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斯甜》拾肆只狮

2、恨意

　　司甜甜正在她租来的房子里收拾东西，她要跑路了，她太了解康宸悟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八年了，这个她恨了八年的男人，三天前再见的时候，还是让她心悸。有时候她觉得，康宸悟只要坐在那里，朝她勾勾手，她就会立刻飞奔过去，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那只是臆想而已，她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个甜甜了。
　　得知康宸悟要办单身派对，司甜甜知道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草原上，猎豹这种独居的猫科动物，在狩猎之前，往往会耐心观察和等待很久，一旦出击，必须要取胜，因为对比猎物，它们体型并不算大，失败的风险轻则浪费体力，重则葬身牛角。
　　司甜甜提前面试了服务员，这种游轮上的派对，都是外包给专业公司的，服务人员都是流动的，有需要现招聘。派对10点开始，6点工作人员就已经到位了。司甜甜上了船，这游轮太大，她费了好一会儿才摸清游轮的布局，偷偷藏好自己带来的礼服，等到夜幕降临，十点派对开始，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灯光灼灼，领班早就把她这个临时工抛诸脑后了，她溜进厕所，换好衣服，司甜甜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尽力伪装，却还是跟这一船的美女不同，她没戴任何首饰，虽然丛小桃大气的要借她几件，但她怕慌乱中弄丢。认真画了个平时不会画的浓艳妆容，她怕康宸悟太快认出自己。突然觉得手臂有些刺痛，她轻轻抱住胳膊，咬了咬嘴唇，走了出去。
　　后来证明，她可真是想多了，康宸悟自始至终没有认出她是谁。八年了，八年满满的恨意，换来的是平静的无视。就像八年前那匆匆一瞥一样。最残酷的离别从来都不是大张旗鼓，而是一方默默退场，留给另一方一片模糊的空白，自此之后，被抛弃的人就要不停去寻找答案，填补这片空白。
　　而司甜甜选择了复仇，这样她就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找答案了。
　　一开始她只敢远远的看着康宸悟，八年的时光，赋予他更多深沉的成熟气质，从少年变男人，他更高也更强壮了，半躺在白色沙发上，像是希腊雕塑里的男神一般，漫不经心的划着手机，眼神冷淡到周围天气似乎也跟着进入了寒秋。好在他看上去对这个派对并没有太大兴趣，远远的，司甜甜也认出了唐俊杰，毕竟那是她的老板，她站了一会儿，平日里不穿高跟鞋，现在有些吃不消，唐俊杰带着自己相中的模特，早早退场，扔下康宸悟独自被美女环绕，由于康宸悟的冷漠，人群散去的很快，将这个主角独自留在了舞台的一角，司甜甜找准时机，快步走了上去。她能听到自己穿过嘈杂音乐声的心跳，为了万无一失，司甜甜将备好的药滴进了了酒里。
　　那句好久不见，是司甜甜对着镜子反复排练过的，她时常想如果再见到康宸悟，自己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最后还是觉得这句最妥帖，如果康宸悟认出她来，那她可以打感情牌，如果康宸悟还是认不出她，那也没关系，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一个拙劣的搭讪。
　　司甜甜像只偷吃的猫，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见康宸悟没有认出自己，不给他提问的机会，司甜甜立刻将手里的酒塞给了他。
　　快喝下去吧，卖给她的人说几十秒就能见效，何况他已经微醺，何况她知道自己不丑。
　　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只是康宸悟的吻让司甜甜差点昏了头，刹那间以为他还爱着她。这艘游轮有两个豪华包间，其中一间被唐俊杰占了，那另一间肯定是留给康宸悟的，司甜甜提前装好了摄像头，还是高清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方便剪辑，她装了三个，这样视频播出的时候，可以调好角度，避免自己全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夜里，康宸悟睡着的时候，司甜甜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她不敢也不愿意睡去，夜并不漫长，海面平静，没有风没有浪，大海吞噬了一切，如此宁静的夜，康宸悟应该不会醒来，大海总是保佑她。
