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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相执第五念 ...

  •   魈是我交到的第一个商队外的朋友;见他熟稔地领我穿过林荫道,便知他肯定在荻花洲这一带住了很久很久。我们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发问,而他颇有耐心地回答着我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我看着他的眼睛,直到魈的目光有些躲闪,脊背不自觉挺得更直的时候,我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有没有人说你很适合当老师?我在教别人的时候都没有你这样好的耐心呢。”

      谈到这个话题,就不得不说说我和摩尔莎、摩法瑞两兄妹之间的故事了。我虽然还挺好为人师的,但耐心却实在不好:摩尔莎本就有不错的璃月话基础,璃月古籍也是见过一两本的;而摩法瑞却完全相反,尽管我感觉到他确实有努力在学,但毕竟基础摆在那里,不是写着写着打起瞌睡,就是突然问起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令我觉得十分挫败。

      听到这里,魈的眼神似乎闪了闪:“你们...很熟?”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对呀。”他们是我第一次教的学生,头一回交到的朋友,怎么可能不熟呢?

      然而我的话音才刚落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显得有些落寞了,一下子像极了初遇那夜,看着我从他身侧绕开时的神情。他被日光拖长的影子摇曳在地上,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住的犹豫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有些窘迫的泛红一下子就爬上了他的耳根,若非我恰好就站在他身侧,简直就要被那张面色平静如玉的脸蒙蔽过去:“...你...还收学生么?”

      我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你也想学认璃月古字啊?!”

      他犹豫片刻,半带试探地点了点头。我没想到此行除了多出了一个朋友,还多出了一位学生。我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我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恐怕教不了你什么。不然...咱们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先开始学?”

      我拉着他背靠一棵大树坐下,随手折了一支树枝,在沙地上写了几个璃月古字问他:“认得吗?”

      他没吭声,只是看着我点了点头。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魈至少比摩尔莎懂得更多;至少不用担心教得焦头烂额了。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我这个结论下得委实是太早了——只要是我书写过一遍的字词,他一下就都能完美地书写出来;偶尔停下来休息,也都是我率先支撑不住,我不由得有些古怪地问:“...你不会是来踹我场子的吧?”

      魈的眸光闪了闪,避开我的追问,用风元素将地上的沙土吹回了最初的模样。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高耸矗立的望舒客栈——这也代表着,我们二人今日的旅程也到了尾声。听着水车骨碌碌转动的声音,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莫名的不舍,便问他:“明日还能再遇见你么?”

      他不言语,将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两株花簪在了我的耳侧。我下意识去碰,指尖却碰上了晶莹的露滴——这两株花是清晨才采来的。我想问问他是从哪里变出这么好看的花来的,但目光与他一碰触,不由得又哑火了。

      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得不像是这么清冷的人会拥有的神情。大约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种感觉,我们虽然才认识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但或许在上辈子,我们是很熟很熟的人呢?

      我讪讪地拨弄着发间的花,没再同他多说几句话就草草地逃走了。

      心脏鼓动得好快。就像有一百只小灰同时在我的心脏上跳舞一样,这种莫名亲昵的感情让我的大脑思绪混乱得要命。

      当摩尔莎叩响房门的时候,我还坐在窗前对着那片绛紫色的四角天空发呆。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下来了,余晖斜斜地照射在桌案上,上面放着那两株花,靠近中间的花瓣白得像刚寒冬初落的新雪,围在外层的花瓣则呈现出琉璃般澄澈的蓝色。

      我还是头一回收到别人送的花——老爹说,赠人予香以示欢好,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花语;而这两株琉璃百合更是价值千金的名品,传闻琉璃百合承载着大地美好的记忆,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公子拿这个讨女孩子欢心的。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价值千金?”

      老爹难得这么意味深长地朝我笑:“若是野生的琉璃百合,确实值得上这个价。”

      众所周知,在一个人很穷的时候,见着了价值千金的东西反而不会觉得开心,而是会想:那我该怎么还这样大的人情呢?——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纠结的状态之中。一会儿胡思乱想魈送琉璃百合给我的理由,一会儿想自己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千奇百怪的念头都快把我的脑袋都撑破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个黑眼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摩尔莎笑嘻嘻地说我怎么和话本子里的食铁兽一样,黑眼圈重得简直像被人打了两拳;老爹宣布商队将于明日启程,我一思及日后恐怕再也难见到魈了,便觉得忧愁烦恼,一手撑着下巴发呆,就连早饭都少吃了一口。

      今日我又一次去了初遇的那座青石桥。今日桥边新开了一家卖编织工艺品的摊子,摊主是个很慈祥的老奶奶。她说她家的手艺是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做的草蚂蚱和风车可受欢迎了。我看见挂在木架上的红结,忍不住轻轻上手碰了碰,老奶奶立即笑道:“这是同心结,有永结同心的欢好之意。”

      永结同心...我像是被火焰烫到翅膀的飞蛾,指尖忍不住瑟缩一下,又朝它伸了过去。

      像是出现在梦中的场景。我也曾给某个人亲手系上过同心结,红色的长穗在夜风的吹拂下飘动,那个人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甚至比月亮更加澄澈明亮。

      那个人...那个人又是谁呢?

