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09、番外4

　　即便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但光凭那张和齐谨律那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和他胸前能闪瞎人狗眼的黄钻胸针，戴江涛的6个实习助理瞬间就明白，和他们一块听训的这位董事长二助是何来历。

　　可穆寒至完全不敢和其他5个人一样围着齐涵转巴结他。

　　因为她的实习名额是她堂姐做了手脚才拿到的，要是被他察觉端倪，她镶金的机会就没了。

　　进经伦的第一个星期，穆寒至宛若一个重度社恐，上班的时候能离齐涵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下班不用加班立马就跑路，时刻谨记混脸熟前要保证裙带关系不被察觉。

　　但事态在实习第二周的周一下午出现了变故——齐涵哈欠连天地在工位上改了一个小时的策划书后，从桌子底下拎起一个皮箱，去更衣室换了身西装礼服，回工位拿上刷专用电梯的工牌便匆匆朝外走去，却刚出门，就撞上一个女员工，咖啡在瞬间泼到他的白色内衬上，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沥。

　　女员工花容失色，连连道着歉从兜里掏出手帕帮他擦拭。

　　“没事。是我没看路。下次注意就好了。”齐涵错开女员工，从兜里掏出纸巾随意擦了两下就要继续往外走，却被女员工拦住去路：“可您这身衣服一定很贵吧？就这么算了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要不然，您换下来，我拿去干洗了还您？”

　　齐涵还在擦着咖啡渍的动作一顿，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干洗？可这个牌子的衣服根本不能洗，穿一次就废了。”齐涵笑了一声，冷声道：“温茹姐，想必你也听到齐总在年初职工大会上说的，经伦计划进军生命健康领域了吧？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事，这半个月每天都在加班，还通宵了4天，直到刚刚才把策划书弄完，换上这身衣服要去应酬。但因为你这杯咖啡，这身衣服还没发挥作用就提前报废了，我没衣服可穿了，应酬就没必要去了，衣服357万，没能赴约而错失的项目少说也有两三亿，你居然只想出点干洗费就把这事揭过去了？你挺天真啊。”

　　温茹在瞬间就被吓得僵在原地，一声吭不出来。

　　齐涵瞥了她一眼，回更衣室换衣服。

　　寂静下来的办公区瞬间炸开了锅，众人纷纷奚落温茹这个碰瓷献媚的惯犯总算被制裁了一回。

　　但未满20岁，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缩手缩脚乳臭未干的大学生穆寒至也被吓得呆住了。

　　恐慌了2分钟后，穆寒至惊觉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于是她长舒了一口气，迅速起身，奔向更衣室，便见齐涵又换回了他原来那身衣服，正站在更衣室入口的洗手池前，笨手笨脚地就着水流，搓那件内衬上的咖啡渍。

　　穆寒至蹲在门口看了几秒，幽幽开口：“你不是说这衣服穿一次就废了吗？怎么还清洗？”

　　齐涵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恐地回过头，看到穆寒至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继续搓衣服：“再怎么也是我穿过的衣服，就算要扔，也要保持基本整洁再扔啊。”

　　“哦。这样。”穆寒至闻言，立马起身，飞奔回工位，拿了瓶喷剂回来，放到齐涵手边：“你试试这个。”

　　齐涵看了穆寒至一眼，又看看那瓶喷剂，将信将疑地从水里捞出衣服，对着污渍喷了喷，污渍面上很快浮起厚厚的褐色泡沫，穆寒至见状又把内衬泡回水里，搓了搓。

　　“欸！”齐涵惊喜道：“真的没了哎！”

　　穆寒至笑了一声，情绪放松了一点。

　　“谢谢。”齐涵从水池里捞出内衬，一边拧水一边抬头看天花板：“你叫穆……”

　　“穆寒至。”

　　“哦。穆寒至穆寒至。接触得少没能记住你名字，抱歉。”不等穆寒至回话，齐涵又说：“风控部有个姐姐叫穆寒衍，是你堂姐吧？”

　　“额，是……是！其实，我……”

　　“能躲过人事把你弄进来，是她的本事。”齐涵把内衬装进脚边一个纸袋里。

　　“那，那……”

　　“我吓她的。”齐涵笑了起来，满眼恶劣：“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有点烦。”

　　说着，齐涵提着纸袋快步朝外走去：“谢谢你的清洁剂，改天请你吃饭。”

　　＊

　　自那之后，穆寒至消除了一切顾虑，开始勤勤恳恳工作，也不再刻意躲着齐涵，和他碰面的次数剧增。

　　每次，他都会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他会咧嘴笑起来，露出他尖尖的虎牙，和穆寒至挥着手说：“Hi！穆寒至！”

　　一开始穆寒至还有点不知所措，怕其他的人误会什么的，但齐涵的目光迅速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去，继续挥手道：“Hi！XXX！”

　　穆寒至才反应过来他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会这样，并不是特别对待。

　　两个月不到的实习期很快结束，穆寒至去办了离职，刚走到电梯口，和她对接的HR就快步追来，说戴总助问她，大三课业多不多，如果不多，可以兼职。

　　于是穆寒至开始学经伦两头跑，大四基本没课后就搬进了职工宿舍，毕业转正，然后被调去给齐涵做特助，也和她一样留到转正的两个人被配给她做助理。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这些实习助理，其实是为齐涵培养的。

　　“除了小齐总安排给你的工作外，你每周五下午3点还要和齐总汇报小齐总一周的行程，特别的事情即时报。”

