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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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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鱼之药的方子不是你书写的《渡病记》,传去民间的吗?现在怎么倒是怪到别人头上了?”
我听得有些耳熟,嘀咕问道,“什么《渡病记》?”
六皇子笑得邪祟,“你听过的,应该是名为《荒病记》,后来他怕你发现,送去民间的时候,才改了名字。”
提到《荒病记》,我想到曾经在阮府,那一年额娘生病了,全身滚烫,烧得连眼睛都瞪得血红,我四处求医都不见效,只能坐在旁边熬,也有皇子听说的,送来了各种救命的仙丹,可始终无效,后来是康祺送来的药丸褪去了发热。我虽然感激,可是缠着康祺要他说出药方,他只说这药来自北国,只有一颗放在家中保命。
这又让我生气了,“那为什么这个时候才送来?”
康祺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这药对不对症,于是翻了不少医术,又问了宫中的太医,才敢送来这药。你要知道,药也是另一种毒,即便这会儿救回了命,依旧要长久地调养。”
后来我依旧不依不饶,围在他身边,常问起这药方,说要抄了去好赚一笔,还曾在苏芹芹那夸下海口,“有了这药方,我就在京城开个药房,也成就一笔产业,不然总问爹娘要银子,都有约束管教。”
我时常去康祺王府督查他书写的药方,可他总是托辞会写一本《荒病记》,完成后再给我一览,我看着他遮掩的表情,笑道,“我不是催你,只是想着要赶紧赚钱。”
没想到现在困在这几口棺材中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醍醐灌顶,像是单纯的过去被一下否定。
康祺站起身,像是黑暗中伸出的手,指着他们说,“我还是对你们太过仁慈。我应该在你们的棺材里都塞满蛇蝎,将你们活活折磨死!”
六皇子的笑容一下凝固了,脸上开始浮现各种青紫的伤痕,然后从中间爬出一只黑色的蝎子,然后腰间卷出一条青白的细蛇,他哭丧着脸说,“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不光是他,其他几位声讨的皇子,身上也被蛇蝎缠绕,他们被渐渐吞噬,终于又一个个回到棺材之中。
但是那些愤懑的声音中,依然传来棺材之中的一句,“你的那一口棺材不也是从北国一直带来,渡过赖丘江,只是如今被落在荼蘼城了。”
康祺气得全身发抖,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他,身处于权力之中的挣扎和斗争,此刻并未经历惊涛骇浪,可是他却满身疲惫,如大病一场的痊愈。
我看着那些棺材消失在乌云之中,除了留下那些印在脑中的句子,未有一丝痕迹,我问他,“这是不是一个梦?”
他无奈的一笑,如释重负般,“人生就是一场梦,可能死了才算醒来。”
电闪雷鸣,几乎将这山峦般乌云撕裂开,我脚下没了支撑,坠入悬崖般失重,康祺在我头顶跟来,喊道,“枝枝!抓住我的手!”
我只能求救于他,可是任凭我如何伸去,都赶不上我下坠的速度,终于我重重地摔晕过去。
仿佛真是一场梦。
我醒来的时候,依旧在马车中,可是康祺躲闪地眼神让我知道,我希望在梦中忘掉的一切故事和对话,都是真的。
正当我要问他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窗外掠过一队队车马,将我们团团围住,一个身影出现在外面,将这囚门打开,然后我听见康旦的声音,“恭迎皇上,还请宽恕臣弟的错误,姗姗来迟的救驾。”
我像是曾经糊里糊涂被按上了喜轿,被强送进宫一样,现在也是莫名其妙地被康旦救下,我们跟着走进了附近的兵营,我还看到了荼蘼先生的脑袋,已经被放在盘子上,脖子处的一滩血上聚集了绿头苍蝇。我仿佛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倒是哥哥先问了句,“杨遥遥呢?”
