。
沈晨曦绷紧刚硬的脸,看向那具正在冰冷的尸体……暗吸口气,沉稳地道:“阿文,听话,转过头去。”
傅田文的目光抖颤了下。
他拿糊血的手抹一下眼角的艰涩,导致半张脸都糊了血。他背过身时,只听一阵刀风斩肉裂骨声。
第五铮的鲜血溅射向半空,又如细雨滴洒在地砖上,融进黑色。
沈晨曦的喘息声重而急促,凶狠的眼睛看向滚爬进厅的将军府下人。
这位下人手里捧一只黑木盒子,大小正好可以用来放第五铮的脑袋。
他跪服上前,把盒子缓缓地推递到沈晨曦的脚前,一言不发的俯首在地。
沈晨曦咽口吐沫,凝目在此人褴褛的背部,弃刀弯身,把这人扶起来。
他暗吸口气,重重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应挺直脊梁,矗立天地间。日后,你不必对我卑躬屈膝。”
下人昂面看向沈晨曦,一时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随后,将军府里十几个下人都走出来,跪在沈晨曦的面前,呦呦啼哭。
他们有不少人露出手臂、乃至背部的各式伤痕,全都向沈晨曦磕头,皆被他一一扶起。
傅田文见到这幕,也坚定内心的信念。
他在脑海里对系统喵说:“是的。我化解了对沈晨曦前世的恨意。
前世,我已经向他报过仇,借庆国人的刀杀了他。
今世,他还没来得及成为那个伤害我的人,却已经被我所用。
至于气雾剂……今后的大庆纷争不断,地方割据成势。
往后余生,以沈晨曦的身份,我护他渡过此劫后,他终将走上戎马飘零,此生无安的日子。
而他需要此奇药活下去……便当是我亲手送他上此道、以及利用他的……赠礼。”
系统miao:“宿主,你的计谋和品行在历届宿主中都是名列前茅。”
“三生苟且,如浮烟皆散。在这人命如草的世道,有什么比平淡和安稳更可贵。
若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看不开,独有季清风一人。
我从未委屈自身,凉薄如我,有仇皆报,独独委屈那些爱我的人。
季清风、傅家爹娘和我阿弟,他们才是我此生心上朱砂,需以命相护。”
傅田文看向眼下这一群人诚心俯首在沈晨曦前,目中潋滟,淡淡地咧开唇齿。
事情的进展比傅田文预测得还要顺利。
昌王在天明前得到第五铮身死的消息,直接对前来报信还打瞌睡的凌天宝道:“那就等辰时吧。”
沈晨曦是单独提第五铮的脑袋去昌王府。
他一个人,拿一把第五铮的刀,带一个装在木盒里的脑袋,就一身凛然的前往昌王府。
昌王接见沈晨曦。
此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兵头敬献过虎皮,这张虎皮在晚间盖在虚寒的昌王身上。
昌王对沈晨曦自然是有印象的……甚至在申尺素的建议下把一杆材质不错的轩辕/枪当作赏赐,期望他勇武成将。
凌天宝对沈晨曦也有瞩目……天师看上的男人嘛,果然有点不凡。
这对父子对于有人能替代第五铮,心下是满意的。
第五铮有本事,但是人狂傲难训且经常杀人,影响昌王府对外的声誉,又因他曾是三万水师的将领,有本事在身而宽容。
对于沈晨曦的横空出世,父子两人在面上还要考较过。
但是,不服管的人可能是把双刃刀,容易反伤。
沈晨曦是不是那个不服管的人。
昌王借凌天宝的口,提出一个要求。
凌天宝:“沈兵头,小王欣赏你的武力,但是你是不是将才,小王不知道。
第五铮可是曾经统领过南旋三万水师的将领,而你只是个年轻气盛的武夫,甚至不计后果。”
沈晨曦不卑不亢地跪在厅内,脑子里想着傅田文的交待,高声正气道:“回小王爷,第五铮曾经是将军,如今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
三万水师如今安在?难道不是被他第五铮霍霍的四分五裂,成流寇、水匪,投奔海辰道府吗?
如今,第五铮所依仗得不过是自身的武力,而我沈晨曦能杀死他,武力自然高过他。
沈晨曦虽是一介草莽,但是在这南旋道府早春大城内土生土长,没人不知道我沈晨曦的名字。
某愿意向昌王证明某的为将之才。”
“哦?”凌天宝来兴致,有趣道,“毛遂自荐,若名至实归当为大丈夫。你要如何证明?”
