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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考 ...

  •   “我不怎么爱吃橘子倒也罢了,最重要的事反倒是,我睡觉时一定要闻到蚊香的味道,才能慢慢安然入睡。”
      “这个习惯还真的蛮奇葩的!”
      “习惯成自然嘛。主要原因是,一开始嘛,特烦睡觉时常有一两只母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叫个不停,一群母蚊子围着我群起而攻,我倒觉得释然,因为无法反抗,只能顺从。最可厌的就是一两只母蚊子嗡嗡围着我叫个不停,叫半天,又等不到它张嘴咬,真的是癞蛤蟆趴在鞋面上,它不咬人,它膈应人。”
      “为啥是母蚊子?”
      “因为公蚊子是不咬人的!”
      “原来这样子啊!”
      “没错,因为最可厌一两只充当害群之马为祸人间的母蚊子扰人清梦,于是就点上蚊香驱赶走母蚊子,渐渐地,一种习惯坚持一个夏天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以后睡觉慢慢养成一种习惯,睡前先熏一小段时间蚊香,然后大被深眠,就像嗜酒如命的人睡前一定要抿几口酒才能酣然入梦一样。”
      黄潘每天晚自习的课间罅隙里总会有各种兴趣爱好和身边一群人聊得兴高采烈笑得前仰后合,一旁的潘旭似乎常常并不爱混在插科打诨的人群中问这问那,她就那么冷僻地和喧嚣纷杂保持着一段距离,喧嚣热烈仿佛是别人的事,她的生活之中只有寂静冷清,翻动着一本枯燥乏味至极的代数课本,她可以翻上小半天不觉得疲乏寡淡,眼睫毛扑漱漱上下一翕一合,发丝垂坠着覆盖住耳垂,梨花白的脸颊上没有喜悦哀伤,淡淡的透着一股幽幽的清冷。
      每当晚自习快放学的时候,普通班的付于田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蹲在教室外的树下安安静静地等着,手里拿着随身听,耳朵里塞上耳机,简短干练的头发修剪得刚刚好,眉宇间透着一丝淡雅素净的气质。
      付于田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日日酗酒烂赌的家暴父亲,在一个月光明亮如水的深夜里,他父亲还沉溺在赌桌上没有回家,他妈妈收拾妥当一切,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家出走。付于田后来在他朦朦胧胧的记忆里用力检索关于他妈妈的片段,他还能记得妈妈走前那一晚流着泪给他唱了一晚的摇篮曲。
      “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潘半蹲在付于田面前问了几声,付于田戴上耳机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她摘掉他一边的耳机,浅笑嫣然地又问了一遍。
      “来了很久了,反正在家里也冷冷清清就我一个人,奶奶不能熬夜,很早就沉沉睡着了,我就溜出门来透透气。”
      “那么多地方,干嘛非要来学校啊?是不是白天还没待够?”
      “黑夜里,我担心你跟潘旭两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那可真的要多多谢谢你了。”
      回家的路上,几个人慢慢走着,聊着天,有时会大声唱着歌,似乎每天都会有聊不完的话题,话题很少会有重复的时候,从一条蚯蚓钓龙虾或者养一只小麻雀如何不长雀斑延宕开来,漫无边际地扯着话题畅谈无限,似乎几个发小在时间的长河里波澜不惊,从未曾感受过生老病死的侵袭。
      中学时代的第一次月考,普通班平平无奇的黄潘居然考试排名全年级四百多人中的第八名,整个年级都惊讶于黄潘的考试成绩。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付于田课间见到黄潘就竖起大拇哥莫名所以很不应景地念上两句诗,在衔接上他的赞语,“黄潘我这次月考超常发挥啊!多亏你是怎么考的,你知道在四个普通班里你排名第一吗?”