      直到摊主喊了我三声,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颇有些抱歉地买下了那条同心结,然后坐在桥边,面对着倒影入水中的芦花丛发呆。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我终于意识到今日大抵是再也见不着魈了,便将随手捡的一朵霓裳花抛入水中。结果刚一扭头,眼前便突然出现一缕青烟,下一刻,青面獠牙的傩面就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我下意识一惊,不等稳下身体就朝河里倒去。身边的人拉住了我的手,但我藏在怀里的同心结却掉了下去,顺着水流往下飘。

      这可是我特意买的东西!

      来不及解释,我扯开魈的手臂就要溜下去追,手腕却反被他稳稳地按住。下一刻,我身边的人就又化为了青烟,不过一眨眼功夫,魈就带着湿淋淋的同心结回到了我的面前,直到这时,我这才放心下来。

      我长出一口气,嘟囔道:“下次我一定找个荷包好好装起来...还好还好...送的东西,要是丢了就完了...”

      他本来为吓到我有些抱歉,脸上的神情却在听见我出声后的这一刻突然凝住了。见我对这条同心结上心得很,微微蹙眉看了良久后才开口道:“...既然是旁人送你的重要之物,还是小心些罢。”

      说罢,他居然不等我,自顾自地走了!我被他骤然疏远的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攥着那条湿漉漉的同心结就跟了上去。心中纳闷得很:我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他步伐极快,走得却稳稳当当的。我跟在他身后提着裙子追得好生狼狈——他若是真急着摆脱我,早就消失得没影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瞧见他的背影?!我跟得有些乏力,一不留神踩到裙角险些踉跄倒地;魈听见身后动静,立即停下脚步反身回来看我,见我大呼小叫地揉着脚腕,皱着眉头问我:“哪里受伤了?”

      我睨了他一眼,可怜巴巴地道:“你不是走了么?”

      魈似乎叹了一口气,没理我的控诉:“若是不快些处理,当心走不了路。”

      我眨眨眼:“你这么担心我啊?”

      魈看出我眼中的狡黠,登即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拧起眉毛,起身刚作势要走,又被我牢牢攀住手臂,只好无可奈何地瞧着我,语气却很不客气:“...松开。”

      我故作受伤地捂住心口:“我在桥上特意等了你一上午,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魈的耳根红了又红,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不敬...”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我的动作打断了。我把刚刚一直握在手中的同心结摊开,上面的水珠都被我用火元素力烤干了:“瞧,给你的。”

      他怔住,显然是没料到这一出。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急?”我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这才想到他走前抛下的那句话,顿时乐不可支地笑了,“你刚刚是不是以为,这是别人送我的同心结?”

      他定定地看着我手心中的同心结,没再理我的打趣,反而抬起头,像是想从我的脸上找到玩笑的影子。被他这么一看,我反倒有些心虚,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嘟囔着催促道:“举得手酸...你还收不收呀?”

      他问我:“你可知晓...”话在唇边,却又顿住,魈最终只微微摇了摇头道“罢了”,便伸手拿过那条同心结。我最看不惯话说一半的样子,尽管心中也不知道在希冀什么,却依然追问道:“什么?”

      魈抿了抿唇:“...你可知晓赠人同心结是为何意?”

      我了然:“不是‘永结同心’的意思吗?你瞧,我们俩刚认识就一见如故,又在一块呆了这么久,说明我们是‘同心’好友...送同心结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眼底闪过失望的神情,但还是将这枚同心结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世间男女,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和他的过去曾经有无数次剖白的机会,却因为各类机缘巧合生生避开了,所以他才不敢对我说出那句话;而我恰好也没能跨越那一步,我们就只能在交汇点暂停片刻,最终越走越远。

      魈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不止是因为他是我交到的第一个商队外的朋友,还因为他曾经做过我的学生、送过我开得正好的琉璃百合;我也是第一次送某个人同心结,思绪和心房几乎都快被这个人的身影占满。

      而我们只仅仅见过三次。

      天色一晚,天边的火烧云也逐渐失去了明亮的色彩。商队的驮兽阿牟正在吃它在荻花洲的最后一顿晚饭;远远地,我就能看见围绕在庞大货物旁日夜守着的商队队员——明天,我就要和商队一起走上去往璃月港的路;远离芦花飞舞的荻花洲,去璃月港寻找我的过去。

      魈站在长满马尾和黄白色芦苇的岸边,夕阳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橘黄色的光晕。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将手放在嘴边比作喇叭状,朝他喊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魈朝我微微颔首,鎏金色的眼眸也被夕阳皴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搞一点小鸟闹别扭(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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