　　直到海平面上亮起来，日出东方，船一靠岸，司甜甜就立刻溜走。
　　接下来，就是准备好视频，确保它在婚礼当天播放出来了。这也不难，因为司甜甜就在唐俊杰的酒店工作。
　　司甜甜大学学的是英语，普普通通的大学，普普通通的专业，就像她平平无奇的人生一样，之所以选择这所大学，完全是因为它在首府s市。16岁那年的夏天，坐在从s市回家的大巴上，司甜甜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报复康宸悟的不告而别。直到大学来到s市读书，她才真正意识到要向康宸悟复仇有多难，彼时康宸悟已经去美国留学，司甜甜却还在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为了每学期的生活费想尽办法。她查过康家的情况，从新闻报道到小道流言，甚至还给康宸悟一个大学时短暂交往过的女朋友做过化妆师，如果说她的8到16岁是康宸悟陪伴着度过的，那她的16到24岁，就是彻底围绕着康宸悟度过的。
　　康宸悟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康家只剩一个老爷子，已经快八十岁，她连给康宸悟当后妈的机会都没有，最好的方法似乎是跑去美国，搞一只枪，直接干掉他，但她连一张往返美国的机票都负担不起，更何况美国签证。
　　司甜甜有些沮丧，直到四年前康宸悟回国。她通过各种社交网络，逐渐开始了解康宸悟的生活。郝欣跟康宸悟去年才刚刚确认关系，圈里所有人都知道郝欣是如何苦恋康宸悟的，对于这场彻头彻尾的单恋能修成正果，不少人觉得完全是因为郝欣爸爸议员的身份，政商结合，对康家有利无害，反正康宸悟看上去对谁也没有特别爱。两人订婚之后，复仇计划慢慢的浮现在了司甜甜的脑海里。
　　要正儿八经的执行呢，司甜甜想，她立刻辞掉了之前的工作，在唐俊杰的酒店做起了服务员。以她的学历和长相，完全可以谋得更好的职位，但她不想，毕竟她不是为了赚钱才来的，之前工作过两年，也多少有点存款，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报复康宸悟这一个。
　　说来也是好笑，康宸悟不喜欢带女人回自己的住处，唐俊杰酒店顶楼有一间总统套房是单独留给他的。康宸悟有时候来，大部分时候不来，非常随意，司甜甜借着打扫之名，进去过几次，却从没有见过康宸悟，她只能跟同事打听，同事们也乐意拿富三代的八卦来聊天，只是大家都不理解为何堂堂康少，连即将新婚的妻子也不愿意带回家。

　　到了婚礼这天，由于来客太多，酒店人手全部都调过去了，司甜甜毫不费力的就混入了服务团队，负责放视频的师傅她认识，一直负责酒店的各种音响设备，老烟鬼，趁着师傅烟瘾上来，偷去走廊抽烟的功夫，司甜甜把自己的视频跟郝欣准备好的视频换了一下，流程就是这么简单，谁能想到有人会自己把自己的小电影剪出来放到别人婚礼上呢。
　　这可是婚礼啊，一个所有人都欢乐放松的场合，一个本该是宣告爱情神圣的场合。为了这场婚礼，酒店今天不对外营业，康家的保镖和酒店保安一早就齐刷刷布置好所有出入口，没有请帖的人根本进不来，进来的所有人都要通过安检、登记，而她本来就在大堂里面。纵观康宸悟严丝合缝的完美人生，也就只有这个时机，可以留给司甜甜复仇吧。

　　司甜甜一直觉得，自己对康宸悟的感情，是硬币的两面，一面是爱，一面是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这小打小闹般的报复，根本不能全然表达自己的恨意，但是以她螳臂挡车般微弱能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仍在这吧，司甜甜想。起初租这个房子，是因为当时酒店同事的合租舍友换了工作，要搬走，腾出一间来，司甜甜一看一间屋子的话价格也不高，距离酒店又近，就租了下来，结果两个月前，同事也离职了，这个房子就被她接手自己租了，首府s市这么大的房子，虽然是个老破小，也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但想到仅剩2个月，等康宸悟结完婚，她就能彻底离开s市，也就没再换住的地方。而且作为二手房客，房东并不知道她的具体信息，当时前同事直接付了一年的房租，她搬来时，房租都是直接交给同事的，也还没到要续交房租的时候，现在跑路，简直是完美的节点。
　　网络上，康家少爷康宸悟婚礼的意外已经霸占了热搜头条，且不说康家的地位，这种桃色丑闻本来就引人瞩目。康家企业的股票跌幅不小——除了旗下的短视频平台，自家人开始吃自家老板的瓜，一个个视频刷的飞起，趁机将康少爷跟各个女明星女网红的爱恨情仇又扒了一遍，大大赚了一波热度。司甜甜忍不住看了一下，网络上目前对她的声貌评价甚好，骂声也不少，网友一致认为她是某个搏出名的网红，又有谣言称她是刚刚签约想要进军影视界的新人。还有网友赞赏康家少爷身材好的，要求娱乐圈男明星按照这个标准做身材管理。