　　说白了就是让穆寒至盯着齐涵。

　　穆寒至其实觉得不太好，可碍于饭碗的威逼利诱，还是一口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小报告可打。

　　一周有3天不在公司，应酬都是包场，隔绝一切陌生人，交际圈非富即贵，偶尔走在街上被搭讪要联系方式，通通以有对象为由回绝了。

　　穆寒至自然认为他有女友。

　　况且，他这样的人，没有对象反而奇怪。

　　直到半年后，他依例在和祝龄一周吃一次饭之前去商场买礼物，坐着全景电梯到二层的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急得整个人都撞到玻璃上，到3楼时冲出电梯，坐手扶电梯冲到1楼，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把1楼转了无数遍，还打电话联系商场调监控、发广播、发动全部保安到各个楼层排查。

　　“身高在1米6到1米7之间，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手里挽着围巾，身上还挎着个卡其色的包，长头发，直的，黑的，鹅蛋脸，一行4个人，两男两女。”
　　“另外3个人？我哪顾得上看另外3个长什么样啊！”
　　“不是这个视角，你调全景电梯对着的这一块的监控。一楼的，能看得清楚一点。”
　　“不是这个。”
　　“不是。”
　　“不是！”
　　“不可能！就算是看走眼了，我能一下子看到4个假人？”
　　“偏偏就这个视角的监控坏了是吧？”
　　“坏了不知道及时修吗！”
　　“我投诉你们！”
　　“滚！”

　　监控显示器被他一脚踹烂，一屋子的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齐齐垂下头，任由他顶着一张暴怒的脸快步离去。

　　穆寒至赶紧追出去，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他。

　　靠墙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之间。

　　走近，再走近，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透过还在重复播报的寻人广播，他压抑的哭声传入耳中。

　　穆寒至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半晌，穆寒至才小声喊他：“小齐总……”

　　他闻言，抬手擦了眼泪，起身朝穆寒至笑笑。

　　“走吧。”
　　“让他们停吧，不用找了。”
　　“是我的问题。”
　　“我想，我该谈个恋爱了。”
　　“免得又出现这种糟糕的幻觉。”

　　＊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绝不该置喙老板的私生活。

　　但当穆寒至的两个助理去机场把齐涵女朋友接到酒店后，在群里疯狂吐槽的时候，穆寒至破天荒没让他们闭嘴。

　　【小齐总是到底是上哪去挖到的这样一个宝藏？！】
　　【还我只喝巴黎水，你去给我买】
　　【搞笑了，劳资要是凌晨3点能在克罗地亚搞到巴黎水，用得着出来打工？？？】

　　把十数条消息匆匆过完，穆寒至熄灯睡觉到8点，起床到酒店大堂等齐涵，然后一路上和他对接着工作到目的地——一家私人会所。

　　“那王小姐这边……”
　　“给她一张卡，配辆车配俩保镖，每天晚上7点到10点之外的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
　　“好的，那她今晚……”
　　“就住那儿。我朋友在。”
　　“好的。”

　　穆寒至将齐涵送进会所老板接待他和宋李的套房，便要离去，又被他叫住，“我烟没了，小穆，你去帮我买一包。”

　　宋李嫌弃道：“抽我的得了，就你那破烟，别说萨格勒布，整个克罗地亚都不见得卖。”

　　齐涵理着西装窝进沙发里：“你的烟味道重，容易上瘾不好戒，我才不抽。”

　　穆寒至朝宋李颔首道别，转身离去，又突然想起今早化完妆忘记扑散粉了，折进卫生间里补，刚从包里拿出散粉，就听宋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都快俩月了，就一直藏着，不让我们见见？”

　　齐涵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好见的。”

　　“成。真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你不知道老段场子上那些是奔着什么来的啊？”

　　“退一万步讲，你对小穆下手都比这强。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人家什么心思。”

　　穆寒至的手猛然一抖，心下狂打鼓。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涵的骂声响起，“你脑子卡屎了啊？这种话讲出来干什么！”

　　“放手，少和本少爷动手动脚的。”

　　“嘁。”齐涵转即用惯常的吊儿郎当的口气说，“只是谈个恋爱，和谁谈不是谈？反正我又不吃亏。那我干嘛要去祸害人家好姑娘。图钱多省事。”

　　穆寒至的手又狠狠抖了一下，这次，虚虚握在她手里的散粉盒一滑，掉到地上，发出一串声响。

　　里面的交谈紧急终止，匆忙的脚步声朝门口逼近。

　　穆寒至连忙捡起散粉盒，躲到卫生间的门后面，那个高大身影投到地上的影子只在门口停了一瞬，就继续朝外走去。

　　但穆寒至不知道，她的鞋尖露出来了。

　　＊

　　回国后，穆寒至开始发动全部人脉给自己介绍对象，千挑万选，总算找到个顺眼的，光速确定恋爱关系。

　　恋爱第100天，男朋友来接穆寒至下班，刚下电梯牵上手，齐涵的车就在面前停了下来。

　　后排车窗放下，露出他龇着牙笑成一张烂柿花的脸，“男朋友啊？”

　　穆寒至点头，“对。”

　　“挺好的。挺好的。先走喽，不打扰你们约会喽。”

　　他们自此恢复正常的工作关系，暗恋风波彻底成为过去式。

　　然后到今年元旦，那个穿着齐涵同款同色系居家服，留着中分黑长直的女生总算洗完澡，出来找他。

　　穆寒至释然。
　　找到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