康旦说,“让她跑了,估计要去京城送信去了。”
我不知道康祺和康旦之间存在什么样的交易,但是此刻他们达成了联盟,康旦头顶上刻着的“王”字现在也淡去不少,成了隐隐的红疤,他似乎时常会担心这在提醒康祺,他是太后的儿子,从血缘上与康辰有着深厚的联系,所以他总是低着头。
秦婉儿和哥哥极其放松,他们在这草长莺飞的春野,在康旦所属士兵的保护下,陪小姑娘玩起了游戏。春焰给我和额娘沏了两杯茶,额娘看向我问,“如今得救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我摇头说,“眼下的心境倒是觉像是前两年在宫中,反而束缚住了,他还不如是个渔夫。”
额娘说,“人呀,颠沛流离中盼望着平安,可一旦平安了,相伴之人看着也厌倦,还不如困苦中的自在。”
我摇头说,“娘,以前我觉得这天下只有我了解康祺,即便先皇没那么宠他,倒显得我的仰慕成了高山流水。而现在我倒觉得全天下只有我不认识他。”
额娘沉默不语,静静地喝茶,我看向她眼角爬满的皱纹,心中感叹,当年在阮府,她受了二姨娘多少委屈,可是依旧平和,我这些矫情的心思,在她眼中都只是过眼云烟。
晚宴设在帐篷内,我被安排在离康祺最近的位置上,看向容貌整齐的康祺,脸上的沧桑反而增添了他的英气,我总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我的时候,除了低下头,也不说话。
倒是小姑娘跑到我跟前问,“你知道我哥哥去哪里了吗?”
我指向康祺说,“不就在那里吗?你忘了吗?”
小姑娘盯着康祺,竟然大哭起来,说,“他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名渔夫!”
我抱着小姑娘安慰,用糖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住了眼泪。璞贵人让她陪着婴儿玩耍,让奶娘带下去了,然后以茶代酒,与康祺碰了个杯。
这让我心中又添了酸楚。
康旦找来附近的舞伎表演歌舞助兴,这让哥哥开心起来,竟也跟着跳起舞来,额娘看着捂着嘴笑,不失仪态地遵循规矩,给康祺谢恩。
酒过半旬,在欢快的歌舞声中,康祺终于转头问我,“那位荼蘼先生到底是谁?”
我惊讶他并不解释关于他阴谋的控诉,而是这件旮旯事,便应付过去,“千秋镇上的一位文人,我本来指望从他那能有苏芹芹的线索。”
许是意外被问起,竟说这样的话,把苏芹芹拉下水,马上掩盖说,“才知道他是混世之才,什么都不通,打过几个照面,就再没交集。”
他继续问,“你会喜欢他吗?”
我下意识想摇头否定,可马上转念,“我不知道。”
“不知道?”康祺疑惑地看着我,像曾经同样困惑的少年,“这可就难办了。”
他此刻的纯情并不买账,我故意问,“皇后现在怎么样?”
他被我问倒,“她应该很好,对我很好。只是我总觉得还年轻,有些话好像还没说,有些悸动的愿望还没实现。我和她总是聊不到一起去。”
曾经陪康祺读书的时候,我常常给他出题,让我和其他女人比较,他总能说出她们的缺点,比如皇后不够聪明,总有股傻劲,杨遥遥太过招摇,总有些不体面的小聪明。
现在她们都成了他的妻妾,经历了不少是非,在他眼中又变了模样。
康旦上前敬酒打断了我和他尴尬的对话,康祺笑了笑,一饮而尽。康旦正要退下,可是突然站着一动不动,像被雷电击中,然后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哥哥和那些舞伎都尖叫出来。他转过头看向康祺说,“这酒是我亲自备下的,为何有毒?”
康祺阴毒一笑,“酒没毒,可是你的酒杯有毒。”
康旦双眼熬得铁红,瞪着康祺说,“我拼命救下你,你却要取我的性命!”
“你为何救我,你心里清楚。这荼蘼城的圈套根本就不是康辰的局,而是你给我下的套。为的是利用我班师回朝,将康辰治罪,然后你再黄雀在后,轻松要了我的命!”
“瞎说!”康旦跪坐下来,然后看向我,一下扑过来,我来不及闪躲,他抓住我的手说,“素枝,你救救我,你一定有解药,你救我好不好?你是他唯一的软肋,所以救我好不好?”
我摇头说,“我没有解药。我没有。”
康祺走到他身后,一下拽起他说,“为何受到皇宫密报的人说,见到的人额头上刻着的是王字,而不是八字。这你应该懂吧。”
我想起康旦说过康辰不如他,倒不如他做这个皇帝。康祺的话在我这里是作数的,还没等康旦说更多,康祺就抽出一把剑,一下刺去康旦的胸膛。
康旦死之前还盯着我说,“素枝若是要挟你,我这一局肯定赢,可是我不愿伤害你,像他一样。”
我看着康旦渐渐闭上烫红的眼睛,在我身前一动也不动,我知道他的腰间一定有一把匕首,可以掏出来威胁我。可我只是愣在原地,不知到底谁在主导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