　　看着乌烟瘴气的评论区，司甜甜只感到麻木。
　　忽然，一阵暴躁的敲门声响起。司甜甜被吓了一跳，木质房门轻微震动，敲门者力气极大。
　　完蛋了，司甜甜知道肯定是康宸悟找来了，要找她不难，只是没想到康宸悟会放下新娘，先来处理她。司甜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屏息凝气，假装屋里没有人。
　　敲门声持续了几分钟，忽然停了下来，陡然的安静让司甜甜以为来人已走。
　　“开门。”康宸悟磁性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好听，却充满怒意，司甜甜有些发抖，他不会动手吧，司甜甜是见过康宸悟打人的，从前他不打女人，现在可不好说，况且她今天的行为的确过分。她踌躇着不敢向前。
　　“就算你不开，我也有很多办法可以打开这扇门。”这会儿，康宸悟的语气里只剩下不耐烦。
　　司甜甜此刻的恐惧，一方面来自愤怒的康宸悟，更多的则来自不愿意面对康宸悟的自己。康宸悟该多么鄙夷自己啊，过了这么多年，还抱着久远的爱情不肯放手，虽然那爱火已然熄灭，只剩下悠悠薄烟，只剩下她一厢情愿的执着。自己仿佛是康宸悟完美人生的污点，纯白绸缎上的一滴血。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司甜甜大步走上前，一把拉开了房门。
　　她视线正好撞在康宸悟胸前，这会儿，康宸五已经换了一套深蓝色休闲装，属于他的那种独特木质香气扑鼻而来，像是凛冬树林里的芬芳，孤绝淡雅。司甜甜仰头看着眼前愤怒的男人，又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还好没有别人。
　　“怎么，知道害怕了？”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康宸悟略带戏谑的说，接着着推门而入。
　　他力道太大，司甜甜一个没站稳，趔趄着向后退去，康宸悟忽然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推在了墙上，另一手大力带上了门。
　　“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康宸悟这会儿虽然掐着她的脖子，情绪却已经恢复正常，眼眸里又变成了深邃的一团黑，看不出他的心思。司甜甜被康宸悟这么掐着，无力反抗。
　　“有人指使你？”康宸悟又问，同时手还在收紧，窒息感袭来，司甜甜死死盯着他，眼前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而威，虽然司甜甜不矮，也不是瘦削的人，但是被康宸悟摁在墙角，还是感觉他像一堵墙，岩石的，粗粝，冰冷，没有一丝裂缝。
　　时间仿佛凝结在了这俩人之间。
　　片刻，一大颗眼泪顺着司甜甜的脸颊留下。她本不想哭，她也是有些倔强和骄傲的，但眼泪难以自持。
　　“吓哭了？”康宸悟怔住了，不对，以她的胆子，能做出这种事来，可不会被吓哭，康宸悟有些不明所以，却慢慢松开了掐着司甜甜的手。
　　氧气瞬间灌入肺里，司甜甜大口呼吸，眼泪不争气的掉的更厉害了，接着便哽咽起来。她顺着墙，默默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扯拽着她，仿佛要让她在这里生根。
　　康宸悟没辙，只能跟着蹲了下来，他仔细瞧着眼前这个女人。
　　泪水从她眼眶争先滴落，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和鼻尖透红，樱色的嘴唇也跟着微微颤抖，这似乎不是惊恐，而是悲伤的眼泪。
　　康宸悟又种冲动，想为她拂去泪水，却按耐了下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就这么哭了一会儿，司甜甜抽泣着问道，一双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康宸悟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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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真的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