      “本来不知道的,你说了,我才知道了。”
      “所以你要请我吃冰。”
      黄潘掏出几块钱扔过去,付于田伸手很是灵活,接过钱一溜烟跑去买了两块雪糕,优哉游哉酣畅淋漓地嘴里吃着一块,另一块递给黄潘。
      “潘旭那块雪糕我已经给她了。她说感谢你的雪糕。她还说真为你高兴。”
      黄潘只是感觉那几天的考试很稀松寻常,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备考,更谈不上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用力过猛地去花心思复习,考试前那段时间她只是每天跟潘旭凑在一起上晚自习,做了一些数学题目,课间休息和潘旭练习一些英语口语对话,反倒是黄潘平日里读的最多的书还是历史课本,图文并茂绘声绘色的历史书常常让黄潘迷恋得爱不释手。才一个月的时间,初一历史书已经被黄潘快速阅读过一次了。她记得小学的时候,班级后墙上会挂满书,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书,根据老师的要求,每个学生带来一本书,经过老师的一番装订后,挂在墙上供人拿取阅读。黄潘恶作剧式的带了一本那么厚的《三国演义》,没有一幅插图的那种书,自然乏人问津,黄潘一个学期除了她带来的书以外,她把教室后墙上所有的书都翻看了一遍,发现最有意思的还是历史题材的书,从汉唐到明清,她像一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历史方面的书,每次茶余饭后小伙伴一起聊天,她都能由一个历史人物发散性思维地讲述一大段历史空间里的人物故事。
      月考成绩排名出来后的那几天里,黄潘明显能感觉到潘旭的失落沮丧,因为按照规则,四个强化班里排名垫底的几个人要降级到普通班,普通班也会有几个人抱着课本进入到强化班。
      黄潘恰巧正是四个普通班里的佼佼者,顺利地从普通班升格到了强化班,也算是达成了她每晚终于能上晚自习的夙愿。潘旭的月考成绩却极其不理想,一个班级五十多人,潘旭的成绩居然排在三十名以外,黄潘印象里的潘旭那么的根深蒂固坚若磐石,一直都是那个出类拔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女生,鲜衣怒马周身发着光,每次学校活动典礼拿着话筒的声音甜美语笑嫣然的小司仪。
      “付于田,潘旭的成绩真的挺让我感觉错愕到不可思议的!”
      黄潘和付于田并排骑着单车,周遭的景色随风飘散,说好几个人一起去县城玩的,潘旭只说身体不舒服,躺在院子天井里将书盖在脸上,风吹落几片树叶,一片树叶落在她的发丝上。
      “是啊,我印象里的潘旭可是小学一个年级一百多人中永远排名前几名的,哪会像我跟你一样,每次成绩都是班级吊车尾。”
      “她的情绪很糟糕。”
      “可以看出来。”
      “她书盖在脸上你也能看出来?”
      “她的声音喑哑低沉,泄露了她难过的心情。”
      “真怀念以前的岁月啊!我哥他们几个人玩他们的,我们三个人就骑单车从镇上去到县城,逛街看书喝饮料追剧看人潮汹涌。”
      一个周五放学后的黄昏,熏黄的夕阳无限静好,夏日的气息依旧弥漫着。黄潘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潘旭只是低头抱着手臂静静地不发一语。
      “阿旭,真幸运,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上晚自习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上晚自习还要面临老师的盘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哪个班的?怎么会在我们班?”
      黄潘施施然学着晚自习值班老师的口吻形神毕肖地模仿着他们的腔调调侃。前几天黄潘从普通班被调到了强化班,恰好调到的班级是潘旭所在的班,她总算又能跟潘旭一个班了。
      “你那么古灵精怪,会有哪个老师不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学生呢?”
      “就因为我的这种性格,小学所有老师全都批评过我。明明中午学校规定一点以后才准来学校的,我就是在家里待不住,十二点多就迫不及待来学校了,幸好几次遇到你管中午纪律这一块,放水不逮我,有几次隔壁班那两个男生凶巴巴地看到我,就逮我去罚站扣分写自我批评,我写了一大段自我批评觉得挺好的,他们看了说反省不够深刻,撕碎了,又让我重新写。”
      “小学时种种规定确实很搞笑的,至少上了中学不会了。”
      “或许吧。”
      黄潘看到潘旭的情绪很低落,顿住了话。黄潘有一次去潘旭家叫她一起上晚自习,刚进卧室门就看到潘旭趴在桌子上哭得很伤心。潘旭见她进来,忙随手揩去了眼泪,抱上书说一句‘我们走吧’,就默默地走出了家。那一晚皎洁的月色里,黄潘坐在潘旭的自行车后座上,灯火阑珊的夜色里自行车转动的声音单调地回荡在耳畔,虫鸣声犬吠声填充满了整个夜晚。
      “黄潘?”
      “什么事?”
      “我只是感觉很难过,很多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已经有很不好的预感,考试前我就知道我成绩可能会很差劲的。”
      “一次考试罢了,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
      “我可能真的很笨吧,精神也不集中,我很努力地学习,可是情绪常会被外界所左右,一点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在我心上就会扎下根,很久都挥之不去。考试前那几天我总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可是用尽全部力气也不能够,大片大片的失眠总让我很难过。深夜里很难睡眠,白天又总会感觉昏昏沉沉的,常常课堂上就像梦游一样听不进去一点东西,有时候被点到名要求回答问题我也答不上来,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会让我莫名的压抑恐惧,我能感觉出来每个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潜台词,好像是在说,呵呵,她真的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都回答不上来,好荒诞滑稽啊!”
