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唐突》邓方一

3、第 3 章

　　在站内驻守的第一周周末，刘心所在的小队要对辖区进行例行的消防排查。

　　翻看名册时，刘心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阿唐小炒”，朝荣路605号。这不是唐突的小炒店吗？再看后面的负责人名字，写着王队长和新来的张林。

　　刘心在队里虽然已经逐渐站稳脚跟，也在几次出外勤的时候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同队员的认可，但她仍然不习惯打破常规，也不愿意太麻烦别人。

　　只是这次，她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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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军队长听了刘心要换到自己这一巡查小组的要求，先是一愣，露出了一丝惊讶。他知道刘心一向不爱麻烦人，也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专门打特殊申请。

　　“小刘啊，说说看？”

　　刘心抬头看着王军队长，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王队长，我最近搬家，住在这附近，对这条街道还没来得及熟悉，也是想借此机会多多了解，以后休息日万一街坊邻居有什么事儿，我也能快速响应，帮得上忙。”

　　“好吧，”王军队长说道，“那就跟着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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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来到小炒店时，唐突仍然穿着上周的那件破旧汗衫，背对着门口，在锅边忙碌着。

　　“您好，消防排查。”王队长出示了证件后，示意刘心开始检查。

　　唐突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淡淡地扫过刘心，然后有些紧张不安地交握双手站在后厨门口，点点头，回答道，“您请。”

　　刘心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拿出手电筒，照亮了墙上的开裂处，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墙面，感受着它的质地和坚固程度。她看到墙面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脱落，但是已经被仔细地重新粉刷过一层。

　　随后，刘心开始检查店内的燃气管道和电线。她蹲下来，仔细观察着管道和线路的连接处，轻轻地拍打着它们，听取着细微的声音。

　　“介意我们去后面看看吗？”

　　唐突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随即将目光移向别处，闷闷地说，“当然可以，后面是我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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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们走进店铺后面的房间时，刘心猛地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场景让她大吃一惊，也理解了刚刚唐突犹疑的神情。

　　房间里除了一张简单的铁床和墙边的一块圆形草垫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半地下室，所以窗户在墙面上很高的位置，正对着床角，光线并不明朗。

　　床单和被罩都是深灰色的，被子按照队里常见的那样，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地面上一尘不染，地砖仿佛被经常擦拭，几乎没有任何灰尘或污垢，在斜斜的光照下，还能看到地面干涸的不连贯的小水渍，那是湿毛巾清洁后的痕迹。

　　地上的草垫似乎也用了很久，有几处已经磨得发亮，但依然干干净净。

　　草垫旁边墙角处放着一些书籍，已经被翻得有些陈旧，刘心注意到，甚至连书本都是按照尺寸从大到小排列好的。

　　刘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每天都住在这里？”

　　“嗯。”唐突没有看她，目光低垂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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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和记忆中的那个富二代男孩完全不一样，当年的同桌总是会穿着最时髦、最昂贵的服装来上课，而且他最喜欢穿鲜艳的金色、红色。

　　他和深灰色这种颜色似乎从来没有任何联系。

　　当时的刘心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最新款的水果电脑、看到鳄鱼皮蜥蜴皮鸵鸟皮的手提包、闻到清新脱俗的名牌香水，都是来自于这个富二代同桌。

　　他的富有并不是刻意的炫耀，而仿佛生长在骨骼里一样自然流露，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看不起刘心，反而常常邀请刘心一起品尝便当盒里的进口巧克力、海鲜刺身、手作点心等等。

　　他的奢侈生活方式曾经一度在同学们之间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和讨论，让他成为了学校里的一个独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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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唐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的生活就好像一个苦行僧，刻意地削减了一切生活的需求。

　　刘心愣怔了一会，但还是压下心头的疑问，什么也没有说。

　　刘心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在他的枕头边放着一串钥匙，钥匙扣是一个淡蓝色的发着非常微弱光芒的小灯管。

　　她皱了皱眉，但一时没有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钥匙扣。

　　王队长没有留意刘心的恍惚，嘱咐了一些日常用电用火的注意事项，就带着刘心离开了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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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巡查小组都陆陆续续回到站里后，王队长解散了队伍，跟刘心说，“今天表现不错，比较细致。不过下次可别擅自和其他队员换位置了。”