沈晨曦想起早间送傅田文上马车时被他叮嘱过的话,直言道:“第一,由昌王府公开在南旋和海辰两地招募武士,进行武比。
第二,胜出的武人可以领昌王之命,向四方征兵,以诚抚百姓,集结三万大军而无尤怨。”
“好。”昌王中气不足得一声,震得椅子发出“咯吱”声。
他抬手,在下人的帮助下朝凌天宝动了动手指。
凌天宝颔首,看向一旁醉醺醺的申尺素。
申尺素擦把酒糟鼻子,如前世般看好沈晨曦,替他说话。
他点头,轻声赞句:“面向瘦长轮廓刚硬,眉长目秀内敛神光。身材高大,四肢孔武,天师选择你,说明你是天生的将才。我听过你围杀大虫的经过,确实不错。”
凌天宝闻言,目光里含更多的欣赏。
他看向沈晨曦,哈哈大笑道:“沈兄弟,方法你来定。若你没在武比中胜出就不用谈第二条,你当如何?”
沈晨曦毫不犹豫道:“某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无法胜出,无法完成征兵之举,提头献王爷。”
“好。”凌天宝当即抚掌,朝扬眉含笑的申尺素和上首的昌王拱手,转而亲自扶起沈晨曦。
在半途中,他又道,“你当真可以为我昌王府集结三万大军,而不被百姓怨道?”
沈晨曦顺他的力量起半身,抬脸看向凌天宝,一脸坚定的颔首,高声道:“某定会在武比中胜出,获得此项殊荣,完成此命。”
“呵……好啊。来人,上笔墨,立军令状。”凌天宝扶起他,高声道。
近期,凌天宝已经向南旋府台施压,收到各地县府不满的声音。
县府的地方兵衙离开,就无人巡视乡野,出现诸多问题。依第五铮的意思是“不服者皆杀”……此法终归过于残暴,而不利稳定局势。
昌王父子到底是在东都皇权的争斗中活下来的人,不是全然的傻子,对第五铮此法是有些不满。
但是,前世沈晨曦和好友们在宴会上为沈芳芷大杀四方……昌王父子认为南旋野蛮之地,该按第五铮的要求血腥行事,在乡野征兵中发生不少的悲剧事件。
如今沈晨曦自告奋勇,正中两人下怀,岂有不应之理。
在诸多考量下,凌天宝应下沈晨曦的谏言,同时命令南旋府台举办比武大会。
胜者明为昌王府第一亲卫,实则是将军府的新主人,奖黄金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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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杏林的江湖菜馆子里挺热闹,一群南蜀男女在堂内分两桌叽叽喳喳等着吃面。
南蜀人很有个性的,对城中的消费需求低,却会对外售卖鲜花和野物,属于周边地区的隐形富族。
前世,南蜀人的富给他们带来灾难。
同样,他们的报复也给王友林的庆国军带来毁灭。
傅田文忍着困顿,给这群南蜀的客人们做十三碗担担面。
他没有出面去招待,有沈芳芷和张澈去接待和出餐。
林远看向打瞌睡的傅田文,轻声道:“傅掌柜,要不你回房睡一会?”
傅田文拿手背抵着打个哈欠,早间回来洗漱过后已经迟了备餐。
他的正经事是厨师,岂能耽误?
绿风镇乡下的爹娘还等着他的孝敬,绝对不能松懈,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他摆了摆手:“你照我说得把莲藕洗净,切圆头那边,灌入糯米。一会我调好汤汁,就煮蜜汁糯米藕。”
“知道,掌柜。”林远手脚麻利的给莲藕去皮,在又长又圆的莲藕里灌满糯米,这是个细致和耐心的活。
傅田文听沈芳芷跑进来嚷嚷,有点觉得头大。
【这姑娘真是活泼的过于喜庆……不过,这样倒是挺好。
联想她的前世经历,多不少宽容。】
沈芳芷欢脱地跑进来,大声嚷嚷:“二哥二哥……他们都说你的面好吃,想要问你怎么做呢?”
傅田文愣了愣,旋即笑出来。
他直接把手工面的配比告诉沈芳芷,问道:“你可记得住?”
沈芳芷倒是记下配比,却不解道:“二哥,你告诉他们做法,以后他们不来怎么办?那咱们这店还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