      “阿旭,一次成绩的稍微不理想罢了,没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你看我小学成绩糟得一塌糊涂,我还是每天活得没心没肺,那么的简单快乐!单单是被老师要求罚站就一学期不下三次,罚站还能忍,有时候还要被打手心,鸡毛掸子咣咣落在手心上,声音清脆悦耳,打完了,手心红肿疼痛不能握笔写字,还得忍痛订正完当天的错题。”
      小学四年级教数学的老师是黄潘记忆里抚平不了的痛苦记忆,那个老师对打手心有一股执念,每次作业或者九十分以下的试卷上有一道错题就打一记手心,他常年准备有一根不掸灰尘专打手心的鸡毛掸子。黄潘和付于田等几个屡教不改不思进取的坏学生是鸡毛掸子最常光顾的老面孔。黄潘很好奇的莫过于有几次,她只被打了六七下,付于田被打了三十几下,打完后,黄潘不能握笔写字,将手放进凉水中很久才不痛,当她走进教室时,却看到付于田迅捷如飞地在写作业,那一幕瞬间颠覆了她的认知。
      “刚打了几十下手心,这么快就写字了,你的手不痛嘛?”
      付于田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了一番,低声细语地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要不要听?”
      黄潘对于秘密是毫无抵抗力的,凡是秘密,她都要愿闻其详。
      “这么神秘!究竟是什么秘密?”
      “你知道我为啥每次考试要错几十道题吗?”
      “因为你成绩很烂。”
      “不是。”付于田自鸣得意地转着手中的笔,钢笔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中飞速旋转,好像笔天然就是落地生根长在他的手上一样,他顿了顿攒足了黄潘的好奇心,说,“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
      “对啊,反正考卷题目不能全都答对,既然不能做到一题不错,又不能考到九十分以上,那么错一题就要打一次手心,干脆错几十道题算了。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人嘛。”
      “所以你故意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垫底?”
      付于田洒脱飞扬地嫣然一笑,说:“落在这种酷吏似的老师手上,名次不重要,体罚的时候掌心平安最重要。他每次打几下痛得人浑身难受,难受到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是你发现了没有,魂每次轮到鸡毛掸子打几十下的时候就会轻飘飘的一点不痛。所以大笨蛋才让他鸡毛掸子那么重重地打几下。为了避开他雷厉风行的铁拳重罚,为此当然每次要故意多做错很多道题好得偿所愿。”
      得益于付于田的无私指点,黄潘故意一次考试只考了七十分,扣掉九十分区间内的十道题折扣,还错了二十道题,也就是要打二十下鸡毛掸子。那次体罚打手心轮到她的时候,那个老师将鸡毛掸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二十下打完居然并不怎么痛,真应了付于田的那句至理名言,虱子多了不咬人。她总算得出了经验,如果同样不可避免打手心,还不如摆烂错几十题,渐渐地,她将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发扬光大变成了习惯,久而久之,每次小学考试后,她捧着刚刚及格的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学习优秀却故意韬光养晦蛰伏实力,抑或纯粹只是玩世不恭偏偏又亟待自我安慰自我麻醉罢了。
      潘旭随后的几次考试成绩一只徘徊在班级三十名左右,黄潘感觉到潘旭变得越来越陌生,曾经她是一缕光,小学六年里作为各种活动典礼司仪的潘旭,身上散发着光,熠熠光辉地站在舞台上手拿话筒连贯地播报着节目。然而上了中学后,潘旭只是落寞孤单地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翻着书,手里的笔圈圈画画写着一些生僻古怪的图案。
      一次黄潘和潘旭一前一后下楼,楼梯过道里三个普通班的男生看到黄潘恭恭敬敬不敢造次,等黄潘走过,就伸手去抚摸掐捏潘旭的脸颊,潘旭却只是低头不知所措,眼眶里泛着泪光。
      黄潘一把拽过潘旭,冰冷如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快点和她道歉说对不起。”
      “没必要这么认真吧,逗着玩罢了。”
      黄潘看着三个男生油腔滑调恬不知耻的模样,再没有说一句话,放开潘旭的手,走上去重重地一人一个巴掌打过去,三个男人呆若木鸡愣愣地立在原地。
      “你们下次还敢这样轻薄,我看到了还是一人一个巴掌。”
      黄潘不等三个男生开口说话,牵上潘旭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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