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成臣

72、丁助告白

　　沈月渠当晚走得艰难，堪称十八相送，但周南住在这里，汪泉不好让他留宿，难舍难分地送了半天。

　　第二天是个晴朗春日，汪泉前一晚心潮澎湃，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她以为自己第二天要睡到日上三竿，结果七点就醒了。

　　一旦醒来，沉睡的心脏彷佛又回忆起昨天的兴奋，依旧跳动得不真实的欢快，汪泉感觉自己好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每一天醒来都因为心上人而激动。

　　太没出息了。

　　沈月渠当天是带着丁越一起来的，晌午时分，俩人西装革履，一人手捧一大束花，沈月渠的是白玫瑰，丁越的是红玫瑰。

　　照例是沈月渠走在前头，丁越在后头，坐在沙发上的周南被来人这阵仗惊到，非常无语地吐槽，“怎么沈总，现在流行伴郎也捧花啦？”

　　沈月渠心想难怪丁越这么久拿不下，这女的脑回路不太正常啊。

　　他把手里的花直接送到旁边沙发上目瞪口呆的汪泉手里，汪泉坦然接下，又有点嗔怪他，“买就买，还买两束干嘛，钱多也不是这么花的，烧得慌。”

　　沈月渠终于懂得了他们能做姐妹的原因。

　　周南对他们俩今天吵架明天腻歪的戏码已经见怪不怪了，了无生趣地准备上楼眼不见为净，谁知一旁捧花的丁助理突然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在盘腿而坐的周南面前，把人吓了一跳，汪泉直接“哎呀”出声。

　　罪魁祸首沈月渠则在一旁似笑非笑，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周南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严肃正经的表情，是他一贯的样子，此刻却嘴角紧抿，握着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难得一见的紧张。

　　她没想到丁越居然存着这个心思，沈月渠每每找汪泉，丁越就专程陪她，这个男人成熟稳重，进退有度，温和有礼，总是能把她照顾得面面俱到，但她一直以为，他是奉沈月渠之命，自己只是沾了汪泉的光。

　　丁越是个隐忍低调的男人，他情商不低也会左右逢源，但对待爱情却古板老派得很，只晓得跟闷葫芦一样对人好，跟程航那种三分真心能吹成十分的人完全相反，他十分真心也只能让人感受到三分，因而周南跟他已经算是很熟了，但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更没发现他的心思。

　　这大抵也是他身为沈月渠助理却一直没能解决个人问题的原因，除了忙，就是木。

　　全场寂静，都在等着男主角发言。

　　汪泉忍不住瞥了沈月渠一眼，用眼神质问他这是什么情况，沈月渠两手一摊，搂了老婆在怀靠着沙发安心看好戏。

　　丁越大概踟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总算开口。

　　“周，周南，我们认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我从我们断断续续的来往中发现了你真善美的一面，也发现了我对你念念不忘的一面，过去的事情不论好坏，都过去了，我陪你走过也愿意一直陪你走下去，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个机会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未来，好吗？”

　　丁越的话提醒了周南，她想起他曾经陪她一起逛街，找律师，见心理医生，吃火锅，陪她做任何想做的事，帮她解决她遇到的麻烦，有时候周南也会随心所欲地在微信跟他吐槽日常大小事，因为他总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会做出事无巨细的回复，他们的交集远不止于闺蜜男友的秘书和老板情人的朋友，他更像是一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可靠的朋友。

　　而这个朋友突然有一天跟她告白，她实在有些无措。

　　从失败的婚姻中艰难解脱的人，能有多大的勇气重新步入一段新的感情呢？一个最可靠的朋友，谁又有勇气轻易把他变成爱人呢？

　　爱情总归没有友情长久。

　　周南陷入了比丁越更长久的沉默，长久到汪泉都开始心慌。

　　最终，她说，“花我收下了，感情就不必了，我们当朋友走得更长远。”

　　这是她能想到最体面的做法。

　　丁越看着周南捧走花，自己手里空空如也，他楞了半晌，又像是早有预料般点点头，沉默地起身，对着空气说，“那我先走了。”

　　这场戏的每一步都超出了汪泉的预计，她一直听周南信誓旦旦说要找男人，以为她一定不会拒绝。

　　看着丁越往外走的身影，无端觉得这个职场精英看起来十分可怜。

　　而周南也捧着花，往楼上去，刚刚还相对赠花的两人，就此背道而驰。

　　等到客厅只剩下他们俩，汪泉立即问，“怎么回事啊？你早知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临时起意，再说别人谈恋爱跟你说什么。”沈月渠微微皱眉，他有些护短，丁越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周南居然就这么拒绝了他，老实说他以为丁越一定会成功，甚至这场告白也是他怂恿的。