　　刘心答应着，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忽然被“换位置”这个词带来的回忆击中。

　　原来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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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按班主任的安排是要每个月打乱重排一次座位，成绩好的必然会搭一个成绩差的，说是为了大家的成绩都均衡向上发展。

　　已经习惯了上课睡觉，课间睡觉，午休睡觉，晚自习睡觉，只有早读课会清醒一会吃早餐的同桌唐突，刘心实在是不想换成别的同桌。

　　一来又要忍受不间断的聒噪，二是也不会有人像唐突一样能和自己好好说话（虽然唐突基本上不说话），而不想着抄点作业（因为唐突从来不写作业），或者偷偷把自己的作业藏起来。

　　想了又想，刘心于是心生一计，想讨好一下唐突。她知道唐突的富豪爸爸刚给学校捐了一栋新的实验楼，如果唐突要跟老师要求点什么，说话肯定有用。

　　刘心拿了小半个月的生活费出来，决定给唐突买一个小礼物。

　　她看中了一个含有氘元素的灯管钥匙扣，据说可以亮十年不灭。虽然不那么好看，但是当时的唐突对自己来说，就像是比氢气多了一个电子的稀有元素一样，尽管没有什么交集，然而实在是很难得的，说不上是朋友的朋友。

　　在某个早读课上，刘心犹犹豫豫地把钥匙扣递给唐突，又支支吾吾地解释了自己的请求，末了加上一句，“我不会打扰你的，你放心，我们就还像之前一样做同桌就好了。”

　　唐突接过钥匙扣，拢在手心看了看，确实会发光，他的表情略带嫌弃地抽搐了一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默默把钥匙扣收进了他那只据说是产自南美蜥蜴真皮的书包深处。

　　“你知道，我家门不用钥匙开的。”过了一会，睡醒了的唐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刘心的心沉了下去，她以为自己的小小愿望就这样要落空了。

　　但是后来，不管其他同学的位置怎么轮换，唐突和刘心两个人，还是做了整整一年的沉默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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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声称可以亮十年的钥匙扣，真的亮了快十年。

　　而唐突真的用了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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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刘心巡查离开后，小炒店还没有什么客人，唐突转身回到了房间，看着枕头边的钥匙串，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了地上的草垫上。

　　他打开钱包，夹层里那张从毕业纪念册上剪下来的老照片已经有些卷角，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回忆一样，但他始终知道，心里的感觉仍然深刻而鲜明。

　　唐突沉浸在回忆中，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照片，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高中的教室里，每次从睡梦中恍惚睁开眼时，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女孩子都一直在奋笔疾书。

　　他也还记得她送给自己钥匙扣时，只是为了恳求自己向老师要求不要换座位，明明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却要费尽周折，实在是让人好笑又无奈。

　　不过那个钥匙扣，当时的自己用不上，现在却用上了，而它真的像刘心说的那样亮了八年，如果当初说的是真的，那还有两年就不亮了。只有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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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当一周前，刘心第一次不经意间走进自己这家小炒店的时候，唐突就认出她来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文静内敛，又聪明勤奋的女孩子。

　　她虽然已经和记忆中文弱的样子不太一样了，变得强壮干练，甚至有点女汉子的模样，还略带傻气地说起她出任务的时候抓猫咪的事情。但她那双眼睛里明亮的光一直都是那样，轻易地能将自己看破。

　　唐突本想假装完全不认识刘心，谁能想到一次又一次，她明明已经走开了，又回到店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先是帮自己赶走找茬的客人，然后又折返回来，看到唐晨阳出现在店里，第二天早上偏偏又看到回访的片警来记录近况。怎么总是这么巧，原本正轨之外的意外，全都被她撞见了。

　　唐突的心中充满着矛盾和挣扎，他不想让刘心接近自己现在的生活。他知道刘心认出了自己，而自己却不敢再与她有任何交集。

　　他拿起钱包夹层中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

　　许久，唐突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照片，收回夹层里。

　　刘心是完美的，她是那样完美。

　　唐突知道，他的这份感情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轻易表露出来一丝一毫，所以宁愿假装完全忘记了，哪怕看到她失落迷惘的样子，也不能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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