　　成功总是会让人盲目自信，他以为那俩也就只剩捅破窗户纸的事儿。

　　沈月渠替可怜的丁越叹了口气，哀怨地说，“不愧是你朋友，跟你一样难搞。”

　　汪泉蹙眉，“你懂什么？这才是认真对待感情，你以为我们跟你们男的一样，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

　　沈月渠意识到自己才刚刚取得胜利，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别人的事情被迁怒，乖乖认错。

　　“我就是心疼一下下属，没别的意思。我看这小子任重道远了。”

　　汪泉对丁越了解不深，也不知道他跟周南都已经熟到能表白的地步了，她不由操心起来。

　　“你认真讲，丁越到底怎么样啊？”

　　沈月渠说：“我觉得他人品、能力都很不错，跟了我很多年，感情上也没听过什么问题。但我毕竟是他老板，不一定了解他的全貌，尤其感情上。”

　　汪泉想想也是，最终还是说，“那就交给他们自己吧，丁越真心的话，周南不会感觉不到的。”

　　沈月渠点头，“是，你看我多艰难曲折，还不是长征胜利了。”

　　汪泉觉得这人真是憋久了，一得到她首肯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沈月渠本来是想皆大欢喜，一起吃顿午饭的，结果闹成这样，汪泉也不留他了，她要陪陪周南，也叫他回去善待丁越，感觉他被打击得不轻。

　　沈月渠刚抱得美人归，就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真是追悔莫及，有心叫汪泉搬走跟自己住，但又绝不敢轻举妄动，哀叹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憋得这么苦过了。

　　眼看午饭点要过了，周南还在房间没有动静，汪泉上去敲门。

　　周南开了门也不管她，转身又往床上趴。

　　汪泉打趣她：“人家是有情饮水饱，你这情也不要，饭也不吃，是怎么个意思？”

　　周南才不输给她，“有情饮水饱的是你吧，昨天还装死不开门，今天就甜甜蜜蜜的，你最好记得这门还是我帮你开的呢！”

　　汪泉失笑，她现在好像个恼羞成怒的孩子。

　　“是是是，我谢谢你。但你不能光为我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说吧，你到底怎么想丁越的？”

　　周南翻了个身，看着汪泉，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低低开口。

　　“他很好。”

　　汪泉挑眉，“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可是我觉得，我看人眼光不行。”

　　说来说去，还是程航留下的阴影，她也曾觉得程航很好过，可最后呢？

　　汪泉想了想，说：“我其实也不了解丁越到底怎么样，但据沈月渠说是很清白的，为人也正派，我们可以再观察观察。他跟程航最大的区别是，我们可以确定他是个可靠的人之后，再做选择。人尤其男人，是很容易变的，就像徐鸣最终变成那样，包括沈月渠以后会不会变心也不能保证，但最起码在我们选择的那一刻，他是正面的，如果像程航那种本就劣迹斑斑无所顾忌的人，说明他本身底线就低，在你面前的好大概率是伪装。我们选择了当下正确可靠的人，如果以后他们变了，那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们还有自己，有没有那个人在身边，都能好好生活，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我们这段时间远离一切旅居的意义，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不是吗？”

　　周南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觉得她好像一张揉皱了又泡在水里的纸巾，舒展自由，无所畏惧。

　　那是一种不再拧巴，允许一切发生的平静的勇敢。

　　她问：“你就是这样想，才接受沈总的吗？”

　　“算是，”汪泉点点头，“我应该是离开和复合都是为了这一点，那时候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现在确定了，不论是离开某一份工作，某一个城市，还是某一个人，我都可以独自好好生活，人生不会完蛋，精神也不会崩塌，我随时有做自己的勇气和能力。”

　　周南面上不显，心里颇有些震惊——相比之下，她真是单纯地游山玩水，混吃等死啊……

　　“那你也太勇了，你不怕万一沈总转头找别人，就此忘了你了……”

　　“我又不是欲擒故纵，我的打算本来就是从此分开，只是既然他还在，那我也没有理由再错
　　过这样的真心了。接受它的存在，也接受它的离开。”

　　周南思考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可以谈但不要太用心？”

　　汪泉笑出了声，这人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但她的意思是，“顺应自己的心，但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主宰，永远为自己做主。”

　　或许未经世事的少女理想的爱情是彼此交付真心，愿意为了对方无条件祭献自己，但没办法，成年人的爱情就是两个完整的自我，真诚相待，各取所需，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没有了自我，也不会拥有长久的爱情。

　　